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谢宝扇离开医署的第二天……
谢宝扇离开医署的第二日, 京城派驻的人马就到了云州城,在此危机关头,朝廷的救援大大缓解了云州城的困境。
怀王李善尚在病中, 接迎的是云城刺史和几位大将军,王府也派了长史前往。
这些都是齐硕告知谢宝扇的,如今谢宝扇住在齐硕一处空置的宅子里,她等闲不外出,宅子里只有一个烧饭的老婆子,老婆子年迈且耳背,日常起居都是谢宝扇自己动手。
谢宝扇在云州城举目无亲,只认得朱时希和齐硕, 他二人忙着在医署救死扶伤,并不能常常来探望谢宝扇, 偶然会送给吃食来,顺道会告知她怀王的病情。
李善清醒过后, 便不再像往常一样镇日昏睡,他常年习武,身子比常人健壮, 况且有齐硕和朱时希照顾, 不到半个月,李善就痊愈回府。
自他染病以来, 积压的公务亟待处理,眼下时疫未曾解除,谢宝扇听闻李善顾不得休养,就开始忙碌起来。
李善病愈后,好消息越来越多,端午这日, 齐硕又来了,他带来一篮粽子,刚见到谢宝扇,就欣喜的道,“谢姑娘,你知道么,昨日医署总算没有再死人了。”
不再有人死于时疫,这让谢宝扇也跟着喜笑颜开,她问道,“这个好消息告诉殿下了吗?”
她提起李善,双眼闪着亮光,脸颊上微微带着一丝红晕,齐硕爽朗一笑,道,“我师父亲自到王府去禀明消息,王爷大喜,医署所有同仁均有赏赐,恰逢今日端午,一同赏来的还有粽子,我想着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必定没有心思过端午,特地送些粽子与你尝鲜。”
“劳你惦记,你若是不,我都记不起今日是端午。“谢宝扇道。
除了粽子,还有菖蒲和艾草,齐硕道,“今年的端午与以往不同,许多人家连个粽子都没能吃到,王府命人包了许多粽子正在各户各家派发,医署也分发了菖蒲和艾草。”
此次的时疫,不出的惨烈,齐硕从生长在边城,面对时时侵扰的鞑子兵,他们早已习以为常,然而时疫却比鞑子兵更加凶残,和鞑子兵交战时,敌人看得见摸得着,时疫分明就在你身边,你却拿它束手无策,一人得病,染及全家,齐硕已经见过太多全家死绝的惨象。
提到时疫,齐硕面色凝重,语气低沉,谢宝扇道,“端午过后,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时疫很快就会过去的。”
这正是所有人的期盼,眼下云州城时疫的态势也越发好了,胜利指日可待,齐硕由衷钦佩李善,他道,“以前看医书,有些地方染上时疫,全城覆没的比比皆是,王爷杀伐绝断,处置得当,能保住云州城已是万幸。”
谢宝扇露出笑容,她道,“得是,殿下和百姓同甘共苦,云州城有他庇护,是百姓们的福气。”
到李善,谢宝扇的话变得多了,眉眼也显得十分生动,齐硕迟疑片刻,问道,“前几日我见到王爷,他还问起你了。”
谢宝扇满脸惊讶,只当自己被李善认出来了,她连忙问,“你如何回的王爷?”
齐硕道,“王爷只病重时有个姑娘在他身旁服侍,为何他病好后不见了,我是师叔的女儿,因连日劳累病倒了,回家养病,王爷这才不再过问。”
谢宝扇松了一口气,她道,“殿下虽时有清醒,但我蒙着脸,他又在病中,想来不会认出我,医署里见过我的人不多,况且大多以为我是朱先生的女儿,只要你和肖正使不,没人会知道。”
齐硕盯着谢宝扇看了半晌,不解的问道,“我听闻你和王爷两无猜,他前几年去你们府上下聘,你家里为何不答应,要是应了,或许怀王妃就是你,何需还像今日这般瞒着众人?”
