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出现

    林汀没有等到邱允岚回来，就睡着了，只是没有熟悉地奶香味，他睡不安稳。

    其实每天和邱允岚同吃同住，一起喝牛奶用一个牌子的洗发水沐浴露，自己身上也沾染上了和邱允岚一模一样的味道。

    但他总觉得自己身上的，就是没有邱允岚身上的好闻。

    又不敢抱着邱允岚的枕头，怕他一声不吭跑去睡沙发。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邱允岚扭门把的声音，只不过扭了一半，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断了。

    敲门声很大，隔着两扇门还有这么远的距离，林汀都能被惊醒。

    他急忙跳起来，想去开门，刚摸到门把手，就听见门被反锁的声音。

    林汀愣怔地瞪着眼，张嘴想要喊。

    “好好呆着，别出来。”门口的人声音隐隐蕴着怒意，刻意放柔了他也听得出来。

    “乖……”

    林汀焉了神，站在门边没有动，听着邱允岚远去的脚步声，大门被开的声音，然后是一阵暴躁的女声怒吼。

    “谁允许你换门锁的？”

    “长本事了是不是？”

    “邱允岚，你简直跟你爸一个德行！狼心狗肺！”

    “看看霍南把你们教成什么样子了！你姐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你也不管管！”

    “你，你姐是不是又在外面惹事了！状都告到我这来了，刚谈成的合同就这样黄了！”

    “她今天不给我个法，我就……”

    “你就怎么样？”一直沉默着的邱允岚忽然开口了，声音低沉得骇人，像是从喉咙里溢出来的似的。

    外面的女人缄默了。

    “我姐和我，都轮不到你来管教，玉善，你是个什么东西到这里来鬼叫？”

    “我是你妈！你是我生的，我养的！”

    “你也配你是我妈？你也配我是你养的？”邱允岚明显愤怒到了极点。

    林汀从未听见过邱允岚有如此失控的情绪，以前就算是生气了，不开心，都只会冷着一张脸，无视或者漠然地看着。

    他的心像是被人揪了起来，棉花糖一样被沾上了水，渐渐变成一点。

    不过不是甜的，而是真情实感的疼，心疼。

    被自己的亲生母亲这样对待，一定很难受吧。

    要是他可以出去就好了，可以拉着邱允岚的手帮邱允岚义正言辞地反驳。

    “怎么就不配了！”女人悲愤到极点，最后几个字带上了明显的颤抖，完竟呜咽哭了起来。

    “别在这发酒疯，要撒泼回你家去撒，找你的那些情况去！”（情况在W市方言是情人的意思。）

    林汀的额头抵着门，听着邱允岚方言都飙出来，更深刻地感受到了他的情绪。

    “家？哪还有家？”女人抽抽涕涕地哭着，喃喃地问他，和刚才那副气势汹汹的态度，截然不同。

    “滚！”

    门口传来推搡的窸窣声。

    “你敢找我姐去试试，我会让你公司接下来所有的生意都黄掉，直到破产。”

    “砰……”

    门被用力关上了。

    女人的哭泣连实质的物体也难阻挡，嚎啕着荡漾在整层楼里。

    过了好久，林汀听见邱允岚拖着步子，不知道往哪走了，然后又听见开酒器撬开瓶盖的脆响、玻璃瓶碰撞玻璃杯的叮当声、火机放出火焰的开闸声……

    不行……

    不能让邱允岚就这样独自难过。

    林汀心里密实的疼痛，是这样告诉他的。

    但是以邱允岚好强，又总是藏着事想以后尘埃落地再告诉他一切的性格，又并不允许林汀宛如一个救世主一样出现。

    邱允岚不想被扰。

    ——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冒了头，比刚刚擦洗过的盘子光泽还要亮。

    一只落单的鸟从邱允岚眼前飞过，有那么一瞬间定格在圆月之中，他有些手痒，想要刻画下来。

    这里没有纸和笔，再想用手机拍下来太晚，只能闭着眼，吸取着潮湿清晰的空气，在海马体里拓下。

    烦躁的心情在看见美景后，消散半。

    不过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喜欢的人的笑容更好看的景色了。

    但他现在满身酒气满身烟味，没法去拥抱林汀。

    也并不想带着满目压抑去看他。

    他放下酒杯，拨了邱允清的电话。

    手指间夹着的香烟在冷风中袅袅燃烧，烟雾被吹散成望不见形状的气体，最后连白也看不见。

    “喂……”

    邱允岚在烟灰缸里弹了一下烟灰，握紧了手机，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暗哑。

    “姐……”

    “怎么了宝贝，突然给我电话，这是想我了？”邱允清不知道在哪玩，背景音乐吵杂，语气里带着满满的笑意。

    邱允岚本来不想问邱允清的，但是不问，邱允清必然也不会。

    姐弟两的性子一模一样，喜欢自个扛事。

    “嗯，你在哪？”

