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法事大典(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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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始至终……

    云楚岫脑海中回荡这四个字,他想起方才的景象,明明只要承认,和尚便不用受此屈辱……

    他的眉心顿时散发着骇人的怒气。

    楚天阔的大掌拍在案上,所有人跪在地上,“陛下息怒!”

    “荣相!”

    荣平居身子陡然一动,“臣在……”

    “爱卿是不是觉得朕甚好糊弄!”

    荣平居见楚天阔龙颜大怒,使劲朝地板上磕头,“臣不敢……臣不敢……”

    “荣昌坤侮辱佛门,亵渎佛法,毁他双目实属不过。念在荣相在朝堂上鞠躬尽瘁,朕不再另行责罚,赵大嵘你自行处置。”

    荣平居俯首贴地,“多谢陛下。”

    只听楚天阔继续言:“云王爷,在宫中藐视王法,胡作非为,罚俸禁足三个月。”

    云楚岫欣然接旨。

    此事一出,法事大典便又多拖了几日,才算完成。

    无清和无碌一直住在玉兰阁,但待遇可是天差地别,比如无清可以睡在天鹅绒织造的毛毯上,无碌只能睡偏殿的床榻,尽管也比禅房舒适很多。

    顾瑞把今日要涂抹的药膏拿来,靛蓝色圆钹中的晶莹透明膏体散发着馥郁的玉兰香气。

    无清疑惑不解地问向一旁的王爷,“这不是前几日僧涂抹的药膏……”

    顾瑞替自家主子回答:“此为云族治疗跌损伤最好的药膏,名为玉露胶,是王爷特地遣人快马加鞭从云族带来。”

    无清上次听到云族这个神秘的名字,还是在云王府,王爷为他裁制的春衫便来源于云族的天光云绸缎。

    但在他印象中,似乎从未听过大周有这么个部族。

    无清好奇地询问,一旁品茗的无碌“卖弄”着自己听到的传闻:“师弟,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传闻云族,是个隐世部族,拥有长生秘术。天下谁人不想长生不老?历代皇帝派了多少人前去寻找,均未果。”

    “云族的物品,更是有市无价。”

    听着无碌师兄得如此玄乎,无清断断是不敢再承王爷这般珍贵的心意。

    云楚岫慵懒地摇着羽扇,顾瑞为他斟上茶,他呷了一口,恣意地道:“无碌师傅懂得可真多。”

    无碌谦虚地回:“哪里哪里?僧也只是听这宫中的施主随口一讲。”

    可他见云族的药膏出现在玉兰阁,惊讶道:“云族当真存在?”

    顾瑞笑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当然存在啊。”

    无碌两眼放光,这让他又得知了什么奇闻秘史!

    总算没白来一趟,回去可以给整日念经的无霜师弟讲来解闷儿。

    他正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顾瑞却戛然而止。

    恰好殿外有其他师兄来寻无碌,见他伤势大好便令其前往法华殿帮衬无尘师兄。

    无碌一走,玉兰阁倏尔安静下来。

    顾瑞也不知何时悄然离开。

    云楚岫将玉露胶赠予他,“今日到了上药时分,快些涂吧。”

    那一棍是落在后背,又不是前胸。

    无碌师兄走了,面前的王爷好似也并无半分离开的意思。

    要无清如何独自一人完成上药?

    他接过玉露胶,羞赧地道:“还请……王爷暂且离开……”

    云楚岫挑眉,饶有意味地道:“我走了,谁帮你上药?”

    无清站在原地踌躇不安,“……僧可以等无碌师兄回来……”

    云楚岫唇角浮起一抹不正经的笑,“我又不是没见过,之前在熏风馆……”

    他一提到熏风馆,无清便大窘。

    只听云楚岫佯装惆怅地道:“我可是王爷,缘何低声下气地要为你上药?还不是怕你疼着?我可不是荣昌坤之流……”

    无清被他那张巧嘴的歪理也糊弄了,竟鬼使神差地点头同意。

    他脱去纳衣,解开最里面的贴身衣,胆战心惊地趴在床上,将头深深埋在方枕之间,后背细嫩光滑的肌肤一览无遗地展示在云楚岫面前。

    经过几日的用药,红印子已然淡了许多,但仍旧触目惊心。

    云楚岫眸间全是心疼之色,骨节分明的手指心翼翼地抚上那红痕,无清下意识痛得轻哼一声。

    “还痛吗?”

