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这日夜里,谢宝扇辗转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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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夜里,谢宝扇辗转难眠,直到更鼓敲了五下,方才迷迷糊糊睡着,只是刚合眼眯了一下,外间丫鬟婆子起床的声音又惊醒了她,谢宝扇坐起身,喊着珊瑚的名字,珊瑚进屋,道:“姑娘醒了。”

    珊瑚举着灯,她凑近一看,谢宝扇眼里带着一些血丝,显见是昨夜没睡好,于是劝道,“姑娘多睡会儿吧,你日日早起给太太请安,纵然迟一日也无碍。”

    谢宝扇不肯,她道:“正是每日都早,有一日若是迟了,必然是要被问的。”

    珊瑚只得伺候她起床更衣,不一时,鹊儿给她端上一碗薏仁百合粥,谢宝扇用了两口就放下汤匙,眼见时辰差不多到了,她便带着丫鬟婆子出门,往东院去给严氏请安。

    谁知她刚到门口,碰到谢宝珠也带着人往外走,谢宝扇满脸纳罕,主动与她招呼,道:“五妹妹今儿好早。”

    谢宝珠犹记得昨日险些露了口风,害得姨娘教训了她一顿,因此这会儿见到谢宝扇,满心的不自在,却也并不敢再胡言乱语,只得不情不愿的回道:“二姐姐也早。”

    她唯恐言多必失,叫谢宝扇看出苗头,问了早安,便闭嘴不言,谢宝扇想从她口中听昨日的事,谢宝珠装傻充楞,谢宝扇猜测必定是甘姨娘嘱咐过她,料想问不出甚么有用的话,索性不再多费唇舌。

    她姊妹二人来到严氏的东院,在外间稍等了片刻,就被秋云请到里间,昨夜谢之华歇在严氏屋里,此时他俩坐在炕上话,谢之华见她们同来,脸上带了一丝欣慰的笑意,谢宝珠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道,姨娘得果然不错,在这个家里只要讨好了老爷,就诸事大吉。

    不久,秦姨娘带着四姑娘谢宝瓶也到了,谢宝镜是最后一个来的,严氏见了她,嗔道:“往常只有我也罢了,今日在你父亲面前也敢偷懒,下回万不可如此。”

    她嘴里着教训的话,眼底仍是一片慈爱,谢宝镜不以为然,她笑嘻嘻的认错,嘴里道:“太太教训的是,下回再不敢了。”

    她上了炕,挨着谢之华夫妇坐下,三人亲亲热热的着体已话,衬得另外几个姐妹像外人似的,谢宝扇看得开,并不觉得有何不妥,谢宝瓶亦是无所谓,年纪最的谢宝珠,尚且不懂暗藏心事,早就委屈的红了眼眶,她怕叫人看见,连忙低头盯着鞋面的绣花发呆。

    家里几个女儿,就数谢宝镜最活泼,谢之华素来偏疼她,他温和的道:“昨日章先生留了甚么作业,你都做完了么,拿给为父看看。”

    谢宝镜笑着道,“先生留了一首咏雪的五言律师,女儿昨夜刚得了一首,只嫌不好,就不拿到老爷面前现眼了,等明日得了好的诗句,再向老爷请教。”

    谢之华笑了笑,转头望着炕下站着的三个女儿,“你们呢?”

    被问到话的谢宝扇羞涩一笑,道,“回老爷的话,四妹妹是咱们家的才女,她都没得好的,恕女儿愚笨,至今还没头绪呢。”

    谢宝瓶木讷的摇头,谢宝珠吭哧半晌,道,“我也没写。”

    谢之华并不怪她们,他是个风雅人物,道:“作诗最要紧的是意境,若是一味的生搬硬套,写出来的诗干巴巴的,倒失了灵性。”

    谢宝镜凑趣道:“可惜老爷不得空,你要是能亲自教我们,何需再请章先生。”

    谢之华对姊妹四人正色道,“章先生德才兼备,你们能学她一星半点,为父这束脩银子就没白花。”

    一旁的严氏听了他这话,嘴角带笑,默默低头吃茶。

    谢之华坐了半晌,便要走,严氏留他,“还早呢,老爷用了饭再走吧。”

    “不了,我和几个相公约了围炉赏雪。”谢之华道。

    严氏见此,不再多留,她亲自替他披上御寒的裘衣,又吩咐伺候的厮用心服侍,便领着几个女儿亲自送他。

    谢宝镜看着谢之华远走的背影,羡慕的道:“老爷去赏雪,必定要和相公们作诗,这样的天气,真是何等雅致的事情,咱们甚么时候也能起个诗社就好了。”

    这是谢宝镜近来的心愿之一,严氏不忍心泼她冷水,耐着性子道,“我倒不反对你起诗社,只不过家里通共就你们姐妹几人,纵然起了诗社,人少了也没趣儿。”

    谢宝镜一想也是,顿时有些泄气。

    几位姑娘在上房待了半日,严氏的陪房来回话,姑娘们见她有正事要忙,识趣儿的走开。

    谢宝镜急着回屋做她那首未完成的诗,谢宝瓶跟着秦姨娘回去了,谢宝扇和谢宝珠同路,她俩出了东院,谢宝珠仍旧怏怏不乐,走到后面的涌道,谢宝扇道:“园子里的腊梅开了,不如我陪五妹妹去散散心。”

    谢宝珠倒也不傻,她道,“我好得很,谁要你陪?”

