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八章 忽悠人的月楹
月楹走上前, 一个蓝衣劲装的姑娘让开了路,一脸好奇地盯着她,凌风见状拉着人往后退了几步。
“月楹姑娘请。”
月楹忽略了夏风的眼神, 当她看见榻上的病人时, 眼中便只有病人了。
乌木尔满脸血污, 牙齿断裂, 下巴破了好几个口子,面色青黑, 明显是中了毒的症状。
月楹把了脉, “毒是剧毒,不过他所食不多, 应该还有救。”
月楹取出金针, 先护住他的心脉, 此人中毒不久, 毒还未入肺腑。她需以金针引毒之法,将毒逼到这人的四肢。
“凌风,来搭把手。”
凌风上前将乌木尔扶起,月楹脱去他的上衣, 在他背后施针。
“这是什么图腾?”这人的背后有一株花模样的图腾, 三瓣花,模样倒是挺好看的, 只是她没见过。
萧沂瞄了眼, “那是北疆特有的风叶花。”
月楹瞳孔微缩,手一抖, 差点扎错位置,“他是北疆人?”
北疆与大雍的关系,平民百姓都是了解的, 她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在她眼中,只有病人,无论是大雍人还是北疆人,这些不是她该关心的。
月楹施针完毕,维持一个姿势太久,下榻时脚麻起来走路一个踉跄。
夏风上前扶了一把,月楹抬眼微笑,“多谢。”
“不必言谢。”夏风扮利落,下盘极稳,一看便知其武艺不低。
萧沂负在背后的手放下来,问道,“他的毒,能解吗?或者也不必完全解,只要意识清醒即可。”
月楹点点头,“可以。”算他运气好,这毒她的医术上见过类似的,她开了方子让燕风去抓药。
只是她不解,大雍与北疆素来不合,提起都是恨不得食肉寝皮的程度,萧沂费这样的人力物力救一个北疆人,所图定然不简单。
恰有几名兵士抬着方才两具孩童的尸体过来,“指挥使,如何处置?”
萧沂神色戚戚,“埋了吧。”
月楹瞥见了那男孩的模样,与躺在那里的中毒之人有八分相似。
她语气有些颤抖,“你杀了他的孩子?”北疆人作恶是不假,但稚子无辜。
萧沂转身,“是他杀的。”
“什么?!”月楹不敢相信,虎毒尚且不食子。
夏风解释道,“是真的,他抵死不肯,指挥使只让我扮作他的妻子演一出戏,却不想他下手那么狠。”
两个孩子都才五六岁的年纪,就这样死在了生父手中,孩的脸上还留有泪痕。
月楹走上前,满目怜惜,“可怜的孩子,愿来世投个好胎。”
似是听到了她的呼唤,右侧的姑娘手指微微颤动了下。
月楹没有错过这一画面,立马摸上女孩的脖颈,还有微弱的脉搏。
“她还有救!”月楹喜出望外,马上以金针封穴。咽喉处的燕子铛还没拔下,正好堵住了她的气门,使之陷入了一种假死状态,暂时保住了命。
只不过必须立刻施救,迟了她大脑缺氧,照样会死。
旁边的男孩就没这么好的运气,早已气绝。
萧沂走过来,“遇上你,她运气不错。”
月楹终于露出笑来,“指挥使,麻烦给我一间亮堂的屋子,我要救她。”
夏风眉头一跳,她还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人,敢和他们指挥使提要求。
“燕风,按她的做。”
夏风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胳膊肘怼了下凌风,“这月楹姑娘到底什么人啊?”
凌风一摊手,不知道。
女孩被带到了凌风的住处。她咽喉处插着的燕子铛,昭示着这场手术的凶险。
受伤出靠近喉管,咽喉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之一。若非地牢昏暗隔得又远,这女孩连支撑到月楹来的机会都没有。
屋内点了数盏油灯,月楹神情急切,“我需要一个帮手。”姑娘这种情况,极有可能在手术的途中醒过来,她需要一个人控制住她
夏风接话道,“我来吧。”
“我来。”萧沂走上前,“你们都出去。”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出了房门。
月楹看了眼他,蹙起眉,萧沂留在这里她的麻烦会更多的,但转念一想,已经这样了,他再多知道一些也无所谓了。
“麻烦您扶住她的脑袋,不要让她乱动。”
萧沂应声,大掌托在女孩的下巴处,“这样?”