他替谢宝扇不值,不忍心看她隐忍克制,谢宝扇一笑,齐硕生于寻常人家,自跟着他师父肖正学医,性情难免天真,他以为二人两情相悦,就该厮守终生,却不知其中有许多无奈。
他心里的疑惑,谢宝扇也不知从何起,过了一会儿,她柔声道,“殿下位高权重,正值年富力强,当今圣上少不得会忌惮殿下,我们谢家虽一代不如一代,在京城勉强算得上是名门望族,老爷揣摩圣意,自是不敢与王爷联姻。”
“再者……“谢宝扇停了下来,缓缓道,”再者我是庶出的女儿,殿下天潢贵胄,我哪里配做王爷的正妃,可若要我做那偏房侧室,我亦是万万不肯。”
她因庶女的身份吃尽苦头,断然不会再走她生母韩氏的老路,更不会让她的孩子成为庶子庶女。
这里的利益牵扯齐硕似懂非懂,他沉默许久,道,“不该是这样的。”
他心道,她和王爷彼此有情,原不该受到这些束缚。
谢宝扇笑道,“罢了,都是命,由不得旁人。”
她自始至终都显得很平静,这让齐硕有些心酸,他道,“谢姑娘,你不是轻言认命的人,否则也不会不顾自身安危来到云州城。”
起此番来云州城,谢宝扇颇为坦然,她道,“认命又如何,不认命又如何,左右已是如此,我从不后悔来到云州城,能亲自照顾殿下,算是全了我一片心意,只是我的所作所为,毕竟有违道德,不是正人君子的作派,既对不住王妃,又会伤了殿下的心,因此请齐先生一定要替我保密。”
罢,她对着齐硕郑重行了一礼,齐硕颔首,谢宝扇委曲求全,令他胸口莫名发堵,世间的好女子,却得不到好结局,他再也待不住,和谢宝扇了一声招呼,便要离去。
“你好生待在这里,我告辞了。”
谢宝扇送他出门,只到他走远,方才回身关上大门。
果然,端午一过,渐渐少有人染病,到了夏至,全城再无一人得病,云州终于挺过这个难关。
时疫结束,云州城的大门开,关闭于家中数月的百姓们纷纷走上街头巷尾庆贺,怀王李善和怀王妃率领云州的大官员亲自祭拜逝去的亡人,祭拜的地方就在云州城外的一处荒地,巨大的土坑覆盖着新土,这里埋葬着许多人的骨灰,死得人太多了,也无法分辨,李善亲自上了三柱香,注视着土坑久久不语。
“王爷。“徐绮儿站在他身旁,她看出李善心中的哀痛,道,”当日是不得已而为之,百姓们会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当日,他不顾伦理,下令时疫而亡的人,皆要焚化尸身,为此受人诟病,多少百姓甚至领不回亲人的骨灰。
李善沉重的声音道,“王妃,我缠绵病榻时曾想过,我若是死了,也要和百姓们们葬在一起。”
徐绮儿听不得这些不吉利的话,她道,“就当是为了还活着的百姓,也请王爷保重自己。”
李善不语,跟随而来的官员们默默立在他的身后,云州城经次一疫,元气大伤,北边的鞑子虎视眈眈,若非怕沾染时疫,鞑子早就趁机夺城,眼下虽是初夏,也得早做准备,秋天一过,鞑子就会蠢蠢欲动,而云州此刻最缺的就是人,只要有人,就能守得住这片土地。
“封穆。”李善喊道。
从松山县赶来的封穆站了出来,李善道,“你以本王的名义,向朝廷写一道奏折,云州缺人,缺钱,缺粮,请朝廷务必要支援云州。”
云州和朝廷向来是各管各的,封穆犹豫道,“钱粮好,咱们只当是向朝廷借的,只是云州不如别处,向朝廷要人,恐怕不容易。”
李善神情紧绷,他严肃的道,“再难也要填人到云州。”
封穆称是。
很快,增援云州城的郎中们就要离开,谢宝扇自然也要跟随朱时希回到松山县,他们走得这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谢宝扇来得时候忧虑不安,走的时候,心情豁然开朗,可惜的是,她自始至终没能好好逛一逛云州城。
今日,李善要亲自为郎中们送行,街头巷尾到处都是百姓,劫后余生的百姓们痛哭流涕欢送恩人,谢宝扇混迹在人群,随着人/流往城门的方向缓缓挪动,快到云州城的正门,人越来越多,这时,从远处传来一阵骚动,谢宝扇听到有人喊道,“是王爷,王爷来了。”
谢宝扇慌忙想躲,忽然又想起,周围人山人海,她又穿得不起眼,李善哪里能看到她呢?
这般一想,她便安心留在原地,朝着李善看去,多日不见,他重回往日的英姿,举手投足自带一股尊贵的气质,此时,他正在与朱时希交谈,只因隔得远,四处人声鼎沸,并不能听清他们的话,不过看到他平安无事,谢宝扇心中涌现出淡淡的柔情。
大概她看得太忘乎所以,李善有所察觉,他朝着谢宝扇的方向看过去,齐硕慌了,谢宝扇就在人群里,他怕李善看到她,挡在他面前,道,“王爷是在找人么?”
四周挤满欢送的百姓,并无甚么稀奇的地方,李善却止不住心头的异样,他道,“似乎有谁在看我。”
齐硕道,“王爷笑了,看你的自然是百姓们。”
李善皱起眉头,他环视左右,这才收回视线,专心和身边的人话。
在城里最热闹的时候,谢宝扇悄悄出了城门,她走了许久,回头张望,城门上方刻得‘云州城’三个大字,一如她刚来时的样子,沧桑古朴却又蕴涵无穷的生命力,她深深的看了一眼,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