    无清点点头。

    云楚岫微微蹙眉,是他来得迟,让和尚受了苦。

    他用手指从圆钹中舀出少许膏体,轻轻地在无清后背推开。

    在王爷的手指触到他肌肤那一刻,无清不由得颤栗,身体逐渐升温。随着膏体被均匀涂抹开,指尖上的清凉渗入骨髓,无清只觉舒服极了。

    “当日为什么不承认,以免受这皮肉之苦?”云楚岫动作轻柔,忽而开口问道。

    无清双臂抱着方枕,坚定地了和当日相同的话,“王爷没做过的事情便是没做过。”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出家人不诳语。”

    云楚岫莞尔,“以后记住了,再遇到这样的危险,就往我身上推……”

    “那怎么能行?”无清倏地起身,断了王爷的话,身子侧躺与之四目相对。

    无清的完美容颜便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云楚岫的视线。

    云楚岫强行按下眸中涌动的情愫,大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下方的毛毯。

    无清觉得这个氛围奇怪极了,他赶紧又重新趴好,脸颊烧得慌,闷闷地道:“师父教导过要有一颗善心,僧万万不能做那栽赃陷害一事……”

    云楚岫替他盖上衣衫,等药膏起作用。

    在无清看不见的他的眉梢之处,全是温柔的笑意。

    无清只觉周遭皆是岁月的静好,与世无争,暗自欢欣,竟不心睡了过去……

    云楚岫的大手悄然抚上无清的侧颜,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和尚,我等你还俗。”

    近日,无尘碍于无清背部的伤势微重,不敢让他挪动地方。每日的祝祷仪式结束,便马不停蹄地赶来玉兰阁,看望无清。

    不过无尘对于云楚岫,并未像那日在建章宫如此客气,甚至每次见到他,都忍不住攥紧了拳。

    要不是念在这是大舅子师兄,云楚岫早把他赶出玉兰阁了。

    这日,无尘又是带着怨气沉沉的神情离去。

    云楚岫斜倚在榻上,百无聊赖地对正在看经文的无清道:“我是不是在哪儿招惹上你师兄了?我何以感觉他每次仿佛想吃了我……”

    无清伤势大好,他看着经书,明明梵文都认识,一颗心被王爷搅扰得愣是一个字也记不住。

    半晌才脸红扑扑地回:“……僧不知……”

    一旁的无碌塞得满嘴糕点,口齿不清地:“王爷……这件事僧知道……”

    顾瑞被这秃头凭借身高长上几寸的优势按住脑袋,双手根本够不到新鲜出炉尚且热乎的桂花糕,气得直接下口咬他的胳膊。

    无碌疼得嚎叫出声,嘴里的桂花糕喷得空中都是。

    顾瑞趁机夺过桂花糕,护在怀中。

    无碌内心暗道:“白给这位施主抄那么经书祈福,竟连口桂花糕也不让吃。”

    身为佛门中人,岂可在外如此不知礼节?

    无清故意咳嗽一声,提醒着无碌师兄。

    无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光秃秃的后脑勺。

    云楚岫倒毫不在意,玉兰阁也很久没有这般焕发过生机了。

    无碌坐在无清身旁,将剩余的桂花糕咽下去,回答着方才王爷的问题:“王爷,您可不知,那日无尘师兄得知师弟蒙难后,赶来后发了好大的火。”

    他起身模仿着无尘素日话的口气,“师兄前几日如何教导你的!是不是让你少沾染皇室子弟!你竟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师父他老人家闭关出来后,师兄如何交代!”

    云楚岫听着,神色渐渐暗沉下去。

    这个无尘,不仅在俗世中游刃有余,对于皇室貌似颇为忌惮。

    无碌没有察觉到王爷的变化,继续道:“无清师弟暂且不能出声,他强忍伤势写完陈情表,交给无尘师兄,一定要让他带给皇上。”

    “真真是看者动容,闻者心痛。”

    云楚岫看着无清为了自己如此拼命,既心疼又欢喜,炙热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别罚俸禁足三个月了,哪怕一辈子也值了。

    顾瑞见势机灵地把无碌拽走了,“厨房又做新糕点了,无碌师傅,的请您吃……”

    “顾施主可不能又咬僧……”

    “岂敢岂敢……”

    两人交谈的声音离无清愈来愈远。

    他被云楚岫盯得脸色大窘,连忙用经书遮住红得如同熟透柿子般的脸,佯装心思全在经书上。

    云楚岫从榻上起身,蹑手蹑脚地踱到他正前方,将他手中的经书抽出。

    无清无法起身,所有的退路被他有力的双臂围住,不能逃脱。

    他垂眸,惊慌失措地解释:“师……师父自教导僧要……要知恩图报……王……王爷救了僧……僧应当做得……”

    无清支支吾吾地讲了一长串,最后声音越来越。

    头愈来愈低,青葱玉指死死捏住衣袖。

    云楚岫弹了个响舌,故意贴近他的耳畔,身上散发的淡淡玉兰香味将瘦弱的无清强势包裹在自己的方寸之地。

    “可皇兄还是罚了我三个月俸禄,和尚,你该如何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