    她二人不对脾气,内宅伺候的下人差不多都有所耳闻,谢宝扇笑着道,“本来是想开解你几句,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

    谢宝珠扶着丫头的手,转身要走,谢宝扇在她身后凉凉的道,“五妹妹,还是看开一些吧,三妹妹和我们毕竟不一样呢,怪只怪咱们没托生到太太肚子里。”

    她的话字字诛心,谢宝珠回头瞪她,只是一句反驳的话也不出,谢宝扇越过她,先行出了涌道,就剩谢宝珠站在风里落泪。

    跟着谢宝珠的丫头劝道,“姑娘,快不要哭了,仔细风大皴裂了脸,回去我就告诉姨娘,就二姑娘欺负人,叫姨娘替我们出气。”

    “呸!”谢宝珠一耳光狠狠抽在丫头的脸上,骂道,“是多有脸的事吗,还拿出来给姨娘听!”

    她这边哭哭骂骂,另一边的谢宝扇已带着丫头回到屋里,彼时宋嬷嬷早就到了,她是谢宝扇的乳母,几年前荣养,合家住在信国公府后面的巷子里,平日挂念谢宝扇,就会进府来瞧瞧她。

    谢宝扇许久没见宋嬷嬷,她问道:“嬷嬷在家里忙甚么,你好些日子没进府了。”

    宋嬷嬷喜笑颜开的道,“家里刚添了孙子,一时忙乱,这才好久没来瞧姑娘,我看着姑娘像是清减了,是不是珊瑚服侍的不用心?”

    珊瑚给宋嬷嬷倒了一盏茶,笑道,“嬷嬷这话的,我是你带出来的丫头,怎敢不用心照顾姑娘。”

    宋嬷嬷点着头,道,“那就好,你要记住姑娘的恩情,要是敢不忠心,我第一个不依你。”

    当年,珊瑚只是茶水房的一个丫头,她老子娘在远处庄子上当差,一直想把珊瑚送到主子们的身边伺候,苦于没钱点,珊瑚都进府两三年了,仍是末等的粗使丫鬟,拿着最少的月银,还要处处受人欺负。

    宋嬷嬷和珊瑚的老子娘是旧识,她在谢宝扇面前提过一回,谢宝扇看在奶嬷嬷的份儿上,把珊瑚要了过来,起初从扫洒丫头做起,宋嬷嬷调|教了半年,慢慢进屋当差,因她心思细腻,又对谢宝扇死心塌地,慢慢升成一等大丫鬟,如今走出去,别人也要尊她一声珊瑚姑娘。

    珊瑚自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否则谢宝扇也不会当她是心腹人。

    到正事,宋嬷嬷不再念叨,她问,“姑娘特意找我来,莫不是有事要交待呢?”

    四下没有外人,谢宝扇索性和她直,“嬷嬷住在府外,劳烦你替我听,甘姨娘娘家是不是有个侄儿,正托人在媒。”

    宋嬷嬷诧异的道,“姑娘一个女孩儿家,听这些事做甚么?”

    谢宝扇便把缘故跟她了一遍,宋嬷嬷一听,哪里还坐得住,她跳起来冲着外面骂道,“丧了良心的坏东西,自己是有儿有女的人,不为儿女积德,竟还把别人的女儿往火炕里推,不怕遭报应呢。”

    谢宝扇和珊瑚连忙拉住她,那珊瑚走到门口往外看,院子里静悄悄的,并无一个人,她着急的道,“我的嬷嬷,这些还是没影儿的事,嬷嬷嚷得众人皆知,姑娘还要不要脸呢。”

    想到那起子人,宋嬷嬷气得胸口一起一伏,流泪骂道:“该死的蹄子,我一走,就欺负我们二姑娘,好不好的,明日豁出去闹一场,大家都不用做人。”

    宋嬷嬷哭得谢宝扇头疼,她瞅了珊瑚一眼,珊瑚便上前,先是耐着性子劝她,又端了一碗奶昔,亲手给宋嬷嬷喂了两口,直到她不哭了,方才道,“嬷嬷,姑娘找你来是出主意的,你倒先哭得她乱了心神,快不要哭,省得姑娘看了不好过。”

    宋嬷嬷渐渐收住泪,道,“这可如何是好,我听那甘大爷不务正业,养着一屋子老婆,姑娘万一真许给这种人,这一辈子岂不是完了?”

    她看着从奶到大的姑娘,只觉一阵心酸,她们姑娘从没娘,老爷眼里没她,怎就碰不到一点好事儿呢。

    谢宝扇对宋嬷嬷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老天爷逼不死人的,宋嬷嬷,你先帮我悄悄听着,有消息了我再做算。”

    这是姑娘的终身大事,宋嬷嬷忙不跌的点头,谢宝扇与她合计了一阵,三人在房里声嘀咕了半日,眼前天色不早,宋嬷嬷该回家了。

    出府前,珊瑚给她包了一匹缎子,两匣点心,算是给她孙子的贺礼,走时,谢宝扇道,“嬷嬷,这事你一个人知道就好,莫要给别人听。”

    宋嬷嬷心知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她道,“姑娘,你放心吧,我省得哩。”

    宋嬷嬷和谢宝扇道别,拎着包裹走到门口,一个扫地的婆子喊住她,问道:“宋嬷嬷,难得来看二姑娘,怎么不吃了饭再走,我刚刚听到你在屋里哭骂,这是跟谁置气呢?”

    宋嬷嬷气哼哼的道,“骂我那儿媳妇呢,眼皮子短浅的东西,听伙房缺人,就急巴巴想把我那孙女儿送去,且不论那地方咱们插不插得上手,单有我们二姑娘,何需舍近求远,等她再长大几岁,送来伺候二姑娘不好?”

    那婆子笑着道,“哎呦,等你孙女儿年龄到了,只怕二姑娘已经出阁了呢。”

    宋嬷嬷虎着脸,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且看她个人的造化!”

    完,宋嬷嬷踮着脚走了,那婆子拄着扫把,冲着她的背景狠狠啐了一口,“还想把孙女儿塞进来,做你的春秋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