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李嬷嬷到底从蒋伯口中知……
李嬷嬷到底从蒋伯口中得知谢宝扇他们三人出游时和人起了口角, 还险些翻船跌进湖里的事,她老人家素知谢宝扇行事稳重,一猜就是进宝和喜挑事, 为此他二人挨了李嬷嬷一顿教训,连晚饭也不许吃。
谢宝扇和他俩有共患难的情谊,她悄悄托蒋伯买了肉饼,拿给进宝和喜填肚子,这且不必一一细提。
第二日,蒋婆一大早就备好早饭,刚吃完饭不久,蒋伯就来回话, 是庄子上的把头们到了,李嬷嬷让蒋伯把人领到正厅, 她和谢宝扇洗漱一番,就去见人。
李嬷嬷领着谢宝扇和喜去时, 还未进屋,就从里间传来闹哄哄的话声。
谢宝扇抬眼一看,来了差不多七八个人, 最老的须发皆白, 最年轻的和她家里的老爷谢之华岁数相当。
正厅中央放着两排交椅,这些人原本吃茶叙话好不热闹, 看到李嬷嬷进来了,纷纷起身问好。
最老的把头率先开口,他似是和李嬷嬷是老相识,开口问道,“老李呀,这会儿庄子上正是最忙的时候, 不知你叫我们过来,是不是宫里的娘娘有话要吩咐?”
李嬷嬷仍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她笑着道,“庄子一年到头都有活儿干,叫你们来不为别的,今年宫里几位皇子大婚,趁着这两个月还算空闲,娘娘让我问问你们庄子上的近况,你们不要多想。”
那些人露出安心的神情,嘴里纷纷称颂皇后娘娘,李嬷嬷满脸含笑,直待他们静下来,方才把谢宝扇引荐给把头们,这些把头们听她是李嬷嬷带的见习女官,免不了向她示好。
彼此寒暄过后,李嬷嬷挨个问起庄子上耕种的琐事,春上雨水多,梅雨季又格外比往年长久,有个带帽子的把头唉声叹气,道,“地里的麦刚刚灌浆,这雨还在连绵下个不停,我们庄上几户桑农养的蚕死绝了,收成指望不上,不得我这又得倒贴银子。”
他着,一连叹了三口气,李嬷嬷正在吃茶,她停了下来,搁下手里的茶盅,扭头望着一位身穿绛色长袍的把头,问道:“你们庄上也是?”
那把头先是一愣,随后摇着头,道,“一样,蚕这东西最娇嫩,既怕潮湿又怕干,因着天气不好,俺们在蚕房里专门烘了火盆,白天黑夜的差人看着,就是这样精心伺候,也死了不少哩。”
有他二人开头,遇下的人接二连三诉起苦,有佃户不好管,有天灾多,总之就是一句话,他们这些把头们的日子过得不容易。
李嬷嬷耐着性子听完,她问谢宝扇,“把头们的难处听到了?”
“听到了。”谢宝扇回道。
李嬷嬷道:“你有甚么好主意?”
谢宝扇安静的听了半日,她见李嬷嬷问她意见,想了一下,道,“既然养不好,不如换人。”
前几年,皇后娘娘杨氏特意选了两处庄子种桑养蚕,为此每年拨了款子,请来老道的桑农来指点,即便如此,这两个庄子也是连连亏损,且不看不到进项,反倒伸手要的银子越来越多,谢宝扇冷眼瞧着,皇后娘娘的耐性不多了。
她这主意让那两个把头楞住了,显然没想到这娇娇弱弱的姑娘一开口就让换人。
李嬷嬷笑了,她道:“你接着。”
谢宝扇腼腆的一笑,道,“我见识浅薄,要是错了话,还请嬷嬷和把头们不要笑话我。”
李嬷嬷道,“你尽管就是,这些把头们是你的长辈,就算的不对,他们也必不会与你见怪。”
罢,她还看了一眼把头们,把头们脸上的笑容分明已经挂不住,还不得不点头称是。
谢宝扇思索片刻,她道,“古语有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两位把头原先管的是庄子上的耕种,种桑养蚕的事不擅长也情有可原,只是请来的大师傅教了几年还没进益,可见就是没天份,依我的拙见,咱们这么多把头,总有一两个有天份的人,换那有天份的不就行了?”