“对。”
月楹拿出工具,在她喉间扎了几针,“世子注意些,我要拔下那燕子铛了。”
月楹的手放在了燕子铛的一角,暗器冰寒刺骨,她精神高度集中,叫错了称呼也浑然不觉。
“嗯。你做就是。”
月楹下手果断,随着一声“噗——”,女孩的喉管喷出一道血柱来,鲜血飞溅。
溅在月楹的手上,衣袖上,萧沂的银制面具上……
女孩忽地浑身痉挛起来,脑袋乱晃,萧沂死死固定住了她的额头。
月楹抓紧时间,给她喂了点麻沸散,女孩稍微平静了些。
“我给她服用的剂量不大,她还是会乱动的,世子再坚持下。”女孩伤在咽喉,她不能下足量的麻药,不然会导致窒息。
萧沂颔首,手臂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动不动。
幸好伤口不大,做好消毒工作,月楹以极快的速度缝好了她咽喉处的伤口,女孩紧拧着眉,似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月楹鼻尖微酸,都做大夫的需专业冷静,但看见这么的孩子受苦,还是忍不住伤感。
剪刀剪下最后一针的线头,月楹屏住的呼吸放松,“可以了,放开吧。”
萧沂动了一下,才发觉手臂早已经僵硬,只得放缓动作。
月楹摘下帆布手套,洗干净了手,帆布手套还是不够服帖,虽能防水,灵敏度还差些,还是得再找找别的材料。
萧沂左手扶着右肩,活动着微酸的手臂,忽然右边上臂搭上一只手。
精准而又舒服的按压手法,让他一时间没想着挣脱。
萧沂看着她。
月楹浑然不觉,瞥见他的面具上有血迹,掏出手绢顺手擦了。
手绢碰到萧沂的脸时,她的手被覆上一阵温热,月楹微怔,眼神不解。
“还没人敢动过这面具。”
萧沂抽走了她的手帕,将面具从脸上拿了下来,好看的眉眼重新显露,仿佛一直都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王府世子。
月楹猛然缩回手,垂首道,“奴婢僭越。”
萧沂浅浅勾唇,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面具,“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奴婢。”
她这样的,做个奴婢实在太屈才。
月楹明白他的意图,干笑了下,“还是规矩些的好,万一什么时候在外人面前喊错了,人家该睿王府的人不懂规矩了。”
萧沂擦干净面具,又戴回脸上,嘴角仍挂着笑,“你倒思虑周全。”
白净的面容又被遮住,似乎又变回了之前的冷若冰霜。
月楹没有回他,坐在床榻边上,用衣袖擦干女孩额头上的汗水,女孩皱紧的眉头微微松开,月楹笑起来。
她道,“多谢您救了她。”
萧沂站起来,居高临下道,“救她的是你。”
“她父亲是北疆人,您若不准,奴婢有心也没用。”
“她母亲是大雍人,她从也长在大雍,算什么北疆人。救我大雍子民,本就应该。
月楹偏头看他,嘴角噙着笑,“好,那奴婢便自己些谢自己。”
她低着头,看向女孩时眉眼温柔。
萧沂眸光微动,努力将视线转移到姑娘身上,轻声问,“她什么时候能醒?”
“没有意外明天早上就能醒。”
“乌木尔呢?”
月楹一怔,差点没反应过来他的是那个北疆人的名字,“他有点麻烦,估计得两日后。”
“不用好全,意识清醒即可。”
“那也要两日。”她配制药需要时间。
“需要什么,尽管对燕风。”
“是。”她才不会客气呢,为他做事,当然要他出钱,总不能让她自掏腰包。
乌木尔的毒不难解,难的是怎样撬开他的嘴。
北疆人有信仰,他甘愿杀了自己的骨肉也不肯,即便救了人,也很难从他口中得到有用的信息。
第三天傍晚,月楹刺破乌木尔的手指,排出最后一轮毒血,他终于悠悠转醒。
昏暗的地方一如既往,乌木尔不知自己身处天堂还是地狱,他眼中有痛苦之色,他杀了自己的孩子,应该是要下地狱的吧。
他很想哭,眼睛干涩的哭不出一滴眼泪。
月楹拿湿布给他润了润嘴唇,“醒了?”
