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四十七章 别扭的萧沂
春风习习, 暖风熏得游人醉,入了春,夏的燥也不远了。
萧沂开锦囊, 里面一如既往是一张木牌, 然而这张木牌与之前的却有所同, 之前若是凶则是血红的颜色, 若是吉则是个黑色的字。
这张木牌上写的是凶字,却是墨色。
萧沂将木牌捏在手心, 这是什么意思?
“月楹姑娘, 多谢你了!”外头传来侍卫洪亮的声音。
一个侍卫正在感谢月楹,“要不是姑娘你, 兄弟们还不知要吐到何时。”
他们是萧澄的近身侍卫, 基本没怎么出过京城, 上了船之后便一直不适应。
月楹见状给他们开了几幅晕船药, 喝了汤药他们这才好了不少。
侍卫们本还觉得萧沂出门带个丫鬟多有不便,现下来看世子果真未雨绸缪,带着月楹姑娘就如带了个大夫。
那侍卫年纪也不大,是个青壮汉子, 带着憨笑。“月楹姑娘, 我这腰时常疼痛,不知您能治吗?”
月楹让他坐下, 然后便上手了, “是这里,还是这里?”
侍卫还不曾娶妻, 有姑娘突然靠近,面色胀红起来,眼神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是,是这儿……”
“你确定吗?”月楹寻了个位置重重按了下去。
“嘶——”侍卫倒吸一口凉气。
月楹观察着他的表情,“是疼,还是酸麻?”
“酸麻,对,是酸麻。”
月楹若有所思,“你从前扭到过腰,没养好便又累着了,这是长年的病根。”
“对,对,我是伤过一回。”萧澄身边离不得人,他没好全便又去上值了,从年年岁不觉得有什么,现下年岁大了起来,各种毛病都显出来了,“姑娘可知该如何治?”
月楹笑道,“这个不难治,只是如今在船上,缺药少材的,不方便,你若实在疼得厉害,等会儿去我房里,我给你扎两针。”
月楹没多想什么,那侍卫却扭捏起来,整张脸红扑扑的。
“咳——咳——”萧沂弯腰从船舱里出来,眼神直射那名侍卫。
侍卫被盯得一激灵,腾得一下站起来,“不必了,我还能忍,多谢月楹姑娘。”他真是糊涂了,能被世子特意带出来的姑娘,必是受宠之人,他们方才是在胡思乱想什么!
萧沂冷着脸,明显的不悦,“请一个男子去你房里,你知不知羞的?”
月楹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侍卫是误会了,难怪脸红成那样。
可别人会误会,萧沂难道还不懂吗?
月楹没好气道,“我只是单纯想替他治病,至于旁人怎么想的我便不知道了,也管不着。佛,万事皆由心定,心善所见之事便都是善,心恶所见之事便都是恶。世子精通佛法,不会没听过这话吧?”
萧沂不可置否,她在明晃晃的内涵他是心思龌龊之人。
月楹看见他脸色不好,心满意足离开,朝甲板上走去。
船舱里太过闷热,她要出去透透气。行船的速度并不很快,江风清凉,吹散恼人的燥意。
江景如画,反正跑不了,月楹放平心态,欣赏起山水风光来。
月楹遥遥望见有一只船,船上没有官兵,不是他们的人,那只船自他们出了京城之后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不知是何来历。
那厢甲板上也出现了一个身影,离得太远,月楹看不清晰,只依稀觉得那身影有些眼熟。
“那是芝林堂的船。”萧沂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悄无声息。
那船头那人应该就是那日在长亭见到的邵然了,怪道眼熟。
“芝林堂的船为何一直跟着我们?”
萧沂淡淡道,“但凡商家出门,多是外出做生意,怀有巨资,沿江路上,多有水匪,然官船水匪是不敢动的。商户为求自保,多会与同路的官船一些方便,以备照应。”
“做生意还有这门道。”月楹弯下腰,想将手臂倚在栏杆上。
岂料月楹刚用了些力,栏杆吱呀一声断裂开来,萧沂手疾眼快一拉。
月楹稳稳落入他怀中。
断裂的一截栏杆扑通掉入水中。
萧沂本想问一句是否无事,开口却变成,“心些,不知道的人还当你要投河呢。”
月楹抿嘴,挣扎着从他的怀里出来,退开几步,“我才不会做那么傻的事情。”语毕便跑回了自己房中。
萧沂怀中空空,却还是保持着手臂姿势,他认命地闭上眼,良久后,轻笑出声。
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呢?
