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八章 忽悠人的月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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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楹走上前, 一个蓝衣劲装的姑娘让开了路,一脸好奇地盯着她,凌风见状拉着人往后退了几步。

    “月楹姑娘请。”

    月楹忽略了夏风的眼神, 当她看见榻上的病人时, 眼中便只有病人了。

    乌木尔满脸血污, 牙齿断裂, 下巴破了好几个口子,面色青黑, 明显是中了毒的症状。

    月楹把了脉, “毒是剧毒,不过他所食不多, 应该还有救。”

    月楹取出金针, 先护住他的心脉, 此人中毒不久, 毒还未入肺腑。她需以金针引毒之法,将毒逼到这人的四肢。

    “凌风,来搭把手。”

    凌风上前将乌木尔扶起,月楹脱去他的上衣, 在他背后施针。

    “这是什么图腾?”这人的背后有一株花模样的图腾, 三瓣花,模样倒是挺好看的, 只是她没见过。

    萧沂瞄了眼, “那是北疆特有的风叶花。”

    月楹瞳孔微缩,手一抖, 差点扎错位置,“他是北疆人?”

    北疆与大雍的关系,平民百姓都是了解的, 她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在她眼中,只有病人,无论是大雍人还是北疆人,这些不是她该关心的。

    月楹施针完毕,维持一个姿势太久,下榻时脚麻起来走路一个踉跄。

    夏风上前扶了一把,月楹抬眼微笑,“多谢。”

    “不必言谢。”夏风扮利落,下盘极稳,一看便知其武艺不低。

    萧沂负在背后的手放下来,问道,“他的毒,能解吗?或者也不必完全解,只要意识清醒即可。”

    月楹点点头,“可以。”算他运气好,这毒她的医术上见过类似的,她开了方子让燕风去抓药。

    只是她不解,大雍与北疆素来不合,提起都是恨不得食肉寝皮的程度,萧沂费这样的人力物力救一个北疆人,所图定然不简单。

    恰有几名兵士抬着方才两具孩童的尸体过来,“指挥使,如何处置?”

    萧沂神色戚戚,“埋了吧。”

    月楹瞥见了那男孩的模样,与躺在那里的中毒之人有八分相似。

    她语气有些颤抖,“你杀了他的孩子?”北疆人作恶是不假,但稚子无辜。

    萧沂转身,“是他杀的。”

    “什么?!”月楹不敢相信,虎毒尚且不食子。

    夏风解释道,“是真的,他抵死不肯,指挥使只让我扮作他的妻子演一出戏,却不想他下手那么狠。”

    两个孩子都才五六岁的年纪,就这样死在了生父手中,孩的脸上还留有泪痕。

    月楹走上前,满目怜惜,“可怜的孩子,愿来世投个好胎。”

    似是听到了她的呼唤,右侧的姑娘手指微微颤动了下。

    月楹没有错过这一画面,立马摸上女孩的脖颈,还有微弱的脉搏。

    “她还有救!”月楹喜出望外,马上以金针封穴。咽喉处的燕子铛还没拔下,正好堵住了她的气门,使之陷入了一种假死状态,暂时保住了命。

    只不过必须立刻施救,迟了她大脑缺氧,照样会死。

    旁边的男孩就没这么好的运气,早已气绝。

    萧沂走过来,“遇上你,她运气不错。”

    月楹终于露出笑来,“指挥使,麻烦给我一间亮堂的屋子,我要救她。”

    夏风眉头一跳,她还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人,敢和他们指挥使提要求。

    “燕风,按她的做。”

    夏风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胳膊肘怼了下凌风,“这月楹姑娘到底什么人啊?”

    凌风一摊手,不知道。

    女孩被带到了凌风的住处。她咽喉处插着的燕子铛,昭示着这场手术的凶险。

    受伤出靠近喉管,咽喉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之一。若非地牢昏暗隔得又远,这女孩连支撑到月楹来的机会都没有。

    屋内点了数盏油灯,月楹神情急切,“我需要一个帮手。”姑娘这种情况,极有可能在手术的途中醒过来,她需要一个人控制住她

    夏风接话道,“我来吧。”

    “我来。”萧沂走上前,“你们都出去。”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出了房门。

    月楹看了眼他,蹙起眉,萧沂留在这里她的麻烦会更多的,但转念一想,已经这样了,他再多知道一些也无所谓了。

    “麻烦您扶住她的脑袋,不要让她乱动。”

    萧沂应声,大掌托在女孩的下巴处,“这样?”

