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玉兰花尽失春期(2)
无清不知太后此问为何意,但直觉告诉他,似乎不善。
见他还愣在原地,内侍着急了,声敦促:“太后娘娘问话,师傅怎地还不作答?”
“德英,不得对佛祖弟子无礼。”
名唤德英的内侍立刻点头哈腰,扯着尖嗓子:“奴才知错。”
无清赶忙用蹩脚的借口搪塞,“回太后娘娘的话,师兄派僧为寺内的师弟买风车。是僧初入京城,一时迷了路,才致晚归。”
太后未语,呷一口茶继续问道:“可是王爷送你回来的?”
无清硬着头皮回了句“嗯”。
可是给王爷带来麻烦了?
无清心里忐忑不安。
没想到太后不再追问了,一旁的宫女撩开珠帘,太后看了无清一眼,“倒是生得俊俏。”随后长叹一口气,“哀家还以为那孩子相中了哪家姑娘,想要成亲,将其送来让哀家过过目,没想到是把迷路的师傅送回来……知还这孩子总是让哀家操心……”
她摆摆手,“罢了罢了,都下去吧。”
梁德英擦擦额头上冒的虚汗,赶紧带着无清离开。
“接下来要去宫中最后一处玉兰阁,是王爷在宫中的居所,也是先皇最宠爱的云贵妃曾经的住处。”
“王爷性子较为狂放,一般也不太难为我等奴才。师傅放下经文出来即可。”
着着梁德英突然想起来方才在宁寿宫,太后曾言是王爷把无清送进宫的,便随口了句:“大师与王爷有过一面之缘,想来大师应该了解些王爷的秉性。”
无清是很了解,总爱些放荡话来戏弄于他。
一想起这,无清便没由来地窝火。
玉兰阁离着宁寿宫异常远,仿佛要到了皇宫边缘。
梁德英走得也喘了起来,“云贵妃生前喜静,于是乎先帝爷特地选了这儿,命能工巧匠们不舍昼夜地建起这玉兰阁。”
话间,他们终于站在了玉兰阁前。
多半日未见王爷,无清竟还有一丝紧张。
只不过他们一走进正殿便闻见了浓郁冲天的酒味。
梁德英和身后的几个太监不由得捂住口鼻。
不学无术,一事无成,白日便酩酊大醉,果真是王爷放纵不羁的作风。
顾瑞出来接的佛经,对梁德英道:“王爷有令,请送经的师傅留下为王爷指点经文中的迷津。”
梁德英倒也不是不放人,只是收了别人的细软,总得对无尘师傅有个交代。
“这位师傅初次入宫,宫路复杂,奴才怕他找不到回法华殿的路……”
话音刚落,从偏殿便传来云楚岫带有怒意的声音:“梁公公这是觉得本王送不了这和尚回法华殿?”
梁德英哪儿敢惹号称京城双雄、整个皇宫都能横着走的云王爷?
他呲溜一下跪在地上,喊冤:“奴才万万不敢有此想法。”
“那还不快滚?”
“是是是……”没想到梁德英真的把身子蜷缩成一团,滚着出了玉兰阁。
顾瑞将殿内所有的宫女太监唤走,关上了殿门。
随着那“哐当”的关门声,无清猛地回神,自己又落到了王爷的地盘。
不知为何,清早无碌师兄那番话只字不差地在他耳边回响……
醉胭脂的花魁玉宛和王爷……
纵然无碌师兄没把后面的话出来,可是个人都能听出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无清心间的无名火更盛了。
云楚岫了个酒嗝儿,半天都没见人进来。
他朝外喊道:“怎的不进来?”
无清站在正殿内,冷漠地回:“僧不进去,在此讲经王爷也能听见。”
听着无清阴阳怪气的语调,云楚岫就知道这和尚又耍性子了。他连靴子也来不及穿,着赤足便从偏殿走出。
月白色绣有玉兰花的长衫也不好好穿,露出一点缠着白布的胸膛,怪惹人心疼。
他一身酒气,靠近无清,无清却倒退两步。
云楚岫不知自己何处做错了,半晌恍然大悟道:“是不是在怪本王今早没送你入宫?”
“王爷自有要事。僧不敢劳烦王爷,何况承蒙王爷相助,已属万幸。”
虽是这个理儿,可云楚岫听着句句带刺儿?
不过无清没给他思考的机会,径直问道:“王爷对于哪部经书有疑问?”
这和尚真是不通情趣。
他云楚岫醉翁之意在佛经吗?
无清见王爷不回答,擅自做主讲道:“既然王爷未明,那僧便从《地藏本经》讲起吧。”
“《地藏本经》言人世皆苦,众人要向善行善,赎清在人间的业障,方可……”
讲着讲着,无清的口中被塞进了一块糕点。
“玉兰糕,尝尝好吃吗?”
无清咀嚼几下,玉兰的香气便漫布在唇齿之间,清甜慢慢溢出。
他将糕点咽下,清清嗓继续,“方可……”
云楚岫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了个大大的哈欠,“怎么喂你这和尚吃食也堵不住你的嘴?”
“王爷不是要僧讲经么?不张口如何讲?”
