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六十九章 吃错药是会死人的
萧沂是被抬回来的, 后背被得血肉模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
是皇帝的。
月楹看见时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奄奄一息的人是萧沂。
若非感受到他微弱的鼻息,她几乎都要以为眼前的人已经死了。
她顾不得询问萧沂受伤的原因, 取来药箱, 有些手抖地给他上药, 萧沂额上都是细密的汗, 人已经半昏迷。
燕风焦急道,“月楹姑娘, 怎么办?”
“取针线来。”萧沂上半身的衣服已经和血肉沾在了一起, 月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们剥离开来。
他背心的几道鞭痕又长又深,皮肉狰狞地往外翻, 纱布难以止住血, 周边还有数不清的伤。
金疮药都快不够用了。
月楹不是第一次给他治伤, 却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心慌。
他不会死吧?
不, 不会的。只不过皮肉伤而已,比起那次的黑心蛊,算不上什么凶险。
燕风取来针,月楹将针烧的通红然后弯成了半圆。
月楹定了定神, 随后要往萧沂的伤口上动针。
燕风见状, “姑娘你这是……”拿着针往世子身上戳,这真的是在救人吗?
夏风对月楹比较信任。“燕风, 你相信姑娘。”
“不是我不信, 只是……”
两人僵持之际,床榻上昏迷的人费力地掀开眼皮, 懦懦喊了声,“楹楹……”
月楹握住他的手,心底浮现上一丝酸涩, “你。”
月楹附耳过去,萧沂只了三个字,便又再度昏迷。
他的是,“我信你。”
月楹睁着眼,不发达的泪腺再也忍不住泪意,还是夏风把她唤回现实。
月楹努力将床上的人当做一个普通病人,依次消毒,上麻沸散,缝针,上药。
最后的收尾工作,是燕风做的,月楹缝完针实在太累,手抖得不成样,再没有力气绑好纱布。
她一共缝了八条伤口,每一条伤痕都触目惊心。
夏风捏着她的手帮她舒缓筋骨,“姑娘,世子什么时候能醒?”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么严重的外伤,极容易引起感染和多重并发症,但凡他沾上一种,必死无疑。
月楹脑中一片空白,她一次一次被抓回来时,也曾恶毒地想过要是萧沂消失就好了。
如今他真的要消失了,她的心,为何这么难受呢?
他不能就这么死,也太便宜他了!
她还没使唤他几日,他怎么可以死!
“姑娘,你去歇歇吧。”
月楹坐会萧沂榻前,才想起来问,“他怎么受伤的?”
“是……陛下……”
月楹不意外这个结果,萧沂身上并没有反抗的痕迹,明他是心甘情愿地受罚,能罚他的除了皇家的那几个,也没有别人了。
“为什么?”
“卑职不清楚。”他们没有资格进内殿。夏风只知道萧沂是去送好消息的,然而为什么送好消息成了后面这样。
皇帝暴怒,命人将萧沂拖回飞羽司,笞三十。
普通人十鞭子都受不了何况是三十鞭。
皇帝身前的大太监连连阻拦也没能让皇帝改变主意。
夏风还记得皇帝出来问了萧沂一句,“不言,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当时萧沂是怎么的?
萧沂挺直脊背,语气铿锵,“臣不悔。”
“拖下去!重重的!”
执行鞭刑的人并不知受罚的人身份,下手丝毫不手软。
等完这三十鞭,燕风进去救人时,萧沂昏迷的最后一句话是,“找楹楹。”
到月楹这里一是她能治自己的伤,二是萧沂并不想让父母知道自己受伤。
但这个消息最终还是没用瞒过睿王与睿王妃,皇帝总归是心疼萧沂的,派了个太医去治他的伤。
太医到了睿王府没看见伤患,细问之下才知道萧沂根本没有回府。
睿王妃与睿王此时才知道儿子在宫里被陛下了,问究竟是为何,太医也不清楚。
睿王夫妇俩只能让太医先回去,开始调查儿子的下落。
不费什么力气就知道他在城中置了一座宅院,宅院中还有个女子。
“好啊,还养起外室来啦!”睿王妃怒气冲冲,不言不是喜欢月楹吗?怎么才三个月就变了心吗?
月楹走了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她怎么生了这么个花心大萝卜!
“程儿,你别冲动。”
睿王妃并不知道儿子伤势如何,皇帝一直以来对萧沂都很不错,她还以为萧沂只是受了点轻伤。
睿王夫妇一齐冲到了儿子置办的宅院,看见月楹时一愣,看见伤的半死不活的萧沂更是直接怔住。
“这……陛下怎么会……”睿王妃泪如泉涌,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如刚出生般脆弱。
睿王妃摸了摸儿子的脸,“不言什么时候能醒?”
