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二更) “我只是以为,你也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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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不美满的故事。

    于是亦得以有机会在几年后, 重启于她哽咽的那一句:

    “我是迟雪。”

    迟大宇杵着拐从诊所里追出来,看见眼前的场景,一时也讷讷失了声音。

    想上前去, 又总觉得格格不入。

    只能呆站在马路这头, 看对面究竟是何发展。

    而解凛沉默着被迟雪抱住, 亦都许久没有任何回应。

    只是放任她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倾泻情绪, 任由她的眼泪沾湿他的外套。

    甚至都不曾转过身来。

    一直到她的啜泣由崩溃的颤抖,而后落低, 变成逐渐收敛的抽噎声。

    “……迟雪。”

    他才终于像是认输, 也像是放弃与她“对峙”,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之后才转身, 给了她一个温柔却并不过分亲密的拥抱。

    只可惜拥抱亦不过是一触即离。

    他随即:“好久不见。”

    又补充:“……但没想到我们住得这么近, 还挺巧的。”

    迟雪闻言一怔。

    有些愕然又不知所措的, 骤然停了哭声, 红着眼圈抬头看他。

    而眼前的人,清楚分明,从眼神到表情,从语气到动作, 都不过像是在礼貌安慰一个情绪崩溃的女孩而已。

    甚至连哭泣的借口都为她找好。

    毕竟, “久别重逢”似乎是所有都市男女间久盛不衰的情感窗口。

    迟雪却恍若被了个措手不及,两耳“嗡嗡”的响:她想象过无数种发生在他们之间、坦承再见的场景, 想象过喜怒哀乐每一种情绪, 唯独没有想过他是如此的平静。

    理智告诉她,如果不想惨淡收场, 现在就不该再追问什么。

    然而心却在唱反调,不听使唤。

    反复叫嚣着不甘心,不放弃。不撞南墙不回头。

    最终情感战胜理智。

    她双手紧紧拽住他的衣袖。

    几乎是咬紧牙关才止住颤抖, 又一字一顿地问他:“你,解凛。”

    “除了好久不见。”

    她。

    “你没有别的话要跟我吗?”

    “……什么话?”

    他的态度里却明显写满抗拒和回避。

    于是僵持。

    还是僵持。

    他们一个看似疏离,一个看似温和,却谁都不愿意让步。

    “那天在医院。”

    迟雪只能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最后一点一点地开始复述:“我被周向东推进人工湖,不会游泳、差点淹死。明明是你跳下去救我的,但你什么都没跟我。看到我出院,你也没有,你有好多次机会可以跟我……”

    “可是迟雪。”

    他断她:“其实不管是谁掉下去,那个情况下,我都不会见死不救。”

    “但你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跟我提?”

    “我只是不觉得这需要邀功,”他,“至少你确实脱离危险了。我只看到好的结果。”

    她被他的平静堵得哑口无言。

    只能用今早看到那张薄荷糖纸努力催眠自己。

    深呼吸。

    又旧事重提:“那昨天我喝醉酒,你为什么愿意照顾我?”

    “你喝醉酒的时候也没有惹什么麻烦,比很多醉鬼都好。”

    他:“而且,还是那句话,你已经走到了我门口,我不可能眼睁睁看你冻感冒。”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糖?”

    “因为你喝醉酒,你你要。”

    “那早上的时候你还给我煮粥——”

    “你是客人,”他,“我不至于那么气。”

    她如此挖空心思地想要找出他对她种种的好,却每一句每一段都被无情驳回。

    解凛的表情不像作弄,反而带着温和的疏离。

    对待她的无理取闹,他只有耐心,没有爱意。

    她甚至无法从那眼神里找出丁点怜爱的痕迹。

    于是,沉默良久,亦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迟雪,“一直都,装作不认识我?”

    才刚好些的情绪,瞬间又因为这句话而过载。

    或许这段时间来,她的委屈本也已积攒到一个峰值。

    似乎不哭不行,也根本无法忍住眼泪。

    完这句话,她看向他,尽管不话,紧闭着嘴,喉咙口那种微弱的嘶声依旧不停歇地往外冒,好似某种濒死的动物在挣扎呼吸。

    只消一眨眼。

    每一句话,都伴着豆大的泪珠滚落眼眶。

    “你是早就认出我了,只是装作不认识我,对不对?”

    “……”

    “还是你根本就忘了我长什么样?可你明明过,”她,“你过要记住我的脸。”

    这么多年来,她每一句话都记得。

    怎么他却全都忘了。

    所以,又是只淡淡看她一眼。

    随即不停留地挪开视线。

    “和你没有‘认出’我的理由一样。”

    他:“迟雪,我和高中的同学,大部分都断了联系了。理由你应该也多多少少听过,我只是以为,你也和他们一样。”

    一样什么?

    【还是别和解凛联系了吧,听他现在有点“那个”。】

    【冷冰冰的像活阎王一样。】

    【大家都不敢当着他的面……都是背地里偷偷讨论好吧。】

    她忽然松开了紧拽他衣袖的手。

    不出话。

    只用不敢置信,又无法言的眼神看着他,看着他眼底她哭泣的倒影。

    而迟大宇亦终于再看不下去。

    气冲冲过了马路,又一把将女儿拽到身后。

    “好了、好了!”

