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 118 章 京城的早春,深夜依旧……
京城的早春, 深夜的寒气依旧逼人,却又比云州更加温和,云州这个时季仍是天寒地冻, 似乎距离春天还很遥远,怀王李善早就习惯了云州的冷,京城的这种冷,于他而言不过是大巫见巫罢了。
他坐在书房的圈椅里,几个时辰前,他刚刚回京城的怀王府,此刻万籁俱寂静,只有远处偶尔响起几声犬吠。
更鼓敲响第三下时, 怀王妃徐绮儿端着热茶过来,她没有冒然进门, 站在门外喊道,“王爷。”
李善睁开双眼, 沉声道,“进来。”
徐绮儿进屋,她端了一壶热茶, 看着三年不见的夫君, 道,“王爷, 喝些热茶吧,是你爱喝的金骏眉。”
李善坐着不动,他道,“夜里天冷,王妃早些歇息吧。”
书房里静了下来,灯影绰绰, 李善的神色显得高深莫测,徐绮儿回道,“睡不着,妾身来看看王爷。”
他夫妻二人久不相见,彼此却无话可,徐绮儿给李善斟了一杯热茶,热气袅袅而上,茶水的清香让徐绮儿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她缓缓道,“王爷,我们只顾防着二皇子,需知五皇子也是皇上的儿子,妾身只怕他是个变数。”
李善抬眼看向徐绮儿,沉声问道,“他一个无知儿,王妃以为会有何变数?”
徐绮儿微微沉吟,道,“王爷有所不知,皇后杨氏的人一直暗中与朝中大臣有来往,恐怕就算没了二皇子,朝臣们也会推出五皇子,与其这样,倒不如一并了结五皇子,以免多生事端。”
李善面无表情,冷冰冰的对徐绮儿道,“这就是王妃私下指使梁多海给五皇子暗中下毒的原因吗?”
徐绮儿大吃一惊,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她显然没想到李善早就知情,慌乱的道,“还请王爷不要责怪妾身自作主张,妾身的愚见,五皇子中毒,皇上只会疑心二皇子,他父子二人必生嫌隙,到时只会对王爷有利。”
她的话还未完,忽然响起丧钟的声响,怀王府和皇宫相距不远,李善看了窗外一眼,丧钟是从宫里传来的,李商已经驾崩。
李善起身往外走,徐绮儿呆了一下,她连忙拿起披风追到门口,那李善早就走远,徐绮儿只能看到他被风掀起的一片袍角。
丧钟一响,整个怀王府灯火全亮,四处传来晌动,犬吠声此起彼伏,李善走到前厅,姜桦迎面向他走来,回道,“殿下,宫里的消息传来了。”
王府里,早就候着一队亲兵,夜风凛冽,所有人的神情冷竣,李善一语不发,翻身上马,怀王府的正门被开,趁着夜色,李善带人一路朝着宫里去了。
夜色茫茫,从丧钟响起的那一刻,京城的府邸纷纷亮起灯火,一阵马蹄声急弛而过,听到的人难免惶惶不安,却又不敢开门一探究竟。
李善带人到了玄武门,原本落钥的宫门被开,按照祖制,玄武门前,文武百官需下马步行,李善却一路骑马进宫,经过宣政殿,有个太监急忙跑过来,李善认出他,他勒住马缰,冷着脸问道,“长禧宫那边出了甚么事?”
原来,这太监正是李善在宫里的暗桩,替他监视长禧宫的一举一动,他这会儿跑出来,必定是长禧宫那边出事。
正值寒夜,那太监急得满头大汗,他道,“皇贵妃带人来了长禧宫,逼迫容嫔娘娘为先皇殉葬。”
李善眼眸微冷,这时,从乾明宫方向传来震天哭声,他身后的封穆焦急道,“殿下,二皇子已召见宗室和六部尚书进宫,那边耽误不得呀。”
李善对那太监道,“坤安宫的皇后娘娘呢。”
“皇后娘娘已赶过去了。”太监道。
李善吩咐道,“你即刻带些人手去长禧宫增援,容嫔要是有个好歹,你们全都不必来见本王。”
那太监生怕误事,不敢再留,顾不得行礼,便带人去长禧宫,这边李善马走了半晌,忽然夹住马肚,众人不明就里,亦停了下来。
李善摘下腰上的金牌,他扔给封穆,道,“你们先去乾明宫,见机行事,敢胆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殿下。”封穆连喊几声,那李善已经骑马朝着后宫去了。
长禧宫,宫门敞开,里外照得通火透明,谢宝扇刚听到丧音便被惊醒,还不等她换上丧衣,就有宫人来报,是淑皇贵妃康氏带了十几个内侍来到长禧宫,谢宝扇看那些内侍身强体壮,且带着棍棒,便心知她来者不善。
淑皇贵妃一见谢宝扇,便厉声喝道,“容嫔跪下。”
谢宝扇不肯下跪,她站在康氏面前,问道,“臣妾听闻乾明宫传来丧音,皇贵妃不去乾明宫,倒带人围住臣妾的长禧宫,不知所为何事。”
“本宫是来传先皇的遗旨。” 康氏看着谢宝扇,扬声道,“你服侍先皇有功,先皇舍不得你,命你随同入葬,还不快谢恩?”
