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 96 章 杨氏的脸上带着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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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氏的眼里带着算计, 她看着谢宝扇,阴冷的笑着,“谢氏一门的生死就在你手上, 该如何抉择,我想你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谢宝扇站着不动,昏沉阴暗的偏殿,案上那本明皇色的奏折如此刺眼,不知为何,她眼前忽然浮现起许多人的面孔,有严氏,有谢宝镜, 有甘姨娘,还有银环……

    这么多的人生死未卜, 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愿意去做。

    谢宝扇藏在衣袖里的双手微微颤抖, 最终,她拿起那本奏折,摩梭着奏折封皮上的花纹, 对着杨氏道, “娘娘的这本奏折我可以呈送到皇上面前,但是娘娘也需答应我一件事。”

    杨氏嘲讽的对谢宝扇道, “你有甚么资格来跟本宫交易?”

    “娘娘,我若是百无一用,你又何需费心请我回宫。”谢宝扇轻声道。

    杨氏脸色一沉,谢宝扇撩起眼皮看她,轻描淡写的道,“娘娘在宫里和宫外的人手要交付一半给我使唤。”

    杨氏微微眯起眼, “手伸得这么长,就不怕给自身招祸吗?”

    谢宝扇笑了,她道,“我从进宫的这一刻,就是在引火上身,我又有何惧?”

    她在坤安宫当差几年,杨氏的底细她虽不十分清楚,却也知道她在宫中钻营几十年,断不像外人所看到的那样温和无害。

    太子被废,她将自己发落冷宫,不过是以进为退罢了。

    杨氏没有话,谢宝扇回望她,道,“娘娘,你如今困在这深宫之中,能依靠的人就只有我了,娘娘不是要报仇吗,我两手空空,只怕还未曾接近皇上就要倒下,到时娘娘又何谈报仇呢。”

    报仇这二字像是一道魔咒,直击杨氏的心房,她把奏折紧紧按在谢宝扇的手上,盯着她的眼睛,道,“本宫给你的第一个人,就是李嬷嬷。”

    谢宝扇微微一笑,道,“那就多谢皇后娘娘了。”

    杨氏勾起唇角,道,“本宫没甚么好失去的了,余生唯一的愿望,就是看到二皇子给我儿陪葬,看到你和怀王不得善终。”

    谢宝扇拿起奏折,转身走出偏殿,回到西院儿,她换了一身衣裳,走出房门时,就见李嬷嬷等在门外。

    李嬷嬷甚么话也没,她低头整理着谢宝扇的腰带,用手擦了擦有些灰暗的金扣,道,“你这金扣不亮了,赶明儿送去叫人炸一炸。”

    谢宝扇摸了一下金扣,问道,“喜呢?”

    李嬷嬷垂下双眼,回道,“死了。”

    谢宝扇心头一凉,她微微发怔,不再追问喜因何而死,太子逼宫的那一夜,死了许多宫女太监,不难想象那夜宫里有多惨烈,如今这血腥味早就散了,偌大的皇宫又恢复平静,仿佛甚么也没发生。

    李嬷嬷站在她身旁,道,“这个时候,皇上应该在乾明宫处理政务,我送你去吧。”

    谢宝扇点头,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坤安宫,一路走来,路上并未见到几个人,她们到了乾明宫的殿外,自有太监向里禀报,不久,乾明宫的大总管文冬出来了,他看到李嬷嬷,急得跺了几下脚,道,“你老人家这会儿来这里做甚么呢,皇上正在动怒呢。”

    李嬷嬷问道,“皇上已经知道了?”

    文冬满脸焦虑,他擦着额头上的汗珠,道,“服侍废太子的太监和宫女一个不留,皆被杖毙,与废太子殉葬。”

    他向旁瞥了一眼,待看到谢宝扇,忍不住拿眼瞪着她,文冬扭头望着李嬷嬷,诧异的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嬷嬷并未回话,只向文冬颔首道,“我等正是为了此事而来,烦请文总管通报一声。”

    文冬意味深长的看了谢宝扇一眼,当日,她意外得到皇上的青眼,皇上还曾几次提起她,文冬心想,假若没有太子篡位之事,兴许她已成为皇上的女人,信国公府眼看就要完了,她竟还能以戴罪之身重新入宫,文冬不由得暗自叹息几声。

    李嬷嬷塞给文冬一个荷包,道,“文总管,还请行个方便。”

    两人是多年的旧识,文冬摇着头,到底进殿替她通传。

    文冬走后,谢宝扇和李嬷嬷在殿外等了许久,直到天色欲晚,这才有个太监出来,道,“皇上宣谢女官觐见。”

    谢宝扇整了整衣裳,便跟随他一起进了大殿。

    这是谢宝扇第一回走进乾明宫,她虽进宫两三年,却从未到过这里,走进大殿的正门,谢宝扇环望四周,一切都是庄严肃穆,她忽然想起有一回做梦,梦里她跌跌撞撞来到乾明宫,推开宫门,却不心跌入万丈深渊,今日看来,竟是格外讽刺。

    谢宝扇发怔时,那太监回头望她,道,“谢女官,快进去吧,别让皇上久等了。”

