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 100 章 谢宝扇是在半夜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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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宝扇是在半夜醒过来的, 她睁开眼,看到李嬷嬷坐在灯下,屋里光线昏暗, 李嬷嬷的身影投在窗上,影影绰绰,显得有几分孤单。

    谢宝扇四处看了一眼,只有她和李嬷嬷二人,李嬷嬷见她醒了,慈爱的道,“你醒了,觉得好些了吗?”

    刚清醒的谢宝扇只觉口干, 她中毒不深,又及时服用解毒散, 这会儿除了有些头晕,别的倒好。

    太医走前有交待, 中了孔雀胆的毒,醒来会口干舌躁,李嬷嬷早就准备了一壶温茶, 她给谢宝扇喂了半盅热水, 道,“暖套里温着熬好的汤药, 等会儿喝了再好好睡一觉。”

    谢宝扇一气儿喝了三盅茶,这才能开口话,她道,“夜里寒气重,劳烦嬷嬷照顾我,倒叫我心里不安。”

    李嬷嬷本就是上了年纪的人, 守了大半夜,不免有些疲惫,她道,“皇后娘娘把我给了你,照顾你就是我的本份,你放宽心,只管把身子养好。”

    谢宝扇有些黯然,李嬷嬷是宫里品级最高的女官,出入都有人随侍,如今皇后失势,她倒干起伺候人的差事了。

    她一声不吭,李嬷嬷以为她不舒服,于是问道,“是不是不舒服,要是哪里不妥,切不可逞强,皇上走时特意吩咐太医,专程照看你的病情。”

    听了李嬷嬷的话,谢宝扇惊讶的道,“皇上来过?”

    李嬷嬷微微点头,她道,“你昏睡时,皇上亲自来见你,还细细的询问你的病情。”

    她想了一下,又道,“皇后娘娘也发莲心来瞧过你。”

    谢宝扇沉思不语,她想起那两个太监,问道,“他俩救回来了吗?”

    李嬷嬷摇头,那两个太监刚进重华宫,就被人拖去杖毙,他们的命太轻贱,就像一颗石子落入水里,荡起一层水花,也就没了。

    谢宝扇目光一沉,紧紧抿着嘴唇,李嬷嬷握着她的手,道,“别多想了,你好好歇着,等身子好了,还得去乾明宫谢恩。”

    谢宝扇回想那两个太监,她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俩就不声不响的死了,他们这些太监多是自被父母卖进宫里来的,人死了,破席一卷,就葬到乱坟岗,连个姓名也不留。

    她怔怔的想了半晌,李嬷嬷怕她伤心,把汤药端过来催她服下,谢宝扇喝下汤药,对李嬷嬷道,“嬷嬷,我没事,你回屋歇着吧。”

    李嬷嬷给她掖着被角,道,“你睡吧,等你睡着,我就去歇息。”

    谢宝扇身中的孔雀毒,还未全解,她刚喝的汤药有安神的作用,一股睡意袭来,谢宝扇又沉沉睡去,李嬷嬷见她熟睡,吹熄了灯,悄悄出去。

    谢宝扇一连吃了五日解毒解,这几日,每日有太医来看,李商还时时命人来看望。

    养病的这些日子里,谢宝扇听李嬷嬷,废太子和梅靖的在东宫停灵十日后便抬出皇宫,他二人合葬在瑞亲王的的陵墓旁,自此,宫里少有人再提起废太子夫妇。

    只因淑妃在重华宫私设刑室,密藏毒药,无故杖杀宫人,李商命人训斥了淑妃一顿,令其闭门思过,后宫宫务交由贤妃等人代管。

    谢宝扇身子痊愈的那一日,恰好是冬至,谢宝扇到偏厅来见杨氏,她俩同居坤安宫,却有好几日不见,杨氏细细的量着她,道,“像是瘦了似的。”

    谢宝扇摸着自己的脸,她不曾留意,看不出自己是不是瘦了。

    杨氏给她倒了一杯茶,道,“这个时候,皇上想来正在奉先殿。”

    冬至是大日子,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庶民百姓,都要在这一日祭祀先祖。

    两人相对坐下,杨氏道,“往年的冬至,圣上都要赐宴群臣,今年除了福华长公主和端王府,其余的臣子们都无此殊荣。”

    那日李商在朝堂上大骂群臣的事,宫里无人不知,谢宝扇捧着茶喝了一口,道,“皇上这是在跟大臣们置气呢。”

    前太子一案,整个朝堂,将近半数的臣子卷入其中,六部之中,兵部尚书柯梦林勾结外敌,正是他主张引来鞑子与大邺作战,才将万千黎民百姓拖入战争的古苦海,此人罪大恶极,已被判了监斩,像他这样的太子党,还有很多,正在等待判决,信国公府就是其中之一。

    大邺朝的官场重新洗牌,李商已不再年轻,而二皇子李忆风华正茂,君与臣,父与子,臣与臣,既会协作又会对立,往下会还发生何事,谁也不清楚。

    杨氏眼里带着一丝留恋,他道,“从前陪同皇上一起祭祀的人是本,今年就只只剩皇上一个人了。”

    杨氏幽居坤安宫,这个中宫的位置虽有名无实,毕竟李商还未废除她,只要她一日是皇后,别的妃嫔就越不过她。

    谢宝扇给杨氏斟了一杯茶,她淡淡的道,“就怕时日长了,皇上也会失了耐性。”

    皇后不主持宫务,缺席祭奠,一两回尚可,日子久了,群臣终会不满,介时李商还会维护她吗?