月楹回到房中,猛灌了几口凉水,像是憋了口气想用水把它顺下去。
萧沂的心眼也太了,她都不计较他恐吓她的事情了,他竟然还在生气,坐船的这几日,逮着机会就阴阳怪气的。
要罚便罚,她也不会有怨言,现在这样,他浑身上下写满了别扭,连带着她也别扭起来。
“叩叩。”房门被敲响,月楹出去开门,燕风正站在外面。
“有事?”月楹手扶着门框。
燕风道,“再过半个时辰,船会靠一会儿岸补充物资,世子让我来告知姑娘,若有想添置的东西,可以下船去采买。”
“知道了,多谢燕侍卫告知。”月楹答应着,随即关上了门。
燕风看着紧闭的房门,摸摸鼻子,不知这两个人在什么哑谜,世子特意交代不要提起他,但燕风就想试试,故意提起世子,月楹该谢的人也该是世子不是他。
燕风想想觉得好复杂,不适合他一根筋的大脑。
半个时辰后,船停靠在江陵码头,江陵是个大城,码头热闹非常,在码头摆摊的人也比寻常地方更多一些。
月楹下了船,脚踩在实地上还感觉自己在原地晃悠,船上待了太久,猛一上岸还有些不习惯。
“去哪儿?”
月楹瞥他一眼,“世子跟这么紧作甚,我又不会跑。”
“这路你家开的?”
月楹:……
“你要是进城后能找着路回来,独自一人去也无妨。”
老拿她路痴事,月楹气得牙痒,“您敢不敢换个法?”
萧沂看她气鼓鼓的模样,笑起来,“有用就行。”
月楹扭过头不理他,找了个人听最近的药坊在哪里,她身上的丹药需要在做一些。
月楹余光瞟见萧沂还跟着,心底却不慌,喜宝的事情已经解决,她再也没有顾虑,此去两淮,是个绝佳的逃跑机会。
萧沂的手即便神得再长,也伸不到两淮吧,而且换了地方,没有王府暗卫,一旦她找准时机,萧沂想要找到她也不容易。
萧沂去两淮是有任务的,而且还有大月份的睿王妃,萧沂不会在两淮待太久,她的银票都带在身上,只要她能让萧沂在短时间内找不到她,她逃脱的机会便很大、
“给我抓洋金花,风茄花,生草乌,香白芷,当归,川穹,各四钱,南天星一钱。”月楹进了药坊便道,“再给我拿几贴跌的膏药。”
抓药伙计警惕看了她一眼,“姑娘抓这些药做什么?”这是配制麻沸散的主要药材。
月楹盯着他,“药坊的伙计,什么时候那么多嘴了?”
伙计被盯得直发毛,“是人多嘴。”他前几日才知道麻沸散的配方,正背着呢,见有人来抓,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伙计抓好药,月楹提着药包就走。
“姑娘,还没给钱呢!”伙计叫住她。
月楹往后指了指,“他付钱。”
伙计往后一看,眼睛登时亮起来,“少主人?!”
“快去叫老掌柜,少主人来江陵了!”伙计兴奋地叫起来。
月楹疑惑着萧沂怎么成了他家少主人,转头看见邵然站在后面,萧沂正与他寒暄。
“世子,又见面了,这位姑娘看上什么药材尽管拿走,权当邵某一点微薄的心意。”
萧沂折扇轻摇,“邵公子不必如此客气,买药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随后一摆手让燕风去付钱。
邵然不愧是在商场沉浸了多年的人,萧沂驳了他的面子他仍面带微笑。
医馆人来人往,两个容貌出众的男子站在门口,不禁引人驻足。
萧沂对邵然印象,算不上多好,也算不上多差,毕竟一个觊觎自己妹妹的男子,实在与他算不得朋友。
“让一让,让一让。大夫,救命呀!”由远及近的一阵喧闹,一个庄稼汉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
月楹闻声停了脚步。
庄稼汉背上还背了个老汉,老汉面色胀红,止不住的咳嗽,时不时还有痰。
老掌柜刚想出来拜见少主人,就被一把拉住看病。
“老大夫,求你救救我爹!”
