第85章 陪伴 郭素却知道自己今日这一盘棋教得……
郭素始终没有出声回应。
秦风海自己猜度了半天, 仿佛在唱独角戏,反应过来后奇怪地看向他,却见他脚下踉跄了一下, 伸手扶向一旁的桌子, 只是没能扶稳, 随即身体像一座山一般倒了下来。
这场变故先是将秦风海吓了一跳。但郭素方才的脸色虽不大好, 精神看起来还不错,秦风海哪里知道他一直是在强撑着, 于是便怀疑这是他的苦肉计。
秦风海佩服不已, 心想世上竟还有比自己更会装病的人。珠珠时候不懂事,他也装病吓唬过她, 没想到郭素迅速想到了应对之法, 看来是想以苦肉计令珠珠心软。
因此也显得不那么心急了, 正要走过去扶他, 门外的下人听到屋内的响动后却很快跑了进来。
“大人!”下人登时吓得脸色大变,紧忙抢先上前将郭素扶起。
这时秦风海再仔细一看,郭素面色如纸,脸色和唇色几乎一样苍白, 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这可绝不像是能装出来的。
屋内好一阵兵荒马乱。郭素院子里的下人又是跑出府请大夫, 又是水来给他擦洗降温,进进出出的响闹声也惊动了窦瑜。
窦瑜匆忙赶来时遇到了在此处一直没有离开的祖父。
她迈过门槛, 顾不上询问祖父为何会在这里, 手还扶在门框上就急急问道:“表哥怎么了?”
“忽然昏倒了。”秦风海刚回了一声,就见自己的孙女风一般快步越过了他, 走到床边去看郭素。
窦瑜见表哥躺在床上,身上压着一层厚实的锦被,双目紧闭, 眉心皱着,脸色也异常差,看起来极其不适。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虚弱的样子,一颗心脏像是被用力攥紧了,眼角也跟着泛红,走到床边的凳上坐下,轻扯锦被的一角,盖住他放在被子外的手。
下人很快将吕公请来了。窦瑜连忙让开位置,请他近前查看。
吕高子号过脉后,仔细问了郭素最近的起居饮食,听下人一一答了,道:“是积劳成疾,不必太过担心,这病发出来也就好了。”又走到桌边开了退热和温补的方子。
窦瑜放心许多,谢道:“劳烦吕公了。”
起精神与他寒暄了一句:“许久未见吕公,近日可还好?”
“见不到我才是好事。”吕高子朗声笑了笑,指着床上的郭素,道,“不然便是这幅场面了。”
窦瑜笑不出来,朝他福礼,再次谢他。
送走吕公后,秦风海见孙女又坐回了床边。
屋内一时间静悄悄的,无人话。他心念一转,忽然道:“病中之人最缺亲人关怀,你表哥唯有你一个亲人,这几日常来看看他吧,也能使他早些恢复。”
就算不是苦肉计,未尝不能利用一番,院子里不缺服侍的下人,也累不到自己的宝贝孙女。秦风海心中的算盘得响。
窦瑜哪里有不应的道理,点了点头。
……
第二日一早她便赶来了。
听下人表哥夜里醒过一次,但很快又继续昏睡了。摸出他还有些发热,窦瑜又用凉水浸湿了帕子,拧得半干后替换掉他额头上那一条已经变得温热的。
中间喂他喝了一次药,好在他并不是完全无意识的,还能配合着吞咽药汁。
前一天心中杂乱,再加上担忧,窦瑜夜里几乎没怎么睡着。换了几次帕子后,觉得困倦,起先还以手支着头,慢慢支撑不住了,转为趴在床边浅眠。
她睡得很浅,一直半梦半醒。
郭素很少梦到儿时的事,也很少梦到自己的兄长。
因为在他出生以前,兄长已经早夭了。他从未见过,自然不太可能梦到,没想到这一回在梦境中却同时见到了父亲和兄长。
兄长三岁能文,敏而好学,是父亲最为宠爱和自豪的孩子,也一直按照父亲的设想成长。兄长夭折后的第二年,他出生了,却没有如父亲所愿像兄长那样学经学文,偏好舞刀弄枪。
他经常逃学去跑马,离经叛道,幼年时还不敬师长,气跑了不知多少先生,这与兄长的性情大相径庭。随着长相和喜好都与兄长极为相像的庶弟长大,父亲对他更是只剩厌烦了。
此后父亲为保谢家满门,以母亲的性命相要挟,逼他束手就擒,最终令自己死在了亲生父亲的剑下。
郭素忽然感到胸口闷痛,眼皮快速颤动几下后猛地睁开了眼。
他的手无意识地轻轻一动,触到了一片微凉柔滑之物,怔怔偏头望向床边,发现那里竟趴着合眼沉睡的阿瑜。
她长长卷翘的睫毛近在手边,鸦羽一般的黑发随意绾起,只插了两支簪,又挺翘的鼻头泛着轻粉,肌肤如玉,睡得格外安静。
只要一抬手,他就能碰到她的脸。
郭素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他的手指停在近在咫尺处,手下就是她的发顶,却迟迟没有落下。帐子没有闭合,屋外明亮的日光透进来,笼着她单薄的肩背。
他心中一片静谧,唇畔浮起笑意,刚要收回手,没想到她忽然惊醒,抬头时直接撞到了他的手心。
转瞬即逝。
他屈握起五指,像是想留住方才短暂的触感。
窦瑜眼前先是迷蒙了一会儿,随即惊喜地睁大了眼睛,道:“表哥,你醒了?”