    杨氏笑了一声,她道,“谁又会在意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呢。”

    谢宝扇抬眼看了她一下,道,“娘娘,你这个母亲可不是寻常人家的母亲。”

    谢宝扇太了解杨氏了,她温和的面容下隐藏的心计,就连许多男人们也比不上,那些轻看她的人,终会付出代价。

    杨氏微微一笑,她看着窗外,道,“时辰不早了,你该去给皇上请安了。”

    谢宝扇坐了片刻,起身出了偏殿,带着李嬷嬷往乾明宫去了。

    大雪下了几日,这会儿雪虽停了,天边却堆积着一层黑压压的阴云,又一场暴风雪即将到来,谢宝扇站在坤安宫的门口,她遥望着远处,寒气一阵一阵扑面而来,冬至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谢宝扇也觉得这冷风像是要钻进人的骨缝里似的。

    李嬷嬷道,“皇上已回了乾明宫,咱们走吧。”

    谢宝扇移回视线,带着李嬷嬷向乾明宫走去。

    来到乾明宫,谢宝扇在外等了一会子,方才有太监传话让她进去,谢宝扇走进大殿,太监皇上正在暖阁等她,他俩走到暖阁门口,太监隔着帘子回道,“谢女官带到。”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进来。”

    帘子被起,谢宝扇踏进里间,她飞快的看了一眼,李商正坐在西窗的榻上看书,她走上前,跪下向李商磕了一个头,道,“给皇上请安。”

    李商撂下手里的书,他坐起身看着谢宝扇,想来是顶风而来,她的鼻尖冻得微微发红,许是病体初愈,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儿。

    冬至罢朝三日,宫里的祭祀从几日前就已开始,今日是最后一日,李商刚从奉先殿回来,忙累了几日,他刚得了片刻闲散,就听太监递话进来,是谢宝扇来谢恩,左右无事,李商便宣她进来。

    “身子都好全了?”李商问道。

    谢宝扇答道,“托皇上的洪福,太医已无大碍。”

    李商让她起身,谢宝扇站在一旁,她道,“罪女醒来后,听李嬷嬷是皇上发文总管去重华宫接的罪女,因此身子好全了,专程叩谢皇上。”

    她只字不提淑妃囚禁毒害她一事,倒让李商觉得她是个识大体的孩子,他笑着道,“朕既然免了你的罪过,就别再自称罪女了。”

    谢宝扇屈膝行了一礼,“是。”

    李商笑着对她道,“你能没事,朕很欣慰。”

    在暖阁待了片刻,谢宝扇周身渐渐暖和了,李商问道,“你们娘娘还好么?”

    他问起杨氏,谢宝扇低下头,回道,“娘娘还是老样子,除了亲近的几个人,别人是一概不见。”

    李商自嘲一笑,他道,“她连朕也不见,可见朕还比不得你们呢。”

    他这话一出,谢宝扇又默默跪下来了,李商见唬到她,摆手道,“平身吧,朕逗你呢。”

    谢宝扇复又起身,只是脸色更白了,让李商瞧着心里不落忍,他对谢宝扇道,“在朕面前不必拘谨。”

    谢宝扇轻轻点头,那李商与她起闲话,“这些日子,你们娘娘平日都做些甚么?”

    谢宝扇想了一下,道,“娘娘就是一个人静静的待着,偶尔会招我前去陪她对弈。”

    到此处,谢宝扇抬眼望着李商,柔声道,“娘娘皇上棋艺高超,无人能及。”

    李商和杨氏夫妻几十年,何曾不知她的性子,他笑着道,“你们娘娘可不会这些话。”

    谢宝扇脸上一红,她连忙低下头,李商看到她羞怯的模样儿,不免感兴趣的问道,“你也会下棋?”

    谢宝扇回道,“从前在家里跟着老师学过几日,刚刚入门罢了,不值一提。”

    李商却是不信,他道,“能和皇后下棋的人,棋艺又怎会差呢,日后空闲了,你也来陪朕下几局。”

    谢宝扇不敢推辞,李商把先前撂在炕上的书递给谢宝扇,道,“你念给朕听听。”

    谢宝扇接过书,是周公谨的《武林旧事》,这本书她在闺中曾读过好几次,她几乎不用看书就能默念出来,“四月八日为佛诞日,诸寺院各有浴佛会,僧尼辈竞以盆贮铜像,浸以糖水,覆以花棚,铙钹交迎,遍往邸第富室,以杓浇灌,以求施利……”

    李商躺在榻上,他听着谢宝扇轻柔的声音,慢慢眯起眼睛,谢宝扇读了半晌,见李商一动不动,以为他睡着了,声音渐渐放低,最后又停了下来。

    她看着榻上的李商,不知该去该留,正在犹豫之时,李商问道,“这本书你读过?”

    谢宝扇唬了一跳,李商睁开双眼,他看到谢宝扇受惊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好笑,谢宝扇回过神来,她不好意思的道,“家里的大人这是杂书,先前淘气,和姊妹们背着大人看过。”

    李商歪着身子,他用手撑着头,问道,“你喜欢这些书?”

    谢宝扇回道,“书里讲各地的民俗民情,怪有趣儿的,那时候在闺中,一年难得出几次门,十分好奇外面是甚么样子。”

    听到这里,李商道,“你去年奉命护送怀王妃到云州,岂不是终于如愿了。”

    谢宝扇抿唇一笑,她道,“是,一路看到风景民俗,和京城大不一样。”

    提起云州,李商难免会想起怀王,眼前的女孩儿曾与怀王有过一段旧事,李商心里忽然有些不大舒服,他复又闭起眼,道,“接着读吧。”

    谢宝扇觉察李商忽然冷下的神情,接着又轻声念起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