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A+A-

    正月里来是新春,欢天喜地又一年。

    务丰二十四年的新年,对于诚王一系来,是最后一次不能贴春联、放爆竹、穿红衣、摆酒席的新年,是他们守孝还剩半年的倒计时。

    正月初一,诚王顾传代表全府入宫向皇上贺岁,顺带请辞正月里林林总总的皇家宴席。皇上如同前两年一样准奏,赏赐与惯例毫无二致,没有额外加恩。

    他回府后找到妹妹顾采薇,是分发皇赏的礼部程侍郎请他代为向幼薇郡主致意。

    这位程侍郎就是顾采薇当年从孟州回京途中,赠送过息县萝卜糕的官员,他在短短年头就从中不溜儿的郎中位置升迁到礼部二把手,其中一项功绩就是操办先任诚王葬仪极为妥当,得到丧家上下的认可甚至夸赞。

    细究起来,这份功劳算是诚王一系送他的,少不了幼薇郡主顾采薇念在与他相识的份上,了不少好话,与了一些方便,程侍郎完全没遇到同僚们预测的各种皇亲惯常的摆架子刁难等。

    他心内领情,却难以见到居府守丧的郡主,大过年的远远看到其兄诚王,连忙凑上去了招呼,还透漏,皇上近来对三皇子母家曹家较为恩遇。

    话点到即止,明白人自然能明白。当晚全府团圆闲坐,素茶素宴,明烛高照,顾珍童言童语,抱着祖母脖子硬撑着不睡,众儿女更是铆足劲逗母妃发笑,算是其乐融融。

    直到,直郡王顾值神秘兮兮地接续了大哥的话,是这位程侍郎背后靠着二皇子顾珩才起来,好像是二皇子准岳家使劲了,他们怕是不愿意见到三皇子上位。

    因此借着诚王长兄的口舌,把话传给全家,意在告诉自己和四弟顾采蓟。

    他准备随后就去找二皇子,问问有什么章程。

    诚王太妃不赞同之意跃然脸上,好歹念在大过年的,三子又长大了,需要给留面子,只是意有所指地提了句,家里人口不全,众人要细想想原因,时刻记在心间才行。

    无非是暗指卷入争太子位而遭殃的信。大家一时沉默,然后才稀稀拉拉地低声应是。

    对于立储之争,顾采薇倒是没有如同母妃这样决绝,一副恨不得避得远远的模样。

    可能与她这几年接触二皇子变多有关,她感觉,二皇子虽然稍显稚嫩,被其父皇挡着接触不得朝政,然而为人正直爽朗,算是有潜在的明君之相。

    起码,比起像是一抹羸弱影子的三皇子、好像还在逼迫自家三哥四哥的大皇子,二皇子总是要略胜一筹的。

    想到她从四哥那里软磨硬泡所知晓的大皇子近来所作所为,顾采薇略带担忧地看了看三哥。

    自从信被驱逐,大皇子就一直广撒网找皇室宗亲,想要扯大旗增威望,壮大自身势力、提升正统性,听还找过千里迢迢的孟王一系,碰了大钉子。

    去年下半年先后找过顾传、顾值、顾采蓟几兄弟,后来更是一门心思盯住了直郡王顾值。

    其实细想起来也好理解,顾值像是陶朱公一样,善于经营,是众人皆知的二皇子顾珩的提钱罐、百宝箱。若是能拉过他来,大皇子党和二皇子党自然大大地此消彼长。

    更何况顾值要在今年迎娶三皇子相关的曹家姑娘。不论其心如何,在外人看来,他的立场、处境就要尴尬了,可能大皇子就是因为这两点才对着顾值下大力气。

    问题在于,大皇子并没有什么好的拉拢招数和底牌,还没有礼贤下士的耐心,一段时日后就主要走起了威胁震慑的路子。

    他毫无堂兄、皇子风范,仗着自己在朝廷中下层有些人脉,变着花样、五花八门地给三哥添堵添乱。

    三哥开门做生意,除非洗手不干,不然总是难免被扰。

    四哥受母命,盯着三哥不要乱来,倒是耳闻目睹了不少乱事,他还曾气愤上头,撸起袖子要冲到宫里向皇伯伯告状。

    还是三哥硬拦住了,些许损失他还担得起,他等着二皇子顾珩成婚之后,情势将要发生的必然变化。

    如今双方还没有撕破脸,算是迂回试探阶段,大皇子求财、求直郡王的身份,顾值就装不懂,恰巧处在微妙的平衡。

    二皇子顾珩今年四月一旦成婚,就可以按例参与政事、积蓄人脉,也能更好动用显赫的岳家力量,据三哥顾值,二皇子早就许诺,到那时就公开为顾值出头撑腰了。

    顾采薇听罢劝解了四哥,让他听三哥的安排,不要冲动坏事。

    她也认为三哥的隐忍确有必要,他们府的力量,客观来看,确实比不上大皇子,希望真能熬过这阵子,然后借助二皇子力量,换得个太平安乐。

    不过顾采薇还是忧心忡忡,眉头微蹙,对着顾值欲言又止。

    三哥一眼看到她的神色,仿佛心有灵犀般,拍了拍妹妹发顶,了一句薇薇再长大也是府里众兄长娇宠的幼妹,暗示她不要太过忧虑,转而讲述起铺子里遇到的各式奇闻异事,成功地转换了席间氛围。