“困了怎么不回房休息?”郭素放下手,以臂撑起身体想要坐起。
窦瑜自然而然地凑近来扶他,不答他的话,只是问他:“是不是饿了?你从昨日昏迷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东西了。”
“我无事了,自会用饭的,你回去睡一会儿吧。”
“我也饿了。”窦瑜眨巴了两下眼睛,道。
郭素哑然,再让她离开好像就是逼她饿肚子一般。
厨房里一直热着粥和清淡的菜,下人迅速将这些东西摆上桌。郭素坐在桌边,摸着温热的碗壁,原本是没什么胃口的,可身旁的人吃得香甜,他也拿起勺子,一口一口静静地吃着。
表哥清醒了,又陪着他吃了些东西,窦瑜终于放下心来。不过察觉到他脸色仍有些发白,自己留下也是扰他休息,所以用过饭后懂事地起身告辞。
“记得喝药,我先回去了,等明日再来看你。”
郭素点点头,目送她脚步轻快地离开。
她走时三步一回头,可脚下也不过是短短一段路,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院门口。
吃饭时两人分明都很安静,可等她走了,他又觉得屋子里倏然冷清下来。
不过这种冷清没有持续太久,阿瑜前脚刚走,祖父又来看他。见祖父上下量他,他诚实道:“已好得差不多了。”
果然是铁的身体,那样的重症也不过一夜间便有好转。可秦风海对他的回答却十分不满,道:“你这子实在是笨!”
看到郭素露出不解的神色,秦风海又道:“你病好得这么快,明日后日珠珠自然不会再过来了。”
指点一番后,他咂摸了两下嘴,装作不经意道:“上次在你这儿喝到的那个千日酿,还有么?”
前日夜里他们二人对饮,他带过来的酒很快就喝得见了底,于是让郭素再寻新酒。郭素院中有几坛别人送的好酒,平时从不喝,所以连酒封都没开过,当日开了一坛,他尝过后念念不忘。
郭素命下人将剩下的几坛酒送去祖父院中。
秦风海过来的主要目的便是为了这几坛子酒,最终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离开前不忘再次提醒郭素——
“记得苦肉计!”
……
郭素手上握着书,竟全然不知上面写了什么。书案正对着房门摆放,门开着,视线毫无阻挡,抬眼便可以直接看到院门。
好今日来看他的人,却没有来。
他耐着性子一字字读着手上的书,最终还是将书放下了。
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院门才被叩响。下人跑过去将窦瑜迎进门,又机灵地退下了。
她没敢来得太早,一进门便问:“表哥可好些了?”
“好多了。”
郭素回答后,耳边忽然响起了秦风海的“提点”。
完话垂首咳了两声,但又心虚地停下了,自觉装咳装得太过生硬。抬眸见到阿瑜皱眉,更是不敢继续如此了。
窦瑜皱眉却是因为担忧,奇怪道:“之前那张治咳的药方是祖父用过的,过去分明有效,还让吕公仔细看过了,也正对你的症。都已经喝过了几次,怎么偏偏不见好?”
郭素耳根悄悄红了,阿瑜记挂他病症,他却故意使她担心,实在不该,还是选择诚实道:“方子是很有效的。”
窦瑜却不信了,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
今日她没有急着走,看到表哥坐在书案后看书,想着自己即便留下也不会耽误他休息。
两人不时会对话几句。郭素的视线虽然落在书上,但一直惦记着回她的话,可只了寥寥几句,她就安静了下来。忍不住抬眼寻她,见她坐在榻上,正认真地盯着矮几上摆的一盘残局。
是清早无聊的时候自己与自己对弈留下的棋局。
“想下棋?”郭素站起身往榻边走。
见他这是要陪自己下棋,窦瑜忙摆摆手,道:“我不会下棋。表哥你还是继续看书吧。”
郭素生怕她觉得在这里呆着无聊,即使听到她拒绝,依旧没再坐回去。
“那我教你。”他已经走到她身边了。
窦瑜愣住了,仰脸看着他,微微调整坐姿,应道:“好、好啊。”
郭素在她对面坐下。
简单的规则她还是知道的,不过与祖父下时他总悔棋,她也学祖父,习惯了耍赖皮,此刻对面的人换了表哥,依旧顺手将已经落下的棋子拿起。
落子无悔。
她反应过来后又连忙将抠起的棋子放回了原位,朝表哥尴尬一笑。
郭素将她才放回的那一子拿起来,放在另一个位置上,道:“可以下在这儿。”
他讲解得很耐心,渐渐的,窦瑜也认真听起来。
郭素却知道自己今日这一盘棋教得一塌糊涂,他静不下心,全凭直觉在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