    “对。”

    月楹拿出工具,在她喉间扎了几针,“世子注意些,我要拔下那燕子铛了。”

    月楹的手放在了燕子铛的一角,暗器冰寒刺骨,她精神高度集中,叫错了称呼也浑然不觉。

    “嗯。你做就是。”

    月楹下手果断,随着一声“噗——”,女孩的喉管喷出一道血柱来,鲜血飞溅。

    溅在月楹的手上,衣袖上,萧沂的银制面具上……

    女孩忽地浑身痉挛起来,脑袋乱晃,萧沂死死固定住了她的额头。

    月楹抓紧时间,给她喂了点麻沸散,女孩稍微平静了些。

    “我给她服用的剂量不大,她还是会乱动的,世子再坚持下。”女孩伤在咽喉,她不能下足量的麻药,不然会导致窒息。

    萧沂颔首,手臂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动不动。

    幸好伤口不大,做好消毒工作,月楹以极快的速度缝好了她咽喉处的伤口,女孩紧拧着眉,似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月楹鼻尖微酸,都做大夫的需专业冷静,但看见这么的孩子受苦,还是忍不住伤感。

    剪刀剪下最后一针的线头,月楹屏住的呼吸放松,“可以了,放开吧。”

    萧沂动了一下,才发觉手臂早已经僵硬,只得放缓动作。

    月楹摘下帆布手套,洗干净了手,帆布手套还是不够服帖,虽能防水,灵敏度还差些,还是得再找找别的材料。

    萧沂左手扶着右肩,活动着微酸的手臂,忽然右边上臂搭上一只手。

    精准而又舒服的按压手法,让他一时间没想着挣脱。

    萧沂看着她。

    月楹浑然不觉,瞥见他的面具上有血迹,掏出手绢顺手擦了。

    手绢碰到萧沂的脸时,她的手被覆上一阵温热,月楹微怔,眼神不解。

    “还没人敢动过这面具。”

    萧沂抽走了她的手帕,将面具从脸上拿了下来,好看的眉眼重新显露,仿佛一直都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王府世子。

    月楹猛然缩回手,垂首道,“奴婢僭越。”

    萧沂浅浅勾唇,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面具,“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奴婢。”

    她这样的,做个奴婢实在太屈才。

    月楹明白他的意图,干笑了下,“还是规矩些的好,万一什么时候在外人面前喊错了,人家该睿王府的人不懂规矩了。”

    萧沂擦干净面具,又戴回脸上,嘴角仍挂着笑,“你倒思虑周全。”

    白净的面容又被遮住,似乎又变回了之前的冷若冰霜。

    月楹没有回他,坐在床榻边上,用衣袖擦干女孩额头上的汗水,女孩皱紧的眉头微微松开,月楹笑起来。

    她道,“多谢您救了她。”

    萧沂站起来,居高临下道,“救她的是你。”

    “她父亲是北疆人,您若不准,奴婢有心也没用。”

    “她母亲是大雍人,她从也长在大雍,算什么北疆人。救我大雍子民,本就应该。

    月楹偏头看他,嘴角噙着笑,“好,那奴婢便自己些谢自己。”

    她低着头,看向女孩时眉眼温柔。

    萧沂眸光微动,努力将视线转移到姑娘身上,轻声问,“她什么时候能醒?”

    “没有意外明天早上就能醒。”

    “乌木尔呢?”

    月楹一怔,差点没反应过来他的是那个北疆人的名字,“他有点麻烦,估计得两日后。”

    “不用好全,意识清醒即可。”

    “那也要两日。”她配制药需要时间。

    “需要什么,尽管对燕风。”

    “是。”她才不会客气呢,为他做事,当然要他出钱,总不能让她自掏腰包。

    乌木尔的毒不难解,难的是怎样撬开他的嘴。

    北疆人有信仰,他甘愿杀了自己的骨肉也不肯,即便救了人,也很难从他口中得到有用的信息。

    第三天傍晚,月楹刺破乌木尔的手指,排出最后一轮毒血,他终于悠悠转醒。

    昏暗的地方一如既往,乌木尔不知自己身处天堂还是地狱,他眼中有痛苦之色,他杀了自己的孩子,应该是要下地狱的吧。

    他很想哭,眼睛干涩的哭不出一滴眼泪。

    月楹拿湿布给他润了润嘴唇,“醒了?”