    他几乎是强忍着愤怒,“不管你们之前认不认识,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的,我女儿都哭成这样了,你一个大老爷们,谢,你不要怪叔叔你,我们家雪对你是真的仁至义尽。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觉得我们雪是倒贴你吗?我告诉你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就你这个条件,我跟你别雪,就算是我,你也压根过不了我这关,你——”

    话音未落。

    “爸。”

    迟雪却又忽然出声,平静地叫停他:“够了,我们回去吧。”

    而迟大宇哪里肯听。

    只猛地一摆手,“雪你别管!爸今天就要给你出口气,我非得……”

    “够了,别再了。”

    “……”

    “爸,我已经很丢脸了。”

    他身后。

    迟雪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找回理智。

    把眼泪鼻涕之类的都擦干,又吸了吸鼻子,努力调整表情。

    最后两手并用、掰过父亲指向解凛的手。

    “是我误会了。今天的事,是我给人家添麻烦了。”

    她:“具体的我之后再跟你。但我们别在这里吵架了,回去吧。”

    “但是他……!”

    迟大宇仍然对于惹哭女儿的罪魁祸首余怒未消。

    无奈迟雪坚持,被女儿拖着,他也不好甩开,只得用愤怒的眼神怒瞪新邻居,最终仍是不情不愿地被女儿拽回了自家诊所。

    一进门。

    诊所里的病人和另位医生却都是一脸想问又不好问的八卦表情。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老迟见状顿时气得不行。

    当即又奋力摆手,试图驱散这种诡异气氛和落在迟雪身上的奇怪目光。

    “有什么好看的?我女儿,我不是吹,追她的人从这儿排到雁江桥都排不完,一向都是她看不上人家,没有谁是给她甩脸色的!”

    罢,眼角余光努力往门外瞟。

    见解凛还没上楼,又当即启用几倍的大喇叭式音量——几乎是嚷起来,故意给谁示威似的:“就明天,人家叶家,知道吧?市中心那个商贸大楼就他们名下的,新开的那个什么百合苑,大楼盘!也是人家搞的,还有什么保险公司一大堆的……就叶家那个准继承人哦,还约我们雪吃饭。”

    话之夸张。

    两个针对性的听众亦忍不住面面相觑,最后习惯性地捧场:

    “真的假的啊?七叔,那你要平步青云啊这是。”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要是真的,你女儿……不是,雪,真是好福气啊。”

    迟大宇亦毫不觉得脸红,骄傲地一点头。

    又在两人面前,和在迟雪面前一模一样,大夸特夸起叶南生的阔绰大方,体贴温柔。

    话落。

    解凛转头上楼。

    而迟雪已没有力气阻止父亲,只兀自坐在沙发上,头撑着额头。

    之前哭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现在还没有消停。

    她的脑袋仿佛和身体里的常规生理系统强行隔离,晕沉如过载的电脑硬盘。被太多的回忆和酸涩的心情塞满,挤得再无法正常运转。

    她想,或许自己还需要时间来消化这次冲动酿成的恶果。

    也需要时间。

    去接受时间本身带来的改变。

    ——她已没有任何任性的资本了。

    *

    而一道马路之隔。

    此时此刻。

    对面二楼尽头处的公寓,却也在解凛推门进去的瞬间,一反常态的鸦雀无声。

    薯片仔不再吃薯片,大波浪不再玩电脑。

    两人都规规矩矩坐着,一见他进来,忍不住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眼神里写满“我是不是看/听到了什么不该看/听的”惶恐心情。

    解凛却根本没理他们。

    只径直去了卫生间,关上门。

    水龙头开着。

    他一手撑在洗脸台上。

    另一只手不停捧起冷水,无情地往脸上泼。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大冬天,没有暖气的房间,他的手很快被冻得通红。

    然而还不够。

    大脑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

    【解凛,你不走,我哪里也不去,但是……你要走的话,一定把我也带去。】

    【就算是走路也可以,只要你站在那等我。】

    【解凛,你为什么要一直装作不认识我?】

    她睡着时却在微笑的脸。

    和她清醒着两眼沤红、满脸是泪的表情。

    反反复复在他眼前交错出现。

    他亦比任何人都清楚知道,以迟雪的性格,要有多难才能鼓起勇气出那些话,一如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样做如何刺伤了她的心。

    但是他却不得不做。

    没有第二选择。

    因为他已经没有任何筹码,来接受这场命运的豪赌。

    前头已经赌输了六条人命。

    第七条,只能是他自己的。

    ——“头儿。”

    思绪纷乱间。

    外面的人却似乎无法再等,忽然心翼翼敲了敲门。

    静了片刻。

    大概考虑到没有得到回应、唯恐惹怒了他。

    那声音于是压得更低:“那个,你没事吧?”

    “虽然这么扰你很不好,”是大波浪的声音,“但是,那个,周向东已经被放出来了。叶南生好像真的没有起诉他。”

    “我跟了他大半天的样子,也一直没找到机会近身……他好像又和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了。有点不好下手,然后——呃。”

    洗手间的门突然被开。

    大波浪陡然和自家老大面对面,吓得立刻后退半步。

    然而解凛似乎已回复到了平时的工作状态。

    仿佛刚才面无人色开门进来的不是他。

    除了脸上依稀水珠透露出狼狈痕迹,他依旧冷静,果决,不容置喙。

    “……现在人在哪?”

    他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