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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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传带着幼弟妹,尽可能快地赶到了大皇子府。

    就在大皇子府门口,他们从各自车架出来时居高临下,正巧看到,大皇子顾瑾身穿过节应景的华丽锦衣,却毫无雍容仪态,抬手指着亲弟顾珩鼻端,声嘶力竭地叫喊:“顾珩,你好样的!在父皇面前抹黑我,我这就进宫喊冤去!”

    顾采蓟高壮灵巧,跳下马车厢,从御林军包围圈外穿插进去,快跑两步,站到顾珩身后不远处,悄声问:“珩哥,现今如何了?”

    顾珩看到满眼急切的顾值幼弟平郡王,还有包围圈外想靠过来又犹豫的诚王顾传,以及被他拉扯住衣袖的幼薇郡主顾采薇,自然想到下落不明的好兄弟顾值,顾珩感觉自己更加挺直了脊背。

    努力维持着气势不泄,既是给顾采蓟、顾传、顾采薇,也是给大皇子顾瑾听,顾珩尽力提高声音:“大哥,御林军代表着父皇,我已求得父皇口谕,今日就要搜你全府。直郡王一事,你总要有个交代。”

    诚王一系三人听后,精神为之一振,二皇子果然是好样的,求得了这样的旨意,三哥(弟)要是被软禁硬囚在他顾瑾府上,这下子就能找到了。

    顾传和顾采薇也站到了顾珩身侧。一边是一身入宫朝服的二皇子与身后的一品亲王、郡王郡主,后面围立着全副甲胄、沉默肃直的数十名御林军士,以半圆之势将大皇子府门包裹住。

    一边是脸红耳赤的大皇子和他府中的一群下人,对比分明、强弱立见。

    听到「父皇口谕」,大皇子心不甘情不愿侧身让开,对着御林军还算客气,让府中管事陪同配合,随军士搜检。

    待最后一名御林军踏入府门,大皇子转头对上站在原处的顾珩等人,冷哼道:“你们并非是客,我就不请了。是非曲直,片刻后即知,我等着父皇还我公道。”罢就甩袖进府,吩咐府丁关闭大门,给顾珩等人吃了闭门羹。

    门外四人要等着御林军搜府结果,心系亲人,自然不会离去,索性将最大的诚王车架赶过来,齐齐上车等待。

    车帘正对府门,大家能看清楚任何动向,其实也算是堵了大皇子府的门。

    街角有不少达官显贵家的下人探头探脑,见状都知出了变故。

    虽然不明具体情由,但是皇子王爷的脸孔总是认得清楚,纷纷各自回府禀告主人去。

    端午正节,依照往年,大皇子府本该车马喧腾、人来人往,拜节贺庆的官商络绎不绝,今年今日,其门外却一片诡异的安静,只有马匹偶尔的嘶鸣声,以及车厢内传来的隐隐约约话声。

    事已至此,只能再等一阵子,四人先是齐齐盯着府门,稍后顾传发挥老好人性子,先寒暄道:“让二皇子为我家事费心了。”

    顾采蓟忙忙问道:“是啊,珩哥,你昨日下午进宫,一整夜都没有出宫,我们好生焦急。你是怎么服皇伯伯派军士来搜府的,好生厉害!”

    顾采薇心细如发,看到了顾珩左脸红肿得老高,指痕宛然,应该是被人狠狠挥了一巴掌的样子。

    方才听顾珩与顾瑾对峙,口齿有点含混,只怕是口腔内被咬破了导致的。

    堂堂皇子,在宫廷之中,除了帝王,还有谁能他?

    顾采薇犹豫一下,还是点破给哥哥们听:“二堂哥,你的脸怎么了?”

    顾珩回想起在宫中的情景,向着眼前三人苦笑一声,忍着疼痛,娓娓道来。

    他昨日下午急匆匆入宫,请求父皇向大哥施压,问询顾值的下落。

    一个是多年干政务任劳任怨、表现得兄友弟恭的长子,一个是好几年不见、面容都有点模糊的侄子,务丰帝在大皇子和顾值之间倾向于谁,不言而喻。

    务丰帝训斥顾珩,不要给自己亲兄长泼脏水,想要就此揭过,还令顾珩入后宫给他母妃请安后再离宫,明日端午佳节携妇入宫赴宴。

    顾珩再次陈言,重申请求,务丰帝生起气来,摔了个玉把件,呵令二子住口。顾珩坚持,叩首后在御书房内长跪不起,务丰帝甩袖儿去。

    顾珩就真的跪了一整夜,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全凭一股子傲气撑着。

    端午日,务丰帝早早醒来,听罢近侍回禀,直奔御书房,看着顾珩摇摇欲坠、眼皮架、唇角干裂的样子,又气又急,冷声问儿子究竟想干什么。

    顾珩只了五个字:“搜府,找顾值。”声音微弱破碎。

    务丰帝怒极反笑,连三个「好」字,然后走到顾珩身边,待他谢父皇恩准、叩首起身后,还未站稳,就狠狠扇了二子一个耳光,扔下一个极重的评语:“忤逆君父。”