月楹道,“再……再过两日吧。”她不忍心对萧沂的父母出不知道这样残忍的话语。
不过萧沂的状况确实在好转,并没有出现那些并发症,只是因为失血过多,一直没有醒而已。
睿王妃谢过她,“好孩子,你又救了他一次。”
月楹摇头,“是世子吉人天相。”她不敢受这声谢,不知为什么她总隐隐有种感觉,萧沂这次受伤,与她有关。
睿王妃看着气息奄奄的儿子,面色惨白,又落下泪来。
“不行,我要进宫,不言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陛下要这么惩罚他!”睿王妃怒上心头,有些不管不顾,即便对面是皇帝,她也想拽着他的领子问一问为何把她儿子伤成这样。
睿王虽心痛,仍保持了理智,“程儿,你冷静些,陛下不会无故人。”
睿王妃推开他,“你们皇室子弟,都是这么冷血心肠。”她自知没有权力去质问皇帝,便去求助与老王妃。
老王妃有先帝御赐龙头拐,又是当今太后的亲妹妹,皇帝无论如何都得给她几分面子。
老王妃也被此事吓了一跳,当即进了宫。
出宫时,老王妃眉头紧锁,睿王妃上去追问原因,老王妃只摇头,“这是不言自己的选择。”
“什么选择?”睿王妃追问。
老王妃没有明,只了句她以后会知道的。
睿王妃不知所以然,得亏萧沂没出什么事,若真出事,她决计不会咽下这口气。
萧沂也是命硬,昏迷整整三日后,醒了过来。
整整三日的水米未进,嘴唇干裂得起了皮,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睁眼第一眼看见的是趴在他床边的姑娘。
他才睡了几日,她巴掌大的脸平添几分憔悴,下巴尖细了不少。
萧沂想坐起来,猛地牵扯到了身后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不想吵醒她,然嘴角仍旧溢出了一声闷哼。
“嗯——”
月楹这几日都是浅眠,几乎是他一有动静她整个人就弹起来,睁着一双大眼,大眼里满是红血丝。
“你醒啦!”语气是难以言喻的惊喜。
萧沂嘴角含笑,“死不了。”
他脸色还没恢复,白得吓人,还拼命扯出一个笑让她别担心。
月楹的眼泪突然就控制不住,呜呜咽咽哭起来,“萧沂,你以后,要死能不能死远点,别……”
别老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她还得花心力救他。
萧沂听了这样绝情的话也不生气,反而心疼得要命,牵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放在唇边亲了两下,“好。”
他的唇干燥得起皮,刮过她的手背,痒痒的。
“是我欠考虑了。”萧沂很高兴,从前总觉得她是异常冷静的人,即使是见着了他的尸体她也能平静地将他掩埋。她会伤心,就证明她心里并非没有他。
月楹喂了些水给他,“王爷王妃刚走,晚间再来看你。”
家中还有个的离不得人,萧沂脱离危险后,他们就只晚间来看人醒了没。
萧沂背部受伤,不能靠着,月楹给他拿了个软枕垫在下巴处,勉强让他仰起头。
“汐儿不知道?”
“王爷王妃没告诉她,郡主要是知道了,满京城的人就都知道了。”
这倒没错。
萧沂长久趴着觉得不舒服,想坐起来,却被月楹按住了肩,“别动,要静养。”
萧沂挑剔着,“这软枕不舒服。”
月楹捏几下,里头棉花塞了很多,回弹十足,“挺好的呀。”
“就是不舒服。”他孩子一样的无理取闹。
“那你想怎样?”
萧沂瞄上她的肩头。
月楹垂眼看着,退开几步,“你想得美。”
“楹楹,我是伤患。”
“还知道自己是伤患。”伤患也不能提这种无理的要求。
月楹走到门口,没止步,真的走出了门,萧沂连声在后面喊,“楹楹,我笑的。”
月楹还是没有回来,脚步声越来越远。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萧沂欣然仰头,看见来人是燕风时,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燕风:要不要这么区别对待。
“楹楹呢?”