乌木尔干涸的嗓子开口声音极其难听,“你是谁?我在哪儿?”
屋内只有月楹一人,四周又都是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端倪。
月楹神秘一笑,“冥府黄泉,我乃孟婆。”
月楹身边有个炉子,炉火上温了一锅汤,火苗一闪一闪,成了这屋里唯一的光亮。
“孟婆?怎么是个年轻姑娘?”乌木尔听人过,人死后要入黄泉,喝孟婆汤,却不想这孟婆这么年轻,那锅中想必就是孟婆汤了吧。
“凡世中人,总被皮相迷了眼。老婆子在此千年,你也不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
她慢慢地舀了一碗汤,递给他,“喝了吧,前程往事尽消,喝了便投胎去。”
乌木尔浑浑噩噩,被喂下了一碗汤,他想,喝了也好,他便能不记得那些痛苦的事情。他是被从选中的细作,背井离乡,苦心孤诣,唯一自私了一回却害了自己最爱的人。
他静静等待记忆的消除,但等待良久,脑海中妻儿被他杀死的画面依旧挥之不去,“婆婆,为何我喝了汤,还记得前尘往事?”
月楹故作深沉,“痴儿,你执念太深。”月楹拿出一本书,慢慢翻阅,“杀妻杀子杀女,最大恶极!孟婆汤难解你尘世罪恶。”
“那,那要如何才能忘记?”乌木尔双手扶额,神情痛苦。
月楹叹了声,“唉,罢了,为你引魂,让你妻子儿女的魂魄来见你一见,心结解开才可再投俗胎。”
“多谢婆婆。”乌木尔拜谢。
月楹隐到暗处,旁边早已等待多时的乌木尔妻子与女儿出现。
乌木尔见妻女,眼泪登时落下,被抓时,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只能在阴司相见。
“阿萍,仪姐儿!”乌木尔凄声喊着,“阳哥儿呢,他怎么不来?”
阿萍冷着脸,“阳哥儿不愿见你。”
“他……”
“你个杀人凶手,有什么脸面要求他来见你,他才六岁,仪姐儿才四岁,而我是你同床共枕八年的枕边人,你怎么能忍心,怎么能……”
阿萍的一声声质问,让乌木尔一个字也不出。
“我……我,对不起你们……”乌木尔掩面痛哭。
仪姐儿躲在娘亲身边,“娘亲,爹爹哭了。”
童音稚嫩,又在乌木尔心头砸下一记重拳。
阿萍抱起孩子,“他不是你爹爹。你没有这样的爹爹。”
仪姐儿仔细看了看,“娘亲,就是爹爹呀。”
阿萍的衣袖被扯了下,她立马吸了吸鼻子,收拾心情,“你若还惦念这一点情分,便将你做过的恶事都一,也好让我们几人,有个往生的好去处。”
“好,好,我都。”乌木尔已经对自己已死之事深信不疑,在阴司里交代也无妨。
“我本名乌木尔,是北疆派遣入大雍的细作,与我一般的的人在大雍还有许多,我们潜入,不为即刻动手,只是为了在某一个适当的时机能用得上,在此之前并未做过恶事……此次,大雍皇帝春猎,我接到任务,接洽来刺杀的商队,并秘密安排他们到木兰围场……届时会有内应将我们放进去,我们只需……”
乌木尔交代了个一干二净,最后,他努力翻身从榻上下来,“阿萍,你原谅我,我们来世再做夫妻,我定宠你一生。”
月楹见差不多了,走出来,“若你们来世依旧阵营不同呢?”