长禧宫里的宫女太监大惊失色,大邺朝从太/祖时就废除殉葬的旧俗,今日康氏逼迫谢宝扇殉葬,他们这些伺候的宫人自然也就活不成。
宫人们顿时乱了阵脚,谢宝扇大声喝住他们,肃然道,“大邺朝早已废除这等陋习,何况五皇子年幼,先皇绝不可能叫我随葬,想来是有人要借机杀人,我要请见宗室。”
那康氏见她不愿赴死,道,“这可由不得你!”
她朝几个内侍使了一记眼色,那些内侍想要强行动手,好在谢宝扇身边有几个忠心耿耿的宫人,他们挡在谢宝扇面前,不许这些人靠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外面太监高声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全场皆惊,众人面面相觑,只当是听错了,这几年来,皇后杨氏悄无声息的被圈禁在坤安宫,后宫嫔妃早就忘了还有这人,谁知她就在今夜走出坤安宫。
杨氏从容不迫的走进正殿,她头戴凤冠身穿凤袍,像是过去那样尊贵高雅,进殿后,杨氏先望了康氏一眼,道,“皇贵妃,你何以夜闯长禧宫?”
康氏很快回神,她怒视杨氏,道,“废人杨氏,你罪孽深重,不在宫内闭门思过,反倒敢在本宫前面出现。”
过了今夜,她就是皇太后,无论是杨氏还是谢宝扇,都不能挡在她的身前,想到这里,康氏命令左右的内侍,“来人,把杨氏一并给本宫拿下。”
杨氏扫视众人,道,“本宫倒想看看谁敢动手!”
她三年不在人前露面,然而余威尤在,那些内侍一时不敢动手,康氏气急败坏道,“先皇已然驾崩,二皇子顺应天意,即将登基,杨氏,你一个废人,就等着被赐死吧。”
杨氏是有备而来,谢宝扇心里愈发安定,她道,“皇贵妃,皇后娘娘仍是先皇册封的中宫,有宝印宝册为证,即便二皇子登基,也该尊她为皇太后。”
她的话还未完,就惹得康氏勃然大怒,“世人皆知戾太子诛杀皇子,意图谋朝篡位,杨氏身为戾太子的生母,何德何能贵为皇后,贵为皇太后?”
谢宝扇冷笑一声,她索性摒弃尊称,直接道,“康氏,先太子固然有罪,然而二皇子构陷先太子就没罪吗?这几年他身为当朝皇子,买官卖官收授贿赂,哪一件不是危害江山社稷的事,更不谈二皇子府邸私藏太子所用物品,以致气死先皇,他做得这些事,哪处配得上天子的德行。”
李善赶到长禧宫时,正好听到谢宝扇在逼问康氏,康氏震惊的瞪着谢宝扇,过了半晌,她指着谢宝扇,颤抖的声音道,“你,你含血喷人。”
“是不是含血喷人,等着宗室和朝臣的裁定吧。”谢宝扇站在康氏面前,道,“我已抱了必死的决心把二皇子的罪状逞送宗室,若是宗室不能明断是非,我和五皇子追随先皇而去,倒也是件幸事。”
李善站在远处看着大殿里的谢宝扇,她身穿缟素,披着满头乌发,站在正殿中央和康氏对质,那康氏瞠目结舌,万万想不到谢宝扇会向宗室递折子,她气得发抖,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
她命令内侍捉拿谢宝扇和杨氏,然而早从外面涌进几十个内侍,他们带着刀戟,一看就不是寻常的宫人,康氏的人难免慌了神儿,领头的内侍进殿后,二话不,一刀先砍向康氏身旁的内侍,那内侍睁着眼,直挺挺倒在地上。
顿时,殿内一片混乱,哭喊声不绝于耳,谢宝扇被银环护在身后,不过片刻之间,康氏落了下风,她带来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就连康氏也被制住,这时,只见谢宝扇推开银环,她夺过一个内侍的长剑,猛然剌向康氏的胸口,高声大喊,“康氏假传圣旨,此乃抄家灭门的死罪,此等妇人岂容她祸乱宫闱。”
这一剑让全场惊住,就连杨氏也瞪大双眼,谢宝扇抽出长剑,热血溅了她满身,康氏的胸口血流如注,她难以置信的看向谢宝扇,没来及一句话,就栽倒在地。
李善站在殿外,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显示里面已不需他出手,随后,就见谢宝扇扔下手里染血的长剑,喊道,“康氏已死,重华宫的人还不束手就擒?”
没人再敢反抗,李善望着站在人群里的谢宝扇,转身出门,往乾明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