    “是。”谢宝扇称是,轻手轻脚的跟在太监身后。

    进到内殿,殿里燃着地龙,谢宝扇一直低头看着脚下,待她跨进里间,太监禀道,“皇上,谢女官带到。”

    谢宝扇捧着奏折,跪下来磕头道,“罪臣之女谢宝扇给皇上请安。”

    殿内静谧无声,只有谢宝扇的声音在回荡。

    坐在龙椅上的李商居高临下俯视着跪在他面前的姑娘,光影斑驳,她走进屋里时,窗外黄昏的余晖映照在她身上,李商仿佛又回到盛夏,那时他走进坤安宫,看到她笼罩在晚霞里的那一幕。

    李商没有问话,谢宝扇便一直低着头,许久,才听他低沉的声音道,“既然知道自己是罪臣之女,为何还敢在朕面前现身,难道就不怕受到朕的责罚吗?”

    谢宝扇俯身道,“罪女是皇后娘娘的女官,娘娘没有厌弃罪女,自当尽心尽力服侍在娘娘身边。”

    李商听她提起皇后杨氏,神情一时有些恍惚,自从太子坏事,再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皇后和太子。

    李商看着谢宝扇双手捧起的奏折,冷声道,“皇后既然能狠心鸠杀自己的亲儿子,这请罪的折子也不必捧到朕面前。”

    废太子死在东宫,他显然已猜到杨氏的折子上会些甚么话。

    谢宝扇屏气敛声,道,“废太子之死,这世上除了皇上,就只有娘娘最心痛,然而娘娘是不得已而为之,请皇上怜惜娘娘一片苦心。”

    谢宝扇的话让李商冷硬的面容缓和了几分,他回想起和杨氏的夫妻情份,不禁黯然神伤,当初在潜邸,他们正是少年夫妻,也曾浓情蜜意海誓山盟,杨氏虽是女流之辈,却颇有才干,他起事后,杨氏为他出谋划策荣辱以共,登基之初,朝中局势不稳,她晋封为皇后,一面管理六宫,一面替他笼络宗亲女眷,可谓是尽心尽力。

    只是,废太子的所为所为实在伤透他的心。

    一时,李商难掩悲伤,左右伺候的宫女太监纷纷低头,过了半晌,李商道,“你抬起头。”

    谢宝扇缓缓抬头,她飞快的看了一眼坐在宝位上的李商,又双眼微垂,目不斜视,李商细细量着她的眉眼,座下的姑娘正是青春年少,她温文尔雅,沉稳大方,竟有些杨氏年轻时的品格。

    李商看了一眼文冬,文冬上前从谢宝扇手上接过奏折,捧到李商面前,李商翻开折子,入目便是杨氏娟秀的字迹,她心痛太子的罪责,又细数自己的罪过,当读到杨氏写道,上愧于祖宗 , 下负于臣民,忍不住潸然泪下,喃喃道,“皇后何罪之有?是朕这个皇上没有教导好太子,朕妄为君父,以至于酿成今日的惨剧。”

    李商痛哭流涕,一旁的文冬陪着落泪,稍倾,谢宝扇大着胆子道,“废太子之罪,不加以严惩,不足以震慑天下,娘娘心知皇上慈父心肠,为了抚慰三皇子和四皇子在天之灵,为了给朝臣和百姓们一个交待,这才不得不忍痛下手。”

    罢,她又朝着李商磕了一个头,李商沉默不语,大殿里静悄悄的,他望着谢宝扇的头顶,问道,“皇后这些日子如何了?”

    李商自回京后,就盯着边关的战事,太子谋逆,半数的朝中大臣被牵连其中,等着三司会审的罪臣挤满大理寺的监牢,直到近几日,李商方才有片刻松散的工夫,岂知今日他刚下朝,就有太监来报,是皇后一杯毒酒鸠死了太子,他震怒之下,还不待向皇后问罪,皇后的请罪折子就送来了。

    谢宝扇垂首回道,“娘娘一夜白头,谁也不见,每日只待在坤安宫的偏殿。”

    李商又是愤怒又是心疼,他嘴里连骂三声逆子,众人都不敢出声,最后,李商对谢宝扇道,“你平身吧。”

    谢宝扇站起身,立在一旁,李商收起杨氏的请罪折子,他道,“皇后身边没剩几个人了,她既召你入宫,可见你是个妥帖人,平日好生服侍皇后,就当是将功折罪吧。”

    谢宝扇朝他屈膝行礼,道,“遵旨。”

    那李商朝她挥手挥手,谢宝扇慢慢后退,出了大殿。

    走出乾明宫时,华灯初上,李嬷嬷还等在殿外,寒气一阵一阵袭来,她和李嬷嬷刚走了几步,身后传来文冬的声音,“谢女官,请稍等。”

    谢宝扇和李嬷嬷立足,文冬追了上前,他喘了两口气,递给谢宝扇一盏琉璃灯,道,“皇上了,天黑路滑,叫你们点着灯回去。”

    谢宝扇接过琉璃灯,她向文冬道了一声谢,文冬点头,目前着她们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