乌木尔身体还没恢复气力,爬过去恳求道,“婆婆,求您,您一定有办法。”
月楹笑起来,“我不是阎王爷,没这本事。”
“您不是孟婆吗?求您了与阎王项项。”乌木尔想去抓她的衣角。
月楹退开一步,“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孟婆。”
沉重的大铁门“嘭”得一声被开,遮盖门的黑布掉落下来,刺眼的阳光透进来。
萧沂逆着光走近。
乌木尔抬手遮了遮光,看见萧沂,瞳孔猛地一缩,“你怎么会……”
他看向一边的妻子和女儿,被阳光照射也丝毫不惧,他霎时间想清楚了原委,他们都没死,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地府,是飞羽司的地牢!
方才一点都不疼的伤口忽然疼起来,乌木尔不可置信举起手,指着阿萍颤声道,“你……你骗我……”
阿萍眼眶含泪,“骗你?你又何尝不是在骗我?整整八年,我竟不知自己引狼入室!”
阿萍捂住女儿的耳朵,继续骂道,“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阳哥儿,阳哥儿是真的死了,被你亲手杀死。”
她流着泪看向女儿,“若非……若非岳姑娘及时救了仪姐儿,你以为她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阿萍骂够了,眼泪也流够了。
月楹扶着人出去,错身走过萧沂身边时,“接下来用不着我了吧?”
萧沂道,“嗯,交给我,你照顾好她们。”
仪姐儿见到萧沂,一点不怕,反而还想伸手去揭他的面具。
萧沂抓住她的手,塞回她娘的怀里,他摸摸她的发顶,“乖。”
未免还有残留的北疆人,阿萍与孩子都要在飞羽司内待一段时间,待事情的风头过去,再将她们送回。
夏风也被派来贴身保护,“月楹,你是怎么想出这个法子的,太妙了!”
月楹微笑,“雕虫技罢了。”古人对鬼神大多深信不疑,她又给乌木尔的伤口处下了麻沸散,让他感觉不到疼痛。
再加上他并不知道妻子女儿没死,自以为安全,也因为对妻女的愧疚,当然会和盘托出。
她与萧沂定下这个计策时,想的也不过是试一试,不想效果这么好。
夏风豪气地搭上她的肩,“话你扮起孟婆来,还真有那么点高深莫测的意味。”
“运气好而已,他中毒初醒,正是混沌的时候。”
起初月楹提出这个计策时,大家都觉得太过儿戏,戏文里写的装神弄鬼,也能用在审问上?
唯有萧沂神色认真,“试试无妨。”
这一计策最关键的,还是乌木尔的妻子和女儿,阿萍得知乌木尔是北疆人而且还杀了一双儿女时对其恨之入骨,爽快答应帮忙。
而仪姐儿在月楹的精心呵护下,已经恢复如常。
仪姐儿很喜欢月楹,常对着她笑,“爹爹,我刚才看见爹爹了。”
月楹轻抚上孩子的脸颊,她能救得了她的命,却给不了她一个爹爹。
—
萧沂夤夜进宫,与皇帝禀报了此事。
皇帝龙颜大怒,“好啊!北疆,竟派了那么多细作进来。”
萧沂跪下,“此事是臣失职。”
皇帝略略抬眼,“不怪你,北疆人险恶,心思深沉,为达目的,潜伏十年之久,呵呵,真是煞费苦心!”
“陛下,是否取消木兰围场之行?”
皇帝冷笑一声。“既然已知悉他们的计划,当然是将计就计,此次春猎朕必须要去,否则,岂非朕怕了这些北疆人!”
萧沂担忧道,“此次只是抓到一个头目,还不知有没有西戎的手笔,内应的身份也并不清楚,臣想,为以防万一,还是取消的好。”
皇帝一摆手,“不言,不必再劝。此次不下手,还会有下次,躲是躲不过去的。此行,便将那内应挖出,趁机一举击溃才是正理。”
萧沂抱拳行礼,“臣只是担心陛下安危。”
“哈哈,多年未上战场,北疆与西戎的人恐怕都忘了当年是如何落荒而逃的。”皇帝笑着,眼中却有杀意。“不言,部署好飞羽卫。”
“是。”话都到这份上了,萧沂只好领命。
两日后,算在春猎上好好玩一遭的萧汐被萧沂按在了家里。
“不准去!”