她这话一出,各位把头们的心思活络了,原来,为了种桑养蚕,每年拨下的银子可不是数目,别的把头早就眼红了,要是换人来做,谁不愿意?
两个养蚕的把头岂肯把这好处拱手让人?最先开口叫苦的把头冷笑一声,道,“我是粗人,不懂姑娘的甚么专攻不专攻,只是干了这几年,平白填了不少银子不,还花费了许多心血,这时要是换人,我可要到主子娘娘跟前儿叫屈了。”
他怼的谢宝扇耳根发红,另一人劝了两句,对谢宝扇道,“谢姑娘,一瞧你就是个金贵人儿,不懂俺们庄上的事,你有所不知,咱们这几个庄子的把头,本来都是专管种田耕地的,谁都不懂种桑养蚕,便是这养蚕的师傅,是花了大价钱从南方请来的,我俩好歹还学了几年呢,要是这时候换人,岂不是半途而废?”
这时,有个中短身材的把头似笑非笑,他道,“你们学了这几年,没见学出个甚么名堂,我看谢姑娘得不错,换个人来做,指不定就有出息了呢。”
“去去去!”养蚕的把头冲着他翻了两眼,又对谢宝扇道,“谢姑娘,咱们这里是北边,养蚕本来就不如南边,当时揽下这件差事时,我就对李嬷嬷了,三五年别想有收益,主子娘娘当真想换人,我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遵命,只求一件事,千万换个妥当的来管,否则前几年的银子可就算了水漂。”
另一位把头不高兴的道,“你要肯让你就让,我是不甘心,否则我这不是白忙活了几年嘛!”
两位把头一软一硬,就是一句话,不肯让位。
李嬷嬷听了半日,她见把头们话的声音越来越高,都快把屋顶掀起,便道:“不是了嘛,这丫头刚学着当差,做的不好你们慢慢教导就是,这么白眉赤眼的是要吓唬谁?”
戴帽子的把头委屈的对李嬷嬷道:“谢姑娘一言不合就要换人,还不知道是谁吓唬谁哩。”
“就是就是,这姑娘做事不留情面,谁敢跟她共事啊。”已经有把头开始对谢宝扇不满起来了。
李嬷嬷朝着把头们摆摆手,示意他们静下来,于是嘴角含笑对谢宝扇道,“果然还是年轻,需知前几年种的桑苗才长成,哪怕有老师傅指教,咱们这边的气候和南方不同,难免出产也就慢了。”
两位把头不住的点头,谢宝扇低头,道,“嬷嬷,是我托大了。”
李嬷嬷不轻不重的训斥了谢宝扇一句,转头看着两位把头,原本温和的目光忽然变得犀利,她道,“这丫头的话虽有些不周全,有一句却是对的,做不好自然要换人,娘娘的耐心有限,今年若是再亏损,这差事有的是人想干。”
她停顿下来,慢慢扫视把头们一眼,道,“我想你们不会忘了赵州的张把头吧,那还是娘娘乳母的儿子呢,若真像张把头似的贪心不足,可别怪娘娘日后不留情面。”
这些把头多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老人儿,岂有不认得张把头的,那张把头替皇后娘娘管着赵州的产业,几乎快把自己贪成赵州首富,更是着皇后娘娘的幌子在赵州欺男霸女,最后抄没家产,断送了一家子老的性命,
那两个把头见李嬷嬷不像笑的样子,可不敢再放肆,呐呐的道,“真要亏损,少不得我们借银子把这窟窿补上,只求主子娘娘超生,我们这些年当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全家人和佃户们的生计,可就指着庄子过活呢。”
李嬷嬷冷着脸,道,“你们心里有数就好。”