    正月初二,诚王妃张氏按照礼俗回了趟娘家,带回来一肚子的京城近期八卦。

    听四公主、五公主一直巴结着曹皇后,一口一个「母后」叫得甜蜜亲热,鞍前马后地陪同奉承。

    终于有了些效果,最近曹皇后漏了些口风,愿意将四公主嫁给自家适龄的嫡出侄子,很可能哪日就水到渠成地赐婚了。

    张氏随后添了句,届时,三弟与四公主关系更近,都是曹家女婿、媳妇,成功让顾值黑了脸。他又不好对嫂子发作,只能低头闷闷地不吭声。

    顾采薇恰好在场,想想四公主、五公主与她在同一场合就各种针对的故事,三年未见了,那些烟尘恍如隔世。

    原来她们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其实只比自己大一岁多而已,曹家难道是什么良配么?

    大嫂提及的那位曹公子十六岁,也是国子监学生,顾采薇认识,却是她最看不上的一人,要才没才,要德没德的。

    听家里妾侍、通房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这号贪恋花柳的人物,顾采薇都有点同情四公主了。

    正月初三,顾采薇来了葵水,卧床休养数日,直到初十,才算身子利落。

    三哥顾值的十七岁生辰就在正月十八,离元宵节不差两天。

    按守孝礼制,他们是连元宵节都不能庆贺的,诚王太妃左思右想,她想夫君在天之灵并不会在意这等虚礼,正逢三子娶妻成人前的最后一个生辰,便吩咐长媳,索性就借此机会,全府团聚一番,吃几个元宵,欣赏欣赏府里挂的花灯,也算应节。

    张氏自然无有不从,忙忙安排下去。

    顾采薇先是被徒弟柳庭璋扒了马甲,又得知二哥信听了来龙去脉,心思被占的满满,自己调节了好一阵,才算是接受了这等事实。

    又因身子不爽,她只盼着静养,府中也无聚会,顾采薇已经有十几日没跟哥哥们细聊了,也就期间某日,母妃将四哥叫到她房中训斥敲了几句,算是见了一面。

    这日,顾采薇批改徒弟柳庭璋关于法家学的习作,花费了好长功夫。

    好容易完成,她毫不矜持地伸个懒腰,放松心神,琢磨着为三哥做生辰蛋糕的各项细碎准备。

    就在这时,四哥顾采蓟托厮捎过来一句话,想请妹妹试着研制奶油馅的元宵,他馋了,猜测着这等组合应该好吃。

    顾采薇闻言噗嗤一笑,想着四哥倒是从到大始终如一,爱牛乳制品爱得深沉。不过奶油做馅,实在超出她的能为,她应承不了。

    四哥的院落和自家的紧紧相邻,平日里,四哥往往抬脚就走来,这等下人传话的事情并不常有。

    顾采薇心存疑虑,不过面上和颜悦色,亲自与四哥贴身厮道:“劳烦你回去,等三哥生辰那日,有四哥喜欢的蛋糕,让他静待吧。元宵我可做不出来,尽给我出难题。”

    到最后,她的声音中还是带出了极力按耐的嗔意。

    厮机灵应是,正要告退,又听郡主问询,自家主子最近在忙什么事,怎么这点子过来话的空闲都抽不出来。

    厮顿时支吾起来,最后苦着脸叩几个头,请罪陈词主子不让外传。然后不等顾采薇再什么,厮就利落告退,很是失礼地离开。

    顾采薇心中的疑虑担忧从一两分,瞬时间放大到了六七分。

    四哥又在瞒着自己忙些什么事情?

    她能想到的,无非与大皇子有关。

    上次床前听闻,三哥和四哥到底不甘心空等,正筹谋着对付大皇子,母妃劈头盖脸数落了四哥一番,四哥连连应承不敢了。

    年前时分,三哥明明是算等到四月二皇子大婚后再论的,怎么他们兄弟一会儿一个主意,几日功夫就变了想法,要硬碰硬了?

    顾采薇分派身边丫鬟去三哥、四哥处探问,得到答复,兄弟二人近来常常结伴出门,下人不敢过问去向。

    顾采薇还不敢直接禀告母妃,怕劳累老人家操心,就等着两日后的三哥生辰,他总要在府的,届时席前或席散,她一定要私下找到三哥,细问究竟,了解近况后针对性劝解才行。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