    乌木尔干涸的嗓子开口声音极其难听,“你是谁?我在哪儿?”

    屋内只有月楹一人,四周又都是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端倪。

    月楹神秘一笑,“冥府黄泉,我乃孟婆。”

    月楹身边有个炉子,炉火上温了一锅汤,火苗一闪一闪,成了这屋里唯一的光亮。

    “孟婆?怎么是个年轻姑娘?”乌木尔听人过,人死后要入黄泉,喝孟婆汤,却不想这孟婆这么年轻,那锅中想必就是孟婆汤了吧。

    “凡世中人,总被皮相迷了眼。老婆子在此千年,你也不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

    她慢慢地舀了一碗汤,递给他,“喝了吧,前程往事尽消,喝了便投胎去。”

    乌木尔浑浑噩噩,被喂下了一碗汤,他想,喝了也好,他便能不记得那些痛苦的事情。他是被从选中的细作,背井离乡,苦心孤诣,唯一自私了一回却害了自己最爱的人。

    他静静等待记忆的消除,但等待良久,脑海中妻儿被他杀死的画面依旧挥之不去,“婆婆,为何我喝了汤,还记得前尘往事?”

    月楹故作深沉,“痴儿,你执念太深。”月楹拿出一本书,慢慢翻阅,“杀妻杀子杀女,最大恶极!孟婆汤难解你尘世罪恶。”

    “那,那要如何才能忘记?”乌木尔双手扶额,神情痛苦。

    月楹叹了声,“唉,罢了,为你引魂,让你妻子儿女的魂魄来见你一见,心结解开才可再投俗胎。”

    “多谢婆婆。”乌木尔拜谢。

    月楹隐到暗处,旁边早已等待多时的乌木尔妻子与女儿出现。

    乌木尔见妻女,眼泪登时落下,被抓时,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只能在阴司相见。

    “阿萍,仪姐儿!”乌木尔凄声喊着,“阳哥儿呢,他怎么不来?”

    阿萍冷着脸,“阳哥儿不愿见你。”

    “他……”

    “你个杀人凶手,有什么脸面要求他来见你,他才六岁,仪姐儿才四岁,而我是你同床共枕八年的枕边人,你怎么能忍心,怎么能……”

    阿萍的一声声质问,让乌木尔一个字也不出。

    “我……我,对不起你们……”乌木尔掩面痛哭。

    仪姐儿躲在娘亲身边,“娘亲,爹爹哭了。”

    童音稚嫩,又在乌木尔心头砸下一记重拳。

    阿萍抱起孩子,“他不是你爹爹。你没有这样的爹爹。”

    仪姐儿仔细看了看,“娘亲,就是爹爹呀。”

    阿萍的衣袖被扯了下,她立马吸了吸鼻子,收拾心情,“你若还惦念这一点情分,便将你做过的恶事都一,也好让我们几人,有个往生的好去处。”

    “好,好,我都。”乌木尔已经对自己已死之事深信不疑,在阴司里交代也无妨。

    “我本名乌木尔,是北疆派遣入大雍的细作,与我一般的的人在大雍还有许多,我们潜入,不为即刻动手,只是为了在某一个适当的时机能用得上,在此之前并未做过恶事……此次,大雍皇帝春猎,我接到任务,接洽来刺杀的商队,并秘密安排他们到木兰围场……届时会有内应将我们放进去,我们只需……”

    乌木尔交代了个一干二净,最后,他努力翻身从榻上下来,“阿萍,你原谅我,我们来世再做夫妻,我定宠你一生。”

    月楹见差不多了,走出来,“若你们来世依旧阵营不同呢?”