云楚岫顺手提溜起一旁的酒坛子,猛灌一口,顺唇角而下的甘醇酒水浸湿了他胸前的白布。
无清只觉今日的王爷有些许古怪,总感觉浑身多了几分颓丧之意。
“你这和尚,和本王顶嘴倒是话多得很。”他猛地起身,紧紧靠近无清,却不敢去触摸。
“本王那是想听你讲经吗?这不是……”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话最终还是被云楚岫吞了回去,毕竟他昨夜把和尚惹哭了,可不敢再造次。
无清低着头,脸上的颜色如同秋日的火烧云,眼神死死盯住王爷衣衫上的刺绣。
一株孤傲的玉兰在一片洁白中盛放着。
无清想起来昨夜在王爷的房间,暖炉中也燃着用玉兰花制成的香料,方才吃得也是玉兰糕。
原来王爷独爱这玉兰花。
思绪又飘到他被王爷抱在怀中的那一幕,无清的额头犹如高烧般,着实烫人。
他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缩进纳衣中,青天白日地怎么又想起那有辱斯文的事?
云楚岫可不知面前这个和尚此刻脑海中的场景。
他也觉得酒气熏天,点燃玉兰香料,散散殿内的味道。
无清坐在王爷旁边,既然不讲经,他也想不出有什么话可。
倒是一个带伤之人,醉酒又岂能痊愈?
就在无清想要出口时,云楚岫先问向他:“从太后宫中过来的?”
无清点点头。
思来想去,无清恐王爷因救助他而蒙难,便把在宁寿宫的对话一字不出地讲来。
顾瑞给王爷送来醒酒茶,云楚岫抿了口,“这老太婆可真是要盯死本王啊……”
无清不明白王爷的深意,只是单纯地以为他厌烦太后逼他早日成亲。
“不过你的无尘师兄当真是心疼你。给梁德英那个势利眼的老家伙送了什么东西,竟能差遣动他把你送回去?”
无清听着“心疼”那两个字有好大的气意,一本正经地回:“慧山寺的诸位师兄待僧向来很好。这次让无尘师兄损失了他最在意的佛珠,心底很是惭愧。”
“最在意”三个字显然又刺了云楚岫的耳,“无妨。本王府里什么样的稀世珍宝没有,等本王回府,定会差人送你们慧山寺两大箱佛珠。”
天色渐暗,无清再不回去,无尘师兄肯定又要四处寻人了。
他起身正欲离去,云楚眉心微皱,往日磁性的音色带着点喑哑:“不能……再待一会儿吗……”
无清行佛礼,“诸位师兄都在为后日的法事大典忙碌,僧实在不能久留。”
云楚岫未曾再挽留,可眸底一抹不经意的悲伤悄然溜过。
他唤来顾瑞,将无清送回法华殿。
出了玉兰阁,其他宫宇陆续掌上了灯。
顾瑞挑起宫灯,上面画着一位仕女怀抱着乖巧的猫。倒令无清想起了还缩在包裹里的猫儿花灯。
顾瑞带他走近路,穿过了御花园。约莫是初春,各花尚未开始争奇斗艳。
无清同顾瑞也算是熟稔,他问道:“顾施主,僧看王爷似乎钟爱玉兰?”
顾瑞仿佛忽然间被开了话匣子,“王爷的母妃云贵妃生前最爱玉兰,所以王爷也喜玉兰。”
“尤其玉兰糕,可是云贵妃的拿手绝活,先帝爷最爱吃。的听先帝爷在时,各宫主子都纷纷效仿制那玉兰糕,可没有哪位主子做得能深得龙心。”
顾瑞一提起糕点,口中都流涎,“是不是王爷让你尝玉兰糕了?”
“嗯。”
顾瑞失落地道:“师傅的命怎得这般好?王爷又是送天光云绸缎,又是让你尝他亲手做得玉兰糕……的今年连那玉兰糕的粉面都没舔上一点呢!”
此话一出,无清面红耳赤,不知该些什么……
“不定……王爷给顾施主留了一些……”
两人一路聊着天,法华殿便出现在眼前。
顾瑞目送无清彻底进殿,才放心地向回走。
无尘见又是王爷身旁的厮送他回来,问:“又和王爷见面了?师兄白日的嘱托这么快便忘到九霄云外了?”
无清头摇得像拨浪鼓,“是给王爷的寝宫送经书,王爷让师弟留下……讲经……”
王爷的风评无尘也是有所耳闻,他能听经才属当朝奇事!
无清了谎,无尘也不愿戳穿他。
只是这位师弟近几日的心思骤然多了起来。
无尘轻拍他的肩,“快去和师兄们一起用斋菜吧。”
晚课过后,便到了众僧休息时间。
无碌早已哈欠连天,拽着同住一间厢房的无清回去。
可一回到厢房,无碌也不困了。
这两日晚上都没有陪他聊天的人,无碌可要闷坏了。
他泡上一壶茶,势要将白日未讲完的传闻同无清道完。
无清将风车和猫儿花灯一齐放进行辕中,对于无碌师兄的话也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无清师弟,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二月二十。”无清敷衍道。
无碌喝了一大口茶,“师兄不是这个。今儿个可是先帝爷最宠爱的云贵妃的生忌。云贵妃你知道是谁吧,师兄白日同你讲过,就是王爷的母妃……”
无清收拾的手蓦地停在半空中。
无碌自是没察觉到无清的变化,“唉,你生前如此风光,死后不还是无人记挂着……你看这满皇宫有谁还记得……诶,师弟,你突然跑出去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