“月楹姑娘在厨房煮药。”
萧沂闻言,嘴角又翘起来。
放在燕风眼里,萧沂翘起的不仅是嘴角,还有那隐形的尾巴。
要不是他真的看见萧沂濒死的模样,他恐怕会以为这是世子演的一出苦肉计。
月楹再次回来时,手里端了一碗粥和热气腾腾的药。
“先吃些东西,再喝药,不会伤胃。”
萧沂十分厚脸皮地张着嘴,“楹楹,手疼。”
意思就是要人喂。
月楹毫不留情,“你伤的是背不是手。”
“好吧,那我自己来。”萧沂动作幅度很大地坐起来,盖在他身上的单薄衣衫滑落。
“嘶——”他疼得五官都皱在一起。
月楹忙扶稳他,低喉了声,“你作死吗?”
萧沂委委屈屈,“不是楹楹让我自己来吗?”话得十分冠冕堂皇。
月楹视线飘向一旁的燕风,燕风何等有眼力见的人,揉了揉耳朵,“夏风好像在叫我,我出去看看。”
月楹看着这个耳朵不好的人逃也似的出门,心中暗道有机会一定要扎他几针。
月楹无奈接过粥碗,喂他喝粥。
萧沂露了个得逞的笑,“楹楹,你真好。”
喂完粥就是喂药,喂药时她就没那么温柔,差点呛得萧沂当场去世。
“咳咳……”
月楹着风凉话,将狡黠隐藏在眼中,“怎么喝个药还呛着,世子,心啊。”
萧沂看着她喋喋不休的嘴就想把它堵住,他的确这么做了,扣着她的后脖颈压下来。
四唇相贴,他嘴里还有刚喝过药的苦味,惹得月楹直皱眉。
她喜欢开药却并不喜欢吃药。
萧沂并不肯轻易放过她,舌头长驱而入,势要让她与他同甘共苦。
月楹顾忌着他身上的伤不敢用力挣扎,只推了推他的胸膛以示抗拒。
萧沂直至将她肺里的空气全部掠夺完才肯放开她,睇着怀里气喘吁吁的姑娘,他笑得餍足,“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换气?”
对上他含笑的眼,月楹赧然,“一醒来就占我便宜,你个恩将仇报的登徒子。”
“楹楹,我这叫以身相许。”
还不是恩将仇报吗?
月楹不想再与他嘴仗,收拾起了碗筷,“等会儿给你换药,你准备一下。”
“换药要准备什么,你直接来就是。”萧沂也不再逗她,再逗下去,姑娘就要恼了。
“你确定?”月楹弯起眉眼。
萧沂点点头,浑然不知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之前几次换药都在爱他昏迷期间,即使疼了些,他的感官也不会有多少。
这次是清醒的,月楹把药粉一撒上来,萧沂就感觉到了刺骨的疼痛。
他咬紧牙关,所有上过药的伤口都火辣辣地疼起来。
他有些怀疑月楹撒的不是药粉,而是盐。
不得不萧沂的忍痛能力确实不错,即便疼得冷汗直流,他依旧没喊过一声疼。
月楹用的是最烈的伤药,虽然疼,但好得很快,要是没有这药,萧沂能不能挺过来都是问题。
后背的火辣辣让他出了汗,汗水是咸的,渗入伤口不仅疼还有感染的风险。
月楹拿着汗巾替他擦拭,他的脊背宽厚,许是长年隐藏在衣衫下的缘故显得有些白皙,本应该是漂亮的脊背,如今却盘旋着几条如蜈蚣般的疤痕。
月楹不自觉抚上那几道她亲手缝合的疤,“疼吗?”
萧沂仰起头,笑得没心没肺,“不疼。”
如果疼,她又会哭的,萧沂舍不得她哭。
月楹重新替他绑好绷带,冷不丁问起,“陛下为什么要你?”
“我惹他生气了。”
“他为什么生气?”
“朝堂上的事,你不懂。”萧沂避而不答。
月楹眯起眼,“朝堂上的事?与我无关?”
萧沂道,“自然与你无关,你一个女子,陛下难不成还会因为帮你出气我不成?”
