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 119 章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

A+A-

    这一夜, 整个皇城注定要不太平,后宫意外的安宁又静谧,即便丧鼓已经敲响, 各宫的宫门仍然紧紧关闭,不见一丝动静,这一扇扇的宫门后面,每个人心思各异,古往今来,前朝与后宫从未真正分割,这平静不过是虚像,里面蕴藏着巨大的风暴, 正在以摧枯拉朽之势袭来,到时, 无人能独善其身。

    此时的乾明宫,像是一座孤岛, 分明是皇权的中心,却又和外界隔离,李善踏进宫门, 在他面前横着几十具尸体, 残肢和鲜血流淌一地,到处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这些对于李善来,实在算不得甚么,他常年镇守云州,见识过比这更惨烈的画面,相比而言,今晚的宫廷政变, 有些过于温和了。

    乾明宫的正殿,廊下悬挂着一对糊着白纸的羊角灯笼,夜风里,像是巨兽的眼睛正闪烁着凶恶的光芒,李善从巨兽的眼睛底下走过,他脚下的靴底已被浸湿,在光洁的地面留下一行鲜红的脚印。

    李善的亲兵已将乾明宫包围,他走到门口,听到二皇子李忆癫狂的吼叫声,李忆一手持剑,一手挥舞着诏书,他双眼通红,神情显得有几分狰狞,有些胆怕事的内侍早就躲到远处。

    “朕是继承大统的天子,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待朕登基后,一定要将你们诛杀九族。”

    “你要诛杀谁的九族?”李善披着一身寒气,缓缓向他走近。

    李忆看着李善,手里的长剑指着他,随后大笑几声,嘴里道,“怀王叔,好一个怀王叔。”

    外面的丧鼓敲响第二遍。

    这个时候,李忆召唤进宫的王公大臣原该来了,此刻门口却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他有些慌乱,但在看到紧紧抓在手里的黄色诏书时,很快又镇定下来。

    李忆大声道,“朕有京师护卫营和御林军,更有天下臣民拥护,怀王,你意图谋反,人人得而恶诛之,朕劝你迷途知返,到时朕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李善嘲讽的道,“这几年你干得好事,宗室和朝臣一清二楚,你确定你能被臣民拥护吗。”

    李忆震惊的瞪着他,李善接着又道,“若是你能顺利登基,这些不堪的过去自然烟消云散,无人提及,可你做不了皇帝,那便只是一个以权谋私的皇子罢了。”

    李忆看着团团围住他的将士,他愤怒的对李善道,“皇位是父皇留给朕的,你们这是大逆不道。”

    他的这些行径,看在李善的眼里是在做困兽之斗,他问道,“先皇的皇位就是明正言顺得来的吗?”

    李忆被他逼问得哑口无言,多年前的那场夺嫡之争,又有谁能真正忘却呢?李家人的骨子里就刻着叛逆和斗争,从李商到李善,从李恒再到李忆,无不如此,最终的赢家,只有一个。

    进来后,李善环顾四周,他越过李忆,来到后面的寝宫,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幼时他和废太子常在乾明宫玩耍,此时龙床上躺着一个人,正是李商。

    原来伺候他的宫人不知所踪,守在他床边的只剩一个年轻内侍,他看到李善,吓得瑟瑟发抖,整个人恨不能缩成一团。

    李善一步步走到床前,他仔细端详着李商,他看到过很多死人,李商的死状不算可怖,不过他记得他身材魁梧,眼前的这个人却瘦骨嶙峋,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和他记忆里的人大相庭径。

    看了一会儿,李善收回目光,转身出了寝宫。

    李忆对李善道,“怀王,你以为杀了朕,你就能坐稳这天下吗?”

    封穆开口了,他道,“二皇子,你的亲兵已在神武门被尽数歼灭,至于京师护卫营的总指挥赵利钦,他早就向王爷投诚,二皇子,你等不到他们的救援。”

    李忆脸色苍白,喃喃道,“你以为朕会信吗?”