邵然走过来,“孙掌柜,您快看看吧。”
老掌柜点了点头,对那庄稼汉道,“快把你爹放下来。”
老掌柜仔细把脉,捋了一把胡子,“气阴两虚,血脉瘀阻,脉弦细。”
老掌柜又观老汉四肢,舌苔,四肢末端发绀,舌红苔少津。
“是否常觉得口干?”
老汉缓缓点头,“是,时常想着水喝,每每只隔一刻钟,便觉得口渴。”
“痰里有没有血丝?”
老汉看了一眼儿子,摇了摇头。
“那便还算不上严重。”老掌柜就要去开药。
“等等!”
“等等!”
两道声音同时阻止,声音来源是月楹与邵然。
邵然继续道:“他痰中有血,我刚才看见了。”
方才那老汉连咳几声,用手接住了,他虽看不真切,却依旧注意到了一抹血色。
老掌柜神情严肃 ,“老爷子,事关你的安危,何故撒谎呢?”
有时候大夫不能确诊,是因为病人不配合,更有甚者故意隐瞒病情,认为他隐瞒一星半点的并不要紧。
庄稼汉倒是比老掌柜,先反应过来,“爹,您不能怕花银子,若身子垮了,就真什么都没了!”
老汉有些不好意思,他的确是存了这心思,“我一个老头子,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钱存着给你和虎花,虎还要上学堂呢。”
庄稼汉皱眉道,“您糊涂!若虎知道他上学堂的银子是他爷爷不吃药换来的,这学堂他能上的安心吗?”
“大夫,麻烦给我爹开药,我不怕花钱的!”
老掌柜重新做了诊断,确定他生了什么病后,让药童去开药。
老汉有些固执,“别开药,我没病,身子骨好着呢。”着就下床要走。
邵然看出来他是怕花钱,“老人家,您不用担心钱的事情,我是这里的少主人,我做主把您的药费减免一些。”
邵然觉得这下他该答应了吧,岂料老汉是个有骨气的,“这怎么行,我们非亲非故,不好受这大恩的。”
邵然无奈,这老汉真的有点无法沟通。
“老人家,您这病现在治不麻烦,再拖下去就要花大钱了,而且两个月之内必定严重起来,甚至还可能会一命呜呼。得难听点,您不在了,办身后事总是要钱的吧,药钱,可比一口薄棺便宜。再了,您活着才能赚银子不是吗?”
月楹声音温柔,一针见血抓住了老汉的命脉。
老汉显然被这番话动了,“真的?”
邵然瞥了眼月楹,随后道,“这姑娘的是真的。”
老汉这才放松了神情,点了点头。
庄稼汉也是露了个笑,感谢了众人。
解决了问题,月楹与萧沂出了医馆的门。
“姑娘留步?”
几人回头,邵然跑了几步追过来,“姑娘,有些事想请教。”
“何事?”
“姑娘方才为何叫住掌柜?”自己出声是是因为看见了,而月楹所站的位置应该是看不见的。
月楹莞尔,“您为何叫他,我便是为何。”
邵然道,“我是问姑娘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要咳嗽不止,四肢末端发绀,肺有杂音,显然有气淤之症,此症时常会咳血。且他回答时眼神躲闪,所以我猜必有隐情。”
邵然听罢,肯定道,“姑娘会医术。”
月楹颔首。
邵然见她一副丫鬟扮,又是跟着萧沂出来的,“姑娘是睿王府家仆?”他忽得想起那件事情。
“是。”月楹觉得邵然的眼神有点奇怪。
“元夕佳节,医馆门前拿走华木宫灯之人,可是姑娘?”
邵然倏然间有个猜测,他那日见到了那张华木宫灯在萧汐手上便以为对联是萧汐所对,但他几番试探之下,发现萧汐对医药一窍不通。
他后来再次询问了京城的老掌柜,掌柜答出题目的是个丫鬟扮的姑娘。
他这一问,月楹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就是那日掌柜的那个少主人。
“你是……”
“她不是。”
月楹正欲开口之际,萧沂抢先回答道。
完拉着月楹的手便走,还不忘回头对邵然留下一句,“邵公子,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