    顾珩都顾不及请罪,硬生生受了巴掌,便带着父皇拨下的御林军出宫,直奔大皇子府而来。

    他一身昨日衣服都没有更换,细看去衣角有尘土泥迹,算不得体面。

    路上在车里随口吃了点东西,却因挨巴掌时忍痛没有出声咬破了内腮,没能吃多少。

    听着堂兄弟妹们的道谢,顾珩道:“这都不妨事,只要能找到阿值。”

    顾采蓟也了昨日至今,他们诚王府做的搜寻动作,尤其是围绕大皇子府周边,已经可以肯定,顾值前日上午进府后再没有出来。

    所以,顾值如今所在,只有大皇子府中,这一种可能了。他们四人都等着片刻后御林军解救出顾值的场景,顾采蓟甚至还悄声问顾采薇,大皇子为什么要这般折腾,来困住三哥。

    顾采薇暂时没有心思回应四哥,只是摇了摇头。

    她想起昨日上午,自己在教室匆匆写给柳庭璋的几个字:“府中有事,定后再联。”不知道徒弟会不会替她担心,甚至会不会去惊动二哥?

    一门之隔,他们几人信任御林军必然会尽心尽力地搜检,事实也是如此。

    御林军首领富有经验、极善安排,连大皇子府的地下密室都找到了,开门进去,隐隐能闻到血腥气。

    但是室内干干净净、甚至干净得反常,像是日日扫,或者刚刚彻底扫过。

    既然没发现直郡王,御林军也只是检视过又离开。

    大皇子在殿内坐等,胸有成竹。

    御林军到底不是一无所获,在极为偏僻的角落发现端倪,挖掘之后找到了埋藏极深的两具尸体,都是壮年男子,下人装束,死于非命。

    大皇子听闻禀告,面上闪过一丝慌乱,眼珠子一转又迅速冷静下来。

    大皇子府门终于开,御林军首领于情于理上前告知了顾珩一声搜府情况。

    两具尸体被搬抬出来,顾采蓟一眼认出:“这是三哥身边贴身厮,他们俩前日和三哥一同来大皇子府的!”

    众人看向随后跟出来的大皇子。

    顾瑾得意洋洋地:“事到如今,只好告诉你们。前日我好心邀请顾值回府,好茶好点心奉上,提前庆贺佳节。他这两个厮却冒冒失失得罪了我,我一气之下令人杀了他们。

    顾值与我生气了,自己一个人气哼哼地出府,我还觉得一肚子晦气呢。谁知还有你们不依不饶闹这么两日,坏了我过节的兴致。”

    众人并不相信这番法,顾采蓟叫嚷着让大皇子交出三哥来。

    大皇子指着回宫复命远去的御林军背影,反而:“御林军士为我作证,我多么清白,府中完全没有一丝直郡王的痕迹。对了,老二,你这般欺辱我,该算这笔账了。”

    罢,大皇子就整理收拾一番,当着这些人的面,施施然向着皇宫方向而去。

    只找到厮尸体却没发现顾值踪迹的结果,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

    顾珩心底凉飕飕的,一方面是忧心好兄弟依然下落不明,一方面是有些畏惧父皇接下来的清算。

    谢绝了诚王一系三人陪他进宫的提议,顾珩还是独自去找父皇,想要再请求发动官府力量,由京兆尹安排着撒网,继续找顾值。

    顾传好歹顶着亲王头衔,在弟弟妹妹尤其是妹妹晓以利弊后,硬是随后进宫,只提请罪。

    虽宗令老头子是个摆设,顾采蓟、顾采薇还是专程去拜访请求,三哥怎么都是顾家人,天子近亲,堂堂郡王,官府应当要管要找,宗令体系也不能装聋作哑。

    皇上的发作来得极为迅疾,连节日午宴都没过,四散告知的旨意就分发各处。众臣私下怎么咂摸圣意就是另一回事了。

    务丰帝认为长子遭了无妄之灾,厚加封赏,完全不提他无故杀别家下人的事情。

    对于二子顾珩,下旨申斥,用词极狠,仿佛顾珩起兵造反了一般。

    而且理直气壮地令顾珩半年不得出二皇子府,闭门思过,顺势不让二子参与政事。

    后来,因为淑妃不依不饶地为儿子申冤,二皇子岳家郑国公频频情,务丰帝默许禁闭失效。但是就不松口,杜绝顾珩领职司、干实事。

    对于诚王一系,务丰帝已经全无幼弟在世时的好感,对着请罪的顾传也是毫不客气、劈头盖脸一顿喝骂,起顾值来,认为是这个侄子不好好在府守父孝才会失踪,自身品德不谨,不配为郡王,言辞之间,很有废了顾值头衔的意思。

    幸好,听着顾传砰砰作响的磕头声、颤巍巍口称「皇伯伯」的哀求声,看着和长子一样大的这个侄子一身狼狈、头脸糊满血,务丰帝叹了口气,心软一瞬,咽下这个念头,只是意味深长地令顾传带着弟妹,安分守己、好自为之,离皇子们,都远一点。

    务丰二十四年的端午,对于诚王一系是难忘而餐厅的一天。愁云惨雾中,诚王太妃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