“为什么?”萧汐满脸的不高兴。
萧沂道,“不许去就是不许去。”春猎危险不定,即使有飞羽卫相护,他还是怕意外,皇帝他是劝不住,萧汐还是可以管一管的。
萧汐见与他不通,跑去睿王与睿王妃哪里撒娇,“爹——娘——大哥欺负我。”
睿王妃护着六个月浑圆的肚子,“你大哥不让你去,必定有原因的。”
“能有什么原因,他就是想把我拘在家里,娘,我去年可是猎了好多猎物的。”萧汐自信地摸着腰间软鞭。
萧沂缓缓掀起眼皮,“确定要去?”
“要去。”萧汐坚定道。
萧沂道,“好,那你去,我不去了。”
“为何?”去围猎又没有名额,怎么他去她就不能去了?
萧沂轻描淡写道,“胥之有恙,作为好友,自当前去探望。”
“什么?”萧汐猛然站起来,“胥之哥哥生病了?”
萧沂神色不变,“偶感风寒。只是病去如抽丝,总归要静养两天。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萧汐低下头,大拇指着转,“围猎……我不去了。大哥你去吧,围猎我你们男儿表现的好机会,胥之哥哥那里还是我替你去探望。”
萧沂垂眸,“真的不去?”
“不去不去。”萧汐像是怕自己反悔一般,一直重复这句话。
睿王与睿王妃对视一眼,女大不中留!
回浮槎院的路上,月楹轻笑摇头,“郡主的性子,您真是摸得一清二楚。”
萧沂道,“不给她个正经理由,她是不会消停的。”
月楹笑起来,“所以您便让商公子装病?”
“谁让他装病了?”
“商公子真的生病了?”
“自然。”萧沂回道,只不过是因为下棋输给了他,他留下了商胥之的外袍,没料到商胥之这么不禁冻,从睿王府到相府这么短的一段路便着凉了。
月楹眼神狐疑,总觉得商胥之生病这事与萧沂有关系。
萧沂抵唇轻咳一声,“你去收拾东西,明日与我去木兰围场。”
“奴婢也去?”
萧沂微微眯起眼,笑的有些玩味,“你是我的大丫鬟,难道不该去?”
“该,应该去!”每次看见他这种微笑,她都瘆得慌。
木兰围场,月楹跟着引路人到了帐篷里,帐篷很大,前后用屏风隔开,外边有一张床,显然是给伺候主子的下人准备的。
这里不是王府,没有单独一间房给她住。
月楹在这种事上也没什么好计较的,拿出自己的包裹在榻上开,里头是各种瓶瓶罐罐,也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救命的,害人的,全都有。也不是她想研制毒药,只是不得不以防万一。
萧沂走进来,月楹下意识一个扑身将东西挡住,看见是他松了口气。
“您走路怎么没声音?”
萧沂今日一身月白骑装,腰间一根黑腰带勾勒出他的良好身形,宽肩窄腰。
月楹忽想起这衣衫下的好身材来,舔了舔唇。
萧沂淡笑,“心虚什么?准备下毒害我?”
“您别开玩笑了,下毒害您,我哪有那个胆啊。”月楹随口奉承,却也是真话。即使面前这人碰了她一回瓷,让她负债累累,她也不敢在他面前耍手段。
萧沂靠近她,“真没想过给我下毒?”这丫头那次可是气得不轻。
月楹眨了眨大眼睛,“您要听实话吗?”
“。”
“想过的,不过不是毒药,而是泻药。”
萧沂无奈笑起来,“想给我下药的很多,敢在我面前承认的你还是第一个。”
“这有什么,您知道奴婢不会的。”她只想离开王府,若真对萧沂做了什么,怕是永无宁日。
她很坦然,也正是这份坦然,让萧沂觉得有些抓不住她。
萧沂怔了怔,嘱咐道,“这里不比王府,记着别乱走,免得又迷了路。”
“是。”月楹对自己的路痴属性十分有数,她也没算出去。乌木尔交代的是北疆人会在木兰围场设伏。
来参加围猎的都是王公大臣,据乌木尔所言这里有他们的内应。谁都有可能,谁都看起来不像。
夜晚,主帐内皇帝坐在太师椅里,明日就会有人动手,本该养足精神,他却没有丝毫睡意。
大太监万嘉听见动静,“陛下,可要找人侍寝?”