    乌木尔身体还没恢复气力,爬过去恳求道,“婆婆,求您,您一定有办法。”

    月楹笑起来,“我不是阎王爷,没这本事。”

    “您不是孟婆吗?求您了与阎王项项。”乌木尔想去抓她的衣角。

    月楹退开一步,“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孟婆。”

    沉重的大铁门“嘭”得一声被开,遮盖门的黑布掉落下来,刺眼的阳光透进来。

    萧沂逆着光走近。

    乌木尔抬手遮了遮光,看见萧沂,瞳孔猛地一缩,“你怎么会……”

    他看向一边的妻子和女儿,被阳光照射也丝毫不惧,他霎时间想清楚了原委,他们都没死,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地府,是飞羽司的地牢!

    方才一点都不疼的伤口忽然疼起来,乌木尔不可置信举起手,指着阿萍颤声道,“你……你骗我……”

    阿萍眼眶含泪,“骗你?你又何尝不是在骗我?整整八年,我竟不知自己引狼入室!”

    阿萍捂住女儿的耳朵,继续骂道,“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阳哥儿,阳哥儿是真的死了,被你亲手杀死。”

    她流着泪看向女儿,“若非……若非岳姑娘及时救了仪姐儿,你以为她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阿萍骂够了,眼泪也流够了。

    月楹扶着人出去,错身走过萧沂身边时,“接下来用不着我了吧?”

    萧沂道,“嗯,交给我,你照顾好她们。”

    仪姐儿见到萧沂,一点不怕,反而还想伸手去揭他的面具。

    萧沂抓住她的手,塞回她娘的怀里,他摸摸她的发顶,“乖。”

    未免还有残留的北疆人,阿萍与孩子都要在飞羽司内待一段时间,待事情的风头过去,再将她们送回。

    夏风也被派来贴身保护,“月楹,你是怎么想出这个法子的,太妙了!”

    月楹微笑,“雕虫技罢了。”古人对鬼神大多深信不疑,她又给乌木尔的伤口处下了麻沸散,让他感觉不到疼痛。

    再加上他并不知道妻子女儿没死,自以为安全,也因为对妻女的愧疚,当然会和盘托出。

    她与萧沂定下这个计策时,想的也不过是试一试,不想效果这么好。

    夏风豪气地搭上她的肩,“话你扮起孟婆来,还真有那么点高深莫测的意味。”

    “运气好而已,他中毒初醒,正是混沌的时候。”

    起初月楹提出这个计策时,大家都觉得太过儿戏,戏文里写的装神弄鬼,也能用在审问上?

    唯有萧沂神色认真,“试试无妨。”

    这一计策最关键的,还是乌木尔的妻子和女儿,阿萍得知乌木尔是北疆人而且还杀了一双儿女时对其恨之入骨,爽快答应帮忙。

    而仪姐儿在月楹的精心呵护下,已经恢复如常。

    仪姐儿很喜欢月楹,常对着她笑,“爹爹,我刚才看见爹爹了。”

    月楹轻抚上孩子的脸颊,她能救得了她的命,却给不了她一个爹爹。

    —

    萧沂夤夜进宫,与皇帝禀报了此事。

    皇帝龙颜大怒,“好啊!北疆,竟派了那么多细作进来。”

    萧沂跪下,“此事是臣失职。”

    皇帝略略抬眼,“不怪你,北疆人险恶,心思深沉,为达目的,潜伏十年之久,呵呵,真是煞费苦心!”

    “陛下,是否取消木兰围场之行?”

    皇帝冷笑一声。“既然已知悉他们的计划,当然是将计就计,此次春猎朕必须要去,否则,岂非朕怕了这些北疆人!”

    萧沂担忧道,“此次只是抓到一个头目,还不知有没有西戎的手笔,内应的身份也并不清楚,臣想,为以防万一,还是取消的好。”

    皇帝一摆手,“不言,不必再劝。此次不下手,还会有下次,躲是躲不过去的。此行,便将那内应挖出,趁机一举击溃才是正理。”

    萧沂抱拳行礼,“臣只是担心陛下安危。”

    “哈哈,多年未上战场,北疆与西戎的人恐怕都忘了当年是如何落荒而逃的。”皇帝笑着,眼中却有杀意。“不言,部署好飞羽卫。”

    “是。”话都到这份上了,萧沂只好领命。

    两日后,算在春猎上好好玩一遭的萧汐被萧沂按在了家里。

    “不准去!”

