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四十三:可爱岁岁
张儒秀被司马光紧紧搂在怀中。此刻, 她好似成了溺水者能够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
司马光从未有过这般逾矩之举。他之前所有的触碰与试探都只是浅尝辄止而已,温和的话语下往往是克制与疏离。
他抱得那般紧,手却握成了拳, 臂箍着张儒秀的腰, 像是菟丝子一般纠缠着那根稻草。
张儒秀被背后的热意闹得措不及防,越是挣扎身后的人抱得越紧。耳旁,是司马光惊魂未定的喘息声。
“光哥?你怎么了?你先把我放开好不好?”张儒秀想拨开腰间放着的手, 试了几番后, 居然还是没能逃脱开来。
“我怕雷,真的好怕。”司马光喃喃低语道, 话里尽是平日里极为难见的脆弱。
“雷不正常么?有什么可怕的?没事, 这破天气一会儿就转好了,你还是赶紧回去歇息着罢。”张儒秀神经大条地“安慰”着人。
她倒是不怕这狂风与雷电,无非就是正常的现象罢了,故而此刻也理解不了司马光这害怕的心理。
司马光听了她这话,身子一僵, 似是没想到张儒秀会这般回话, 仍是搂着人不肯动。
张儒秀细想之后, 才觉着自己方才的话不妥。
“既然你来都来了,不如先在我屋里坐一会儿罢, 等雨了之后再回去,好么?”张儒秀试探地问道。
司马光听罢, 才慢慢松开了手。
张儒秀见状, 赶紧溜了出来,转身拾起地上的外罩, 看见那外罩湿了大半, 沾了水后沉甸甸的。
“不是了伞么?还湿得这么透。”张儒秀着, 将外罩扔到了置衣架上,拧干了水。
“雨下得太大了。”司马光解释道。
张儒秀闻言,朝司马光那处望了一眼,瞧见人的发尾也是湿漉漉的,便有所不解。
“你头发怎么这么湿啊?”张儒秀问道。
司马光笑笑,回道:“方才沐浴,头发还没擦干,外面又有雷声……”
“所以你这就跑过来了?”张儒秀无奈,拿起几方汗巾就往司马光怀里一扔。
“喏,你自己擦擦罢,莫要染上风寒。”张儒秀罢,便又坐到了床榻上,裹着柔软的被褥看着司马光。
“其实我……”司马光盯着手里的汗巾,叹了口气。
“怎么了?”张儒秀问道。
司马光不语。
“哎呀我都忘了,那边这么冷,你还穿的这么薄。要不你过来坐到我床尾边去。”张儒秀道。
“这样不好罢……”司马光环视了下四周,指了指靠近床的那方案桌,又道:“我……我坐那里就可以了。”罢,便走了过去。
就在司马光迈步走过去时,窗外又劈过一道闪电。
司马光身子一僵,愣在原地。碰上张儒秀疑惑的目光后,又低下了头。
张儒秀瞧见他这窘态,噗嗤一笑。
“好了,你还是到我这来罢。快过来!”张儒秀挥挥手,招来了司马光。
司马光听话地坐到床尾,张儒秀见状,踱过去给司马光披上一层被衾,又坐到床头,窝在自己这单被衾里。
二人一人坐床头,一人坐床尾,床头那人发着呆,床尾那人默声擦着头发,谁也不搅谁。
张儒秀听着屋外的动静,那雨非但没下去,反倒是愈演愈烈。
雷声顺雨而至,窗边不时划过一道猩红。
看来今晚这坏天气是好不了了……
张儒秀心底里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床尾的司马光。
司马光脊背挺直,正低头一下一下地擦拭着发尾。
司马光的样貌确实俊俏,脸上那双眼又尤其出彩,眉目流转间,总是叫人不觉沦陷。
如今灯下看美人,司马光陷入一片暖黄之中,好似梦中人一般。灯火不断,美人的动作又那般舒缓,叫瞧的人也舒心。
张儒秀披紧被褥,身子往司马光那边挪了过去。司马光身上的被褥也只是简单披着而已,并没有同张儒秀一般,裹成个粽子。故而张儒秀挪过去时,身下也压着司马光披着的被褥。
张儒秀坏心眼地撞了撞司马光,司马光被她压得动弹不得,将发尾撩到一边,看向张儒秀。
“怎么了?”司马光问。他也不恼,默许着张儒秀这番玩闹。
“没事啊,就想撞撞你。”张儒秀玩心四起,罢后又轻轻撞着司马光。
毕竟是玩闹,张儒秀也没敢太用力。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撞着人家,不觉间便往前进了许多。几次来回后,司马光竟被她撞到了床尾墙边,无路可退。
张儒秀瞥见司马光的发尾都干得疏散了开,才起身放过身下那一片被褥。
张儒秀伸手裹好司马光身上的被褥,不多会儿,床上便多了一只粽子。
司马光早被她磨得没了脾气,任由她这一番动作,甚至可以是极为配合。
“光哥光哥,你怎么那么怕雷啊?”张儒秀问道。
司马光瞧见张儒秀眼里亮晶晶的,充满着求知欲。张儒秀抿唇眨着眼,好似嗷嗷待哺的幼鸟一般。
司马光失笑,悻悻地摸了摸鼻尖,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同旁人。”