皇帝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他紧皱着眉,“不必。”
万嘉退了几步,又听皇帝道,“召明婕妤过来。”
万嘉浅笑,“喏。”
皇帝摁了摁眉心,还不等明婕妤过来,只觉头疼得越来越厉害,就像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噬他的脑子。
“传太医,传太医!”皇帝语气隐隐带了些怒意。
万嘉诚惶诚恐,忙去宣太医前来。他行色匆匆差点撞上了门口的萧沂。
“万公公何事匆忙?”
万嘉留下一句,“陛下头风又犯了!”
皇帝的风疾是老毛病了,太医院太医轮番上阵也没有办法根治,不发作还好,一发作皇帝便极其易怒。
这病来源于数年前的一场大战,皇帝撞到了头,战场简陋,没有及时医治,以至于落下了病根。
萧沂不让皇帝犯险也是因为这病,若是全盛时期的皇帝,多少北疆人不足为惧。
萧沂步入主帐,皇帝闭着眼睛,身子紧绷,似在承受着着极大痛苦。
皇帝抓起一个瓷制笔筒就往地下掷去,“太医呢!”
“太医稍后就来,还请陛下稍待。”萧沂缓缓靠近。
听见他的声音,皇帝眼神清明了一瞬,“是不言啊。赐座。”
萧沂走到一旁,等着太医的到来,不一会儿,没等来太医,明婕妤却是先到了 。
“陛下——”明婕妤是皇帝新纳的美人,姿容甚美身段窈窕,尤其是又一副出谷黄莺般的嗓子,唱起曲来,婉转多情。
皇帝见她到来,明显露出喜色,“爱妃过来。”
明婕妤娇娇柔柔地走过去,皇帝一把掐住她的细腰,她歪倒在皇帝怀里,羞赧道,“陛下,还有人呢~”
萧沂很自觉别过头不看。
皇帝深吸了一口明婕妤身上的香气,眼神渐渐清明,“你还怕被人看?”
明婕妤娇羞地捶了一下皇帝的胸口,“臣妾只想个陛下一个人看。”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下腹一阵火热,若非还有要事,真就想当场办了这妖精。
“刘太医到!”刘太医背着药箱姗姗来迟,窥见上方情形,低着头跪在地下。
刘太医拿出一瓶药,“这是太医院新研制的治疗陛下风疾的药。”
皇帝不悦地往下扫一眼,“这么多年,朕这点毛病就是治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刘太医告罪道,“陛下恕罪,是微臣们无能!”
“行了,这话朕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啦!再想不出办法,朕砍了你们!”皇帝不耐烦道。
明婕妤轻抚着皇帝胸口,“陛下消消气,太医们都是尽心尽力的。”
皇帝捉住她的手,温和一笑,“爱妃仁善,朕便再给他们机会。”
刘太医道,“谢陛下。”言罢走到了皇帝边上,来都来了,总得把个脉在走。
皇帝也很配合,毕竟事关他的病,刘太医一搭脉,“陛下身子康健,龙精虎猛。”
但就是这才奇怪,往日陛下发病,脉象总会有些混乱,今日却……
刘太医并未将顾虑出口,皇帝的性子是不会想听这些的。
“微臣告退。”刘太医推到帐外,却并未离开。
皇帝搂着明婕妤,轻哄着她,“你先去后头等着,朕稍后便来。”
明婕妤不情不愿起来,往屏风后走,还不忘对皇帝暗送秋波,“臣妾等着您。”
直至她完全进到内室,确定听不见他们谈话后,皇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都准备好了吗?”
“是,但内应还未寻到。”
皇帝沉声道,“不急,明日,他们就会无所遁形!”
萧沂又问,“这次的事情,不告知众位皇子?”