    “为什么?”萧汐满脸的不高兴。

    萧沂道,“不许去就是不许去。”春猎危险不定,即使有飞羽卫相护,他还是怕意外,皇帝他是劝不住,萧汐还是可以管一管的。

    萧汐见与他不通,跑去睿王与睿王妃哪里撒娇,“爹——娘——大哥欺负我。”

    睿王妃护着六个月浑圆的肚子,“你大哥不让你去,必定有原因的。”

    “能有什么原因,他就是想把我拘在家里,娘,我去年可是猎了好多猎物的。”萧汐自信地摸着腰间软鞭。

    萧沂缓缓掀起眼皮,“确定要去?”

    “要去。”萧汐坚定道。

    萧沂道,“好,那你去,我不去了。”

    “为何?”去围猎又没有名额,怎么他去她就不能去了?

    萧沂轻描淡写道,“胥之有恙,作为好友,自当前去探望。”

    “什么?”萧汐猛然站起来,“胥之哥哥生病了?”

    萧沂神色不变,“偶感风寒。只是病去如抽丝,总归要静养两天。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萧汐低下头,大拇指着转,“围猎……我不去了。大哥你去吧,围猎我你们男儿表现的好机会,胥之哥哥那里还是我替你去探望。”

    萧沂垂眸,“真的不去?”

    “不去不去。”萧汐像是怕自己反悔一般,一直重复这句话。

    睿王与睿王妃对视一眼,女大不中留!

    回浮槎院的路上,月楹轻笑摇头,“郡主的性子,您真是摸得一清二楚。”

    萧沂道,“不给她个正经理由,她是不会消停的。”

    月楹笑起来,“所以您便让商公子装病?”

    “谁让他装病了?”

    “商公子真的生病了?”

    “自然。”萧沂回道,只不过是因为下棋输给了他,他留下了商胥之的外袍,没料到商胥之这么不禁冻,从睿王府到相府这么短的一段路便着凉了。

    月楹眼神狐疑,总觉得商胥之生病这事与萧沂有关系。

    萧沂抵唇轻咳一声,“你去收拾东西,明日与我去木兰围场。”

    “奴婢也去?”

    萧沂微微眯起眼,笑的有些玩味,“你是我的大丫鬟,难道不该去?”

    “该,应该去!”每次看见他这种微笑,她都瘆得慌。

    木兰围场,月楹跟着引路人到了帐篷里,帐篷很大,前后用屏风隔开,外边有一张床,显然是给伺候主子的下人准备的。

    这里不是王府,没有单独一间房给她住。

    月楹在这种事上也没什么好计较的,拿出自己的包裹在榻上开,里头是各种瓶瓶罐罐,也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救命的,害人的,全都有。也不是她想研制毒药,只是不得不以防万一。

    萧沂走进来,月楹下意识一个扑身将东西挡住,看见是他松了口气。

    “您走路怎么没声音?”

    萧沂今日一身月白骑装,腰间一根黑腰带勾勒出他的良好身形,宽肩窄腰。

    月楹忽想起这衣衫下的好身材来,舔了舔唇。

    萧沂淡笑,“心虚什么?准备下毒害我?”

    “您别开玩笑了,下毒害您,我哪有那个胆啊。”月楹随口奉承,却也是真话。即使面前这人碰了她一回瓷,让她负债累累,她也不敢在他面前耍手段。

    萧沂靠近她,“真没想过给我下毒?”这丫头那次可是气得不轻。

    月楹眨了眨大眼睛,“您要听实话吗?”

    “。”

    “想过的,不过不是毒药,而是泻药。”

    萧沂无奈笑起来,“想给我下药的很多,敢在我面前承认的你还是第一个。”

    “这有什么,您知道奴婢不会的。”她只想离开王府,若真对萧沂做了什么,怕是永无宁日。

    她很坦然,也正是这份坦然,让萧沂觉得有些抓不住她。

    萧沂怔了怔,嘱咐道,“这里不比王府,记着别乱走,免得又迷了路。”

    “是。”月楹对自己的路痴属性十分有数,她也没算出去。乌木尔交代的是北疆人会在木兰围场设伏。

    来参加围猎的都是王公大臣,据乌木尔所言这里有他们的内应。谁都有可能,谁都看起来不像。

    夜晚,主帐内皇帝坐在太师椅里,明日就会有人动手,本该养足精神,他却没有丝毫睡意。

    大太监万嘉听见动静,“陛下,可要找人侍寝?”