“也是。”皇帝都不知道有她这个人,又想起皇帝无故杀刘太医的事情,月楹觉得这个喜怒无常的皇帝突然萧沂一顿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该。”
萧沂:“……”
萧沂休养了十几日基本上好的差不多了,恢复能力属实惊人。
其间睿王夫妇来看过他几回,看见儿子恢复得不错,还哼哼唧唧地朝月楹撒娇,睿王夫妇表示丢不起这个脸,果断减少了来看他的次数。
月楹每次给他换药都少不得要被他吃几次豆腐,渐渐萧沂越发放肆。
这日她要给他拆线,会比一般的上药疼一些。
月楹心翼翼地将线头挑断,因为数量巨多,在拆完全部的线后,猛地站起来有些头晕眼花。
萧沂稳稳将人接到怀里,蹭了赠她的脸,“楹楹,辛苦了。”
月楹挣开他的怀抱,“松手。”
她动作大了些,萧沂忽然捂着背,泪意盈睫,“疼~”
“真伤着了?”月楹将信将疑。
萧沂这两天转变了思路,不强撑着了,一有机会就卖惨,笃定了月楹心软吃这一套。
“真疼。”要亲一下才能好。
还没等萧沂提出无理要求,怀中已然一空,月楹翻找着自己的药箱,摸出一瓶药来,“吃颗止疼药,很有效。”
萧沂嘴里被塞进一颗药,彻底断了他的无礼念头。
他不高兴地撅着嘴,“这药真苦。”不仅苦,味道还有些熟悉。
“苦吗?不应该啊。”她制药的时候加了点甘草进去,应该不是很苦才对。
月楹仔细看了眼药瓶,忽然瞪大眼,这个不是她装止痛药的药瓶,她手里的这个比她手指长一点,她原来那个瓶子是不到手指长的。
月楹扒拉了下药箱,发现止痛药还在里面,另外一个白色的瓷瓶却不见了,她高喊,“谁动了我的药箱?”
“早上我看见夏风动过。怎么了?”萧沂感觉体内有股燥意,还以为是刚换药的药效,没有在意。
“夏风!!”
夏风被这一嗓子引来,她提着柳叶刀冲进来,还以为月楹遇到了危险,“姑娘,我来救你!”
月楹手里拿着两个模样差不多的药瓶,“怎么回事?”
夏风不好意思道,“早上我想挪个药箱不心把里面一个白瓷瓶碎了,我想去买个差不多的没找到,只找到与另一只瓶子差不多的,应该……没什么吧?”
“你知不知道,吃错药是会死人的?”
夏风大惊,“什么?世子吃错药了吗?”
“我吃错药了?”萧沂身体的温度节节攀升,这熟悉的感觉,他好像知道自己吃错什么药了。
萧沂体内热浪一阵翻涌一阵,面色有着不自然的潮红,“楹楹,解药。”
“没有……”这次是真没有。
合欢散她做了好几颗,解药只做了一颗,已经被那日的萧沂吃了。
“夏风,出去!”
夺门而逃的却是月楹,然她脚刚迈出门槛,就被一股大力拉回,浑身被檀香味包裹。
夏风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萧沂衣袖一甩两边木门歘地关上,随即是细密的吻落在月楹的脸上,从眉眼到唇角。
“楹楹,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他上身中衣本就因治伤系得松松垮垮,这一番大动作下来已是顺着肩头滑落挂在了臂弯,健硕的胸膛被她一览无遗。
因中药的缘故,白皙的皮肤泛着浅浅的粉,月楹吞了吞口水,手抵上他不断起伏的胸膛。
“萧沂,你忍一忍。”这药并非无药可解,泡几个冷水澡也能消下去。
可面前的男人显然不想那么做。
萧沂双臂来到她膝弯,一个用力将人横抱起,温香软玉在怀,他是脑袋坏了才会去泡冷水。
月楹被压在床榻上,背后是柔软的被褥。萧沂学聪明了,不再像方才那般急切。
他目光炽热,却克制着自己的欲望,用面颊一下一下去蹭她的脸,宛若一只求撸的大狗。
“楹楹……”
他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脖颈见,烫地她想躲藏,然被大掌固定住了脑袋,她避无可避。
男人很有耐心,不轻不重地啄着她的肌肤,带着点技巧的挑/逗,让月楹只觉一阵细密的电流自头顶一路蔓延至全身,电得她浑身酥麻,气息不稳。
口中无意识发出一声轻哼,“嗯~”
月楹觉得不舒服,轻踹了他一脚。
萧沂顺势握住她的脚踝,姑娘的脚踝不盈一握,他大掌一把裹住。从未被人触碰过的脚踝上传来压力,月楹神色恢复了一丝清明,往上缩了缩。
“萧沂,你别……”
萧沂轻柔拉拽着她,俯下身额头抵住她的前额,幽微的药草香让他克制了几分。
萧沂凤眸微敛,挑了下眉梢,他眉目本就生得好看。
他低声叫她,“楹楹。”
此刻的萧沂脆弱,克制却又不得不被药物所支配,像只惑人心神的魅狐。
他微哑的嗓音带着祈求。
“楹楹,你帮帮我……”
短短几个字犹如点燃的引信,将月楹脑子里连接理智的那根引线霹雳吧啦炸成烟花。
窗外树影斑驳,一颗星子从明月旁划过,很快落入夜幕中,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