皇帝笑道,“他们若连这点场面都撑不住,也不配当朕的儿子。”
萧沂不再多嘴,简单了下部署,具体的前几日都已经商议过,今天来不过是个补丁。
皇帝明显心不在焉,萧沂识相地没待多久。
萧沂掀帘出来,已是月上中天,月影沉沉。
“世子留步!”
萧沂止步回头,“刘太医,有事?”
刘太医赔着笑过来,“是有些事情想请世子帮忙。”刘太医搓了搓手,斟酌着怎么开口。
萧沂抢先道,“与月楹有关?”刘太医与他素来无牵扯,唯一得上交集的,也就是月楹了。
刘太医捋了把胡子,叹道,“确是因为岳姑娘,您方才也看见了,陛下这病越发严重,再想不出法子来,老夫的脑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搬家了。”
萧沂语调上扬,“我可以带您过去,但帮不帮我可做不了主,您得亲自问她。”
“这是自然。”刘太医瞟了眼萧沂,心头却升起一股异样,萧沂这语气,不像在一个丫鬟,哪有主子做不了下人的主的。
但他也没多想,皇帝的病才是头等大事,他也不确定萧沂有没有带月楹出来,只是来碰碰运气。
月楹在整理萧沂的帐子,往年萧沂不带人来时,都是宫里发人过来一并收拾,今年有了月楹,一股脑将事情全让她做。
萧沂的衣食起居都要事无巨细,比在王府的时候规矩都要都,月楹都有些后悔跟着出来了,本以为出来是散心,不想却是来受苦的。
幸好在王府的大半年也不是白待的,在明露的耳濡目染下,她办起事情来还是井井有条。
换来的结果就是摊在床上不想起来,月楹倚在榻边脑袋一点一点的,萧沂还没回来,也不敢真睡着了。
萧沂甫一进门,灌进来一阵凉风,月楹迷瞪地睁开眼,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回来了?”
她揉了揉眼睛,使劲睁开,黑葡萄似的大眼带着一丝水意。
萧沂微怔,随即道,“刘太医寻你有事。”
“刘太医?”
刘太医赶忙从后面走过来,“有事想请岳姑娘帮忙。”
“让我去治病?”
刘太医点点头,和聪明人话就是省事。
刘太医治的病人定然都是达官显贵,他又与萧沂一同回来,而方才萧沂是去见皇帝的。
“这病人不会是陛下吧?”
“岳姑娘猜得真准!”
月楹:……皇帝她可不敢治。治得好治不好都可能会得罪一堆人,况且连刘太医都棘手的毛病,她并无十分把握。
平心而论,刘太医的医术其实是强于她的,之前那次不过术业有专攻,治疗某些病,还是刘太医更拿手。
不过刘太医都开了这个口,她也不好回绝。
“您看。”
刘太医准备充足,将皇帝历年来的脉案都给她看了。月楹捧着脉案苦思,皇帝这病已经五年有余。
从脉案来看,皇帝的头疼前两年都控制的很好,用药的次数也在减少,反而近两年,用药越来越频繁,发作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刘太医,陛下的病是一直都由您治吗?”
刘太医摇头,“前两年是前太医令一直在照看,后来他告老还乡,便由老夫顶上。”
月楹拧眉,“您不觉得这脉案有些奇怪吗?”
“怎么?”
月楹指了处地方,“风疾一般氛围风阳上扰,瘀阻脑络,肝肾阳虚,肝郁气滞四型,皇帝因伤致病,应当是瘀阻脑络,脉弦涩,而这里的记载却是脉弦浮,这是肝肾阳虚的脉象,但开药却又是按着除瘀来的。”
皇帝病了这么多年,病情时有变化,记录的医案最多也就看看前两个月的做对比,不会去细看五年前的。
月楹指出的这一处,已经是皇帝得病一年后了,也就是四年前。
刘太医细细一看,“这……还真是如此,会不会是太医令一时手误。”
月楹浅笑看着他。
这话刘太医自己都不信,宫里的太医哪一个不是经过了严厉考核,写错医案这种低级错误不可能出现在太医令的身上,就算老太医令人老眼花,当时跟着他的徒弟要负责核查,皇帝的药方与脉象更是要三查三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