    皇帝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他紧皱着眉,“不必。”

    万嘉退了几步,又听皇帝道,“召明婕妤过来。”

    万嘉浅笑,“喏。”

    皇帝摁了摁眉心,还不等明婕妤过来,只觉头疼得越来越厉害,就像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噬他的脑子。

    “传太医,传太医!”皇帝语气隐隐带了些怒意。

    万嘉诚惶诚恐,忙去宣太医前来。他行色匆匆差点撞上了门口的萧沂。

    “万公公何事匆忙?”

    万嘉留下一句,“陛下头风又犯了!”

    皇帝的风疾是老毛病了,太医院太医轮番上阵也没有办法根治,不发作还好,一发作皇帝便极其易怒。

    这病来源于数年前的一场大战,皇帝撞到了头,战场简陋,没有及时医治,以至于落下了病根。

    萧沂不让皇帝犯险也是因为这病,若是全盛时期的皇帝,多少北疆人不足为惧。

    萧沂步入主帐,皇帝闭着眼睛,身子紧绷,似在承受着着极大痛苦。

    皇帝抓起一个瓷制笔筒就往地下掷去,“太医呢!”

    “太医稍后就来,还请陛下稍待。”萧沂缓缓靠近。

    听见他的声音,皇帝眼神清明了一瞬,“是不言啊。赐座。”

    萧沂走到一旁,等着太医的到来,不一会儿,没等来太医,明婕妤却是先到了 。

    “陛下——”明婕妤是皇帝新纳的美人,姿容甚美身段窈窕,尤其是又一副出谷黄莺般的嗓子,唱起曲来,婉转多情。

    皇帝见她到来,明显露出喜色,“爱妃过来。”

    明婕妤娇娇柔柔地走过去,皇帝一把掐住她的细腰,她歪倒在皇帝怀里,羞赧道,“陛下,还有人呢~”

    萧沂很自觉别过头不看。

    皇帝深吸了一口明婕妤身上的香气,眼神渐渐清明,“你还怕被人看?”

    明婕妤娇羞地捶了一下皇帝的胸口,“臣妾只想个陛下一个人看。”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下腹一阵火热,若非还有要事,真就想当场办了这妖精。

    “刘太医到!”刘太医背着药箱姗姗来迟,窥见上方情形,低着头跪在地下。

    刘太医拿出一瓶药,“这是太医院新研制的治疗陛下风疾的药。”

    皇帝不悦地往下扫一眼,“这么多年,朕这点毛病就是治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刘太医告罪道,“陛下恕罪,是微臣们无能!”

    “行了,这话朕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啦!再想不出办法,朕砍了你们!”皇帝不耐烦道。

    明婕妤轻抚着皇帝胸口,“陛下消消气,太医们都是尽心尽力的。”

    皇帝捉住她的手,温和一笑,“爱妃仁善,朕便再给他们机会。”

    刘太医道,“谢陛下。”言罢走到了皇帝边上,来都来了,总得把个脉在走。

    皇帝也很配合,毕竟事关他的病,刘太医一搭脉,“陛下身子康健,龙精虎猛。”

    但就是这才奇怪,往日陛下发病,脉象总会有些混乱,今日却……

    刘太医并未将顾虑出口,皇帝的性子是不会想听这些的。

    “微臣告退。”刘太医推到帐外,却并未离开。

    皇帝搂着明婕妤,轻哄着她,“你先去后头等着,朕稍后便来。”

    明婕妤不情不愿起来,往屏风后走,还不忘对皇帝暗送秋波,“臣妾等着您。”

    直至她完全进到内室,确定听不见他们谈话后,皇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都准备好了吗?”

    “是,但内应还未寻到。”

    皇帝沉声道,“不急,明日,他们就会无所遁形!”

    萧沂又问,“这次的事情,不告知众位皇子?”