张儒秀自然点点头。似是觉着自己不够郑重,张儒秀伸出手指发着誓。
司马光笑笑,开口道:“幼时,每每屋外雷,我躺在床上,便总能瞧见一黑影从床边飞快闪过。到现在,我都记得那道黑影。”
张儒秀听罢,瞪大了双眼。她脑中想了想司马光描绘的那般情景,战栗着缩了缩脖子。
“那道黑影究竟是什么啊?”张儒秀问道。
司马光摇摇头,道:“我也没有去研究这件事。不过那道黑影在我九岁后便消失了,此后再也没看见过。”
张儒秀听罢,蓦地觉着屋里有些阴森,还好窗外没看见过黑影。
“怕么?”司马光问道。
张儒秀立刻摇摇头,道:“我才不怕。再,怕的应该是你才对。”
“嗯,怕的是我。”司马光像是哄孩子一般,纵容着张儒秀的一言一行。
“对了,今晚你就跟我睡罢,现在回去也不方便。”张儒秀提议道。
司马光脸上尽是意外,似是没料到梦寐以求的事如此顺利就成真了。
“怎么?不愿意啊?”张儒秀调侃道。
“没有。”司马光摇摇头。他低下头,发丝坠落下来挡着脸。他不敢叫张儒秀瞧见他脸上的万般欣喜,更不愿直面自己的那般龌龊的心思。
之后张儒秀便像是开了话匣一般,叽叽喳喳地同司马光聊着夜话。司马光很少主动抛出话茬,却总是含着笑听张儒秀那些不着边际的话,接着一一回应。
许久,熟悉的声音迟迟未来。司马光转头一看,张儒秀正闭着眼鸡啄米似的点着头。纵使困意袭来,张儒秀还是紧紧揪着被褥,生怕冷气透过来一分。
“岁岁?”司马光开口,心翼翼地唤道。
张儒秀哼唧一声,表示自己还在听,一边继续蜷起身子,裹成了一个圆球。
司马光歪着头看了半晌,嘴角扬起的弧度愈来愈大。
眼见着张儒秀的身子就快倒了下去,司马光一把揽过,将那个圆球安置好。
司马光掀了身上的被褥,起身给那个圆球剥着外壳。
被褥一翻,冷气便窜了进来。张儒秀朦胧间本能地寻着热源,双手一挥,便勾住了司马光的腰。
还不够……
张儒秀把脸探了过去,贴在那热源之上,无意识地蹭了蹭,像是兽一般。
司马光看着身下的人,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花了许多勇气,才动作轻柔地拨开腰间的手,扭正身下那张乱蹭的脸。
“岁岁,躺下睡罢。”司马光低声哄着。
也不知张儒秀听清楚没有,她随意往床榻上一躺,又往里挪了挪,给司马光留出个位置来。
司马光弯着腰,拿起那层被褥盖到了张儒秀身上,又贴心地给人掖好了被角。
安置好张儒秀后,司马光下床吹了灯,拉上自己的被褥,正面看着床顶出神。
张儒秀睡得熟,呼吸声也沉稳下来。
屋外狂风大作,呼呼作响;屋内二人呼吸交缠,温热相传。
张儒秀没有再翻身,一夜好眠。
而司马光合着眼,脑里走马观花般过着画面。
良久,又是一声叹息。
……
一夜的暴雨,醒来时院内积满了落叶。往前探去,衙里的梧桐也被摧残了不少。雨水流入低地,积水也被下人四处扫乱。
雨后的空气也清新起来,带着几分晚秋独有的冷意,朝人吹来。
张儒秀昨晚难得有了个好眠,睡得自然久了些。
司马光起了大早,特意吩咐晴末晴连莫要叫醒她,叫她睡到自然醒。
林知州的那道宴,摆在午时二刻,恰巧是用午膳的时候。时间宽裕,行事自然也不必那般紧张。
司马光唤来管家,询问了下院里安置过的事宜。管家,昨日院内上下都被夫人安置得井然有序,夫人是蕙质兰心。
司马光听罢,自然欢喜,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下人不知个中缘由,便以为是自家老爷得了知州认可,也都欢喜着。
故而张儒秀起来时,所闻所见都是一片欢欣之景。
……
午时,司马光携着张儒秀赴林知州的宴。
林知州这宴官方却又随意。
林知州年过五旬,精神抖擞;夫人温婉大气,言语随和。东家除了林氏夫妇,便是一众下人。
知州同判官会面,自然无需宴请那些附属的官。这宴既是官家定下的规矩,便得照办。而这宴的形式内容,便全凭请宴人自己决定。
显然,林知州不是那般好摆官架的人。毕竟在宦海沉浮了多年,林知州自然懂得这官场处事。
司马光来之前,林知州便先后收到了庞籍同张存的信,信里无非是叫他多关照些这位判官。
林知州也一直关注着汴京风云,自然也听过司马光的名字。
如今判官到任,他自然欢喜,拉着人寒暄一番。
判官是知州的副官,往往分担知州的某一部分职权。
林知州年过半百,早已没有了年轻时的那股冲劲。华州他管着,可他也不想全管。
他自然不会把财政这部分核心的权交给一介新官去管。
林知州,叫司马光在漕运、民风开化、教育方面多上点心。
言外之意,便是把这部分职权让给了司马光。
张儒秀坐在一旁,仔细听着林知州交代的话。
往后司马光公事一多,她也自然会忙了起来。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