    “恐怕由不得你不信。”从殿外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进来的是皇后杨氏,跟在她身后的是谢宝扇,另有一个内侍,手里端着托盘,那托盘里赫然就是淑皇贵妃康氏的头颅,李忆一见,唬得浑身颤抖,忍不住往后倒退两步,嘴里失声喊道,“母亲。”

    杨氏异常冷静,她蛰伏几年,就等今日,眼见李忆被吓得瘫软倒地,杨氏道,“只有这点胆量,就敢来争夺天下,未免也太自不量力了。”

    李忆难以置信的瞪着杨氏,他以为此生都不会见到杨氏,谁想杨氏却在这时出现在他眼前,他呆怔片刻,意识到这一切早有预谋。

    “你们是甚么时候勾结在一起的?” 李忆问道。

    他费心铲除太子和他的党羽,逼得杨氏禁固在坤安宫,这几年,李商年老体衰,而他在朝中的威望直逼李商,怀王妃更是以怀王府的名义,给他送了诸多好处,他一直以为怀王是站在他这边的,原来他早就掉入他二人设计的圈套。

    无人回答他的话,李忆支撑着站起身,他对李善怨恨的道,“父皇早就怀疑你有反心,可惜朕还不自知,念着骨肉亲情,一度在他面前替你美言,你却竟敢辜负朕。”

    到此处,他眼眶发红满是愤慨,李善却无动于衷,他道,“并非你顾念骨肉亲情,是这几年怀王府送出的大把银票动了你。”

    三年前,李善和徐绮儿回京给五皇子李恪庆贺满月,徐绮儿便长留京城,她在京城,李商才能安心,柔弱多病的怀王妃麻痹了很多的人眼睛,谁又能想到她是怀王安插在京城里的一颗棋子呢。

    李忆半响不出话来,他以为铲除太子,这天下就是他的,万万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忆被逼入死角,他看着李善,又看着杨氏,想从谁的神情里找出一丝生机,然而都是枉然,今晚没人会让他活着走出乾明宫,谢宝扇已经有些厌倦,她淡淡的道,“二皇子,你自裁吧。”

    李忆恼怒的瞪着她,冲她喊道,“父皇驾崩了,皇位就该朕来继承,难不成你以为你那个乳臭未干的奶娃能做皇帝吗?”

    谢宝扇抓起托盘里康氏的头颅,重重的扔在他的脚边,冷声道,“我劝你认清现实,二皇子,你母亲淑皇贵妃就是我杀的,你自己动手,皇后娘娘看在你是皇子的份儿上,尚且能保全你的体面,否则到头来你也是和淑皇贵妃一样的下场。”

    李忆瞪大双眼望着康氏的头颅,他紧紧抓着继位诏书,像是溺水的人抱住最后的浮木。

    华丽的宫殿里隐约响起一阵呜咽声,像是有人悲痛的哭声,但没人会哭,这或许是李商的悲哀。

    自从谢宝扇进殿后,李善就一直注视她,她面容冷酷,不近人情,和过去那个恬淡的少女相距甚远,今夜的鲜血把她的心浇筑得铁石一般,李善却并不厌恶,当然,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女人远远不像她所表现的那么温柔无害。

    李忆从来不曾把谢宝扇放在眼里,即便她生下五皇子,那样一个病歪歪的奶娃,能有甚么出息呢。

    “朕不认命,朕是天子,是正统。”

    他不能接受皇位就近在咫尺,却要败在怀王和杨氏手上,杨氏冷冷一笑,道,“本宫的儿子才是正统。”

    李忆慢慢回神,他对杨氏道,“你为了给你儿子报仇,不惜和怀王联手,可是废太子的死和怀王无关吗?可笑你竟然连自己真正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杨氏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李忆的话勾起她心中最痛苦的地方,他放声大笑,接着问道,“废太子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向深渊呢,是谁蛊惑他谋朝篡位,又是谁揭发他密谋造反?”

    他的目光落在谢宝扇身上,谢宝扇神情漠然,李忆邪恶的笑了一下,视线又移到李善身上,接着问道,“废太子起兵造反时,率兵回京勤王的不正是怀王么。”

    杨氏的眼神涌出一股恨意,李忆似乎很享受这种转变,李善出声道,“不错,正是本王,甚至几年前你在府邸遭人刺杀,也是本王指使。”

    李善站在正殿的三足神兽铜炉前,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青烟直上,让他的五官有些扭曲,谢宝扇从进殿后,第一次把眼光看向他,三年不见,怀王的变化自然是极大的,他泰然自若的站在乾明宫,掌管着许多人的生死。

    李忆笑了,他走到杨氏面前,轻声道,“母后,你看,你杀了我和我母亲,废太子就能含笑九泉吗,你真正的仇人死了吗?”

    他每问一句,杨氏就更痛苦一份,就在这时,李忆举起手里的利剑,但他没有剌向杨氏,雪白的利刃朝着谢宝扇而去,杨氏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其他人离他们太远,眼见这一剑就要刺中谢宝扇,李善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径直射向李忆,李忆应声倒地,死前,还紧紧握着那卷黄色的诏书。

    谢宝扇没能死成,杨氏轻轻的喟叹一声,极为遗憾。

    丧鼓敲响了第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