    “在江滩这附近新开的酒吧，晚点回来。”邱允清低笑道：“今天怎么突然和时候一样黏人？弄得我都有些不习惯。”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我时候很黏人。”邱允岚着趣的话，心里有些发酸。

    这么多年，都是他和姐姐两个人过的。

    在他这漫长的十七年人生里，至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姐姐的地位，无论是建立在相连的血脉上，还是建立在陪伴与情感。

    两个人明明一般大，出生时间只差那么几分钟，但邱允清承担的总要比邱允岚多很多。

    真正达到了长姐如母这四个字的深刻含义。

    时候会挡在他身前，最后被关入见不到天日的黑暗屋子里，长大后会默不作声地做好一切安排，尽自己所能，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要是邱允岚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自我封闭的那几年，把自己的姐姐送进了不可挽回的深渊。

    “黏啊，可黏了，你时候最黏的就是我，第一句话开口就是叫姐姐，这还不够黏？”邱允清大概是换了一个位置，电话那头的女声清晰了许多。

    “我们俩一天生的，那时候你都没记事，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呗，这你也要管？太平洋警察也不流行你这么造作的。”

    邱允岚无奈道：“我哪敢管你。”

    “那也是。”邱允清哼哼了两声，全然忘了自己的烟都被邱允岚偷偷摸摸藏起来的事。

    “这段时间……玉善找你了吗？”邱允岚的声音放得极轻，完屏气听着邱允清的任何动静。

    邱允清的态度一下就变了，不再嬉皮笑脸，“没有，怎么了？她找你了？”

    邱允岚知道自己瞒不住，干脆半句实话，“嗯，今天到家里来了，不过我让保安把她弄走了，没有开门。”

    “她又来干什么？”

    “不知道。”邱允岚顿了顿，道：“她喝了酒，应该是发酒疯，你别找到她，免得伤到自己，赶走了就好了。”

    邱允清那边静了几秒，才轻声道：“好……”

    “嗯，别生气。”

    邱允清笑道：“没生气，你看我每天过得不挺滋润的吗？早上跟你一起吃早餐都是神采奕奕的精神面貌。”

    “遇上什么好事了，心情这么好。”邱允岚地心里舒畅了很多。

    他知道邱允清到一定会做到。

    “这不是开学有一段时间了吗？我换同桌了。”

    “换同桌？不跟烟姐坐了？”

    “坐这么多年早该坐腻了吧，现在的新同桌叫南悦风，人……挺不错……”

    邱允岚察觉到她异样的情绪，起这个女孩名字的语气，有些奇怪，像是在嘴里拆开咀嚼，尾音拉长，慢慢品味。

    “哦，我也……”

    “啊！”一阵划破天际的惨叫声从屋里传来。

    邱允岚话未完，丢下手机慌乱地往屋子里跑。

    徒留邱允清对着看不清的网线呼喊。

    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清晰无比。

    “你在干什么？”邱允岚气急败坏地看着对面阳台的人。

    他开房间，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阳台的门大开着，吹入萧瑟的秋风。

    一出去，就看见阳台对面摔得四肢朝天的林汀，正一手捂腰，一手捂嘴地哼哼唧唧叫疼。

    两个阳台中间的空调主机上，有一个无比清晰的脚印，后面被划出一条和他的脚一样宽窄的脚滑痕迹。

    邱允岚站着的这边阳台，还落了一只拖鞋。

    不愧是网传迪士尼在逃王子，鞋都蹬掉了一只。

    “疼死了！”林汀听见他的声音，也不捂着了，委屈地叫了出来。

    “疼你还敢翻？”邱允岚嘴上这样着，还是低头赶紧捡起他的拖鞋，到那边去了。

    过去的时候，林汀还躺在地上哼唧，见他来了叫得更大声了。

    邱允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故意惹自己心疼，不让自己有生气的机会。

    即使是知道，他也真没法拿林汀怎么办，心也确实落进了林汀的陷阱里。

    “蠢不蠢？”邱允岚给他套上拖鞋，将他公主抱起来，林汀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笑了出来，又意识到自己现在正疼着呢，憋着笑装可怜。

    “不蠢，疼。”林汀闻到淡淡的烟酒味，皱了皱鼻子，“腰扭着了。”

    他看得出来，邱允岚的心情有了转变，难道喝了酒抽了烟心情就会被舒缓？自己都比不过烟酒吗？

    “你是怎么摔成那样的，后空翻？”邱允岚把他放到客房的床上。

    “不是，不能摔到脸……”

    邱允岚：“……”

    邱允岚把他翻过来，无视了他的呼喊，掀开衣服检查背部。

    确实有一块撞青了。

    家里的每个房间都备有日常用品和药物，他在电视下面的柜子里找出药，恍然发觉……

    林汀和他在一起，貌似总是在受伤。

    虽然都是一些并不严重的跌损伤，但也是实质的伤害。

    尽管并非自己所为，但间接原因是存在的。

    邱允岚给他擦药的时候，想到一句非常肉麻的话。

    伤在你身，痛在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