完他二人,李嬷嬷又问起其他人,有她这一番话,别人就老实多了,待她和几位把头们完正事,已经临近中午。
前两日,她叫蒋伯在福运酒楼订了席面,把头们大老远来一趟,无论如何要请他们吃顿饭,不过李嬷嬷和谢宝扇并未前去,她送走把头们,对谢宝扇道:“看吧,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把头们在李嬷嬷面前卖惨,李嬷嬷何尝不是跟谢宝扇一唱一和的敲他们,谢宝扇扶着她,道:“你老快歇歇吧,下午还要见各个铺子里的掌柜呢。”
那些掌柜只会比把头们更难缠,李嬷嬷轻轻叹了一口气,和谢宝扇回到后院用中饭,稍作歇息,喜来回话,是掌柜们来了,谢宝扇随着李嬷嬷来到正厅,就见掌柜们的早已等候在此。
见面后互相问候几句,掌柜们已从把头们的口中得知,李嬷嬷身边来了一个极其厉害的姑娘,因此谢宝扇刚露面,就有不少量的眼神。
李嬷嬷仍旧向谢宝扇引荐各位掌柜,到‘泰享达’的钱掌柜时,谢宝扇多看了他两眼,这人身形瘦长,穿着石青色长袍,他面上无须,眼下乏着黑青,显得有些无精采。
各位落座后,依次向李嬷嬷汇报铺子里的买卖,谢宝扇坐在她身后旁听,并未插话。
掌柜们一一完,李嬷嬷未有异议,她只叫掌柜们留下账本,就叫他们回去。
送走掌柜们,谢宝扇眼见李嬷嬷神情疲倦,纵然心里有再多疑问,都暂且不提。
这日,李嬷嬷劳累了一日,用完夜饭,早早的睡下。
次日,他们几人便要回宫,回宫前李嬷嬷吩咐进宝,“顺路往泰享达去一趟。”
近日,李嬷嬷常叫谢宝扇查看泰享达的账本,昨日会见掌柜们,她只当李嬷嬷要当众发落泰享达的钱掌柜,不想昨日甚么事也没发生,照这情形来看,泰享达的钱掌柜到底逃不过这一关。
马车行了半日,停在一处当铺前,她们几人下车,谢宝扇看到门口的竹竿上挑着布帘,上面写着‘泰享达’这三个斗大的墨字。
喜来过这里几回,她扶着李嬷嬷的手臂,轻车熟路的跨进大门,谢宝扇跟在后面,进屋后,她举目一看,当铺门面不大,屋里光线昏暗,迎面是一张高大的樟木大柜台,柜台和她的双眉平齐,看不到里面的朝奉,只能听到拨弄算盘的声音。
她们进门良久也无人理会,直到有个学徒模样儿的年轻哥儿探出半个身子,他问:“你们要典当甚么东西?”
喜问道:“你们掌柜的呢?”
哥儿细细的看了他们两眼,朝着柜台里面道,“掌柜的,是李嬷嬷来了。”
只听柜台后头传来一阵响动,接着,就见钱掌柜出来,他看到李嬷嬷,神色大变,久久没有言语。
李嬷嬷看着他,道,“钱掌柜,我的来意你许是已经知道了。”
钱掌柜满脸灰败,李嬷嬷轻声道,“到里面话吧。”
钱掌柜领着李嬷嬷等人进了里间,穿过一道窄门,后面是个院儿,院子不大,还晾晒着衣物,李嬷嬷让谢宝扇和喜等在屋外,她和钱掌柜进了东厢,门窗紧闭,谢宝扇侧耳倾听,只能隐约听到李嬷嬷的声音。
“你做了十几年的掌柜,规矩比谁都清楚。”
“娘娘给你留着体面呢,否则我不会到这儿来见你。”
“账本上的事你交待明白了,娘娘还能留你一条活路。”
没过多久,李嬷嬷出了东厢,出来时,她手里拿着几本账册,却并未看到钱掌柜,谢宝扇接过账册,道,“嬷嬷?”
李嬷嬷道,“回宫吧。”
谁也没多问,谢宝扇和喜一左一右扶着李嬷嬷出了泰享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