    皇帝笑道,“他们若连这点场面都撑不住,也不配当朕的儿子。”

    萧沂不再多嘴,简单了下部署,具体的前几日都已经商议过,今天来不过是个补丁。

    皇帝明显心不在焉,萧沂识相地没待多久。

    萧沂掀帘出来,已是月上中天,月影沉沉。

    “世子留步!”

    萧沂止步回头,“刘太医,有事?”

    刘太医赔着笑过来,“是有些事情想请世子帮忙。”刘太医搓了搓手,斟酌着怎么开口。

    萧沂抢先道,“与月楹有关?”刘太医与他素来无牵扯,唯一得上交集的,也就是月楹了。

    刘太医捋了把胡子,叹道,“确是因为岳姑娘,您方才也看见了,陛下这病越发严重,再想不出法子来,老夫的脑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搬家了。”

    萧沂语调上扬,“我可以带您过去,但帮不帮我可做不了主,您得亲自问她。”

    “这是自然。”刘太医瞟了眼萧沂,心头却升起一股异样,萧沂这语气,不像在一个丫鬟,哪有主子做不了下人的主的。

    但他也没多想,皇帝的病才是头等大事,他也不确定萧沂有没有带月楹出来,只是来碰碰运气。

    月楹在整理萧沂的帐子,往年萧沂不带人来时,都是宫里发人过来一并收拾,今年有了月楹,一股脑将事情全让她做。

    萧沂的衣食起居都要事无巨细,比在王府的时候规矩都要都,月楹都有些后悔跟着出来了,本以为出来是散心,不想却是来受苦的。

    幸好在王府的大半年也不是白待的,在明露的耳濡目染下,她办起事情来还是井井有条。

    换来的结果就是摊在床上不想起来,月楹倚在榻边脑袋一点一点的,萧沂还没回来,也不敢真睡着了。

    萧沂甫一进门,灌进来一阵凉风,月楹迷瞪地睁开眼,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回来了?”

    她揉了揉眼睛,使劲睁开,黑葡萄似的大眼带着一丝水意。

    萧沂微怔,随即道,“刘太医寻你有事。”

    “刘太医?”

    刘太医赶忙从后面走过来,“有事想请岳姑娘帮忙。”

    “让我去治病?”

    刘太医点点头,和聪明人话就是省事。

    刘太医治的病人定然都是达官显贵,他又与萧沂一同回来,而方才萧沂是去见皇帝的。

    “这病人不会是陛下吧?”

    “岳姑娘猜得真准!”

    月楹:……皇帝她可不敢治。治得好治不好都可能会得罪一堆人,况且连刘太医都棘手的毛病,她并无十分把握。

    平心而论,刘太医的医术其实是强于她的,之前那次不过术业有专攻,治疗某些病,还是刘太医更拿手。

    不过刘太医都开了这个口,她也不好回绝。

    “您看。”

    刘太医准备充足,将皇帝历年来的脉案都给她看了。月楹捧着脉案苦思,皇帝这病已经五年有余。

    从脉案来看,皇帝的头疼前两年都控制的很好,用药的次数也在减少,反而近两年,用药越来越频繁,发作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刘太医,陛下的病是一直都由您治吗?”

    刘太医摇头,“前两年是前太医令一直在照看,后来他告老还乡,便由老夫顶上。”

    月楹拧眉,“您不觉得这脉案有些奇怪吗?”

    “怎么?”

    月楹指了处地方,“风疾一般氛围风阳上扰,瘀阻脑络,肝肾阳虚,肝郁气滞四型,皇帝因伤致病,应当是瘀阻脑络,脉弦涩,而这里的记载却是脉弦浮,这是肝肾阳虚的脉象,但开药却又是按着除瘀来的。”

    皇帝病了这么多年,病情时有变化,记录的医案最多也就看看前两个月的做对比,不会去细看五年前的。

    月楹指出的这一处,已经是皇帝得病一年后了,也就是四年前。

    刘太医细细一看,“这……还真是如此,会不会是太医令一时手误。”

    月楹浅笑看着他。

    这话刘太医自己都不信,宫里的太医哪一个不是经过了严厉考核,写错医案这种低级错误不可能出现在太医令的身上,就算老太医令人老眼花,当时跟着他的徒弟要负责核查,皇帝的药方与脉象更是要三查三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