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一更) “你们不是男、男女朋……
迟雪总觉得今天的解凛格外沉默。
尽管平时他的话也很少, 但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从没有这样凝重过。
以至于他们前后脚上了九路公交车——解凛肩膀有伤,不方便来回折腾,再加上她其实也想和他这样多待一会儿, 所以最后还是放弃了车。
察觉到他的情绪不高, 因此哪怕是这样没什么距离的并排坐着。
她也只是时而低头看着手指、时而扭头看向窗外, 侧对着他沉默不语。
眼底的街景在后退。
川流的人群隔着窗, 只与她个照面又分离。
她看着清的城市,人间烟火似乎就这样, 逐渐蒸腾在早餐摊的白雾和穿着校服穿行街道的少年手中。而此刻, 多年前没有上车追上她的解凛,就坐在她的旁边。
“……谢谢你。”
于是鬼使神差地, 在公交车驶过她过去曾兼职的咖啡店路口时, 她突然。
视线仍然望向相反的方向, 唯有双手搭在膝上, 却不自觉地揪紧。
她解凛,从重新碰见你开始,我好像一直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坠湖事件也好。
莫名被牵累绑架也罢。
那些过去似乎离她极遥远的事,突然便毫无预兆地破了她平静的生活。
命运之轮似乎冥冥之中在飞速转动。
而眼前的人, 不管是出于曾经的同学情谊, 又或是对一个路人亦无法袖手旁观。但终究是一而再再而三,反复向她伸出了援手。
“解凛。”
是以她亦终于鼓起勇气, 又低声:“但其实我很好奇, 这几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这次回来又是为了什么?——我已经不想总是, 只能从别人的嘴里听到关于你的事了。”
“这几天,只要睡不着,我脑子里就一直翻来覆去在想那次绑架的前因后果。我也想知道, 为什么你会那么正好地出现在那里?”
事实上,她亦向来不是个多么精通人情世故和筹谋布局的人。
可以看透叶南生,推敲猜测出他的险恶用心,只因为从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对方。但是解凛不一样。
……或者,解凛怎么能一样呢?
她扭头看他。
冬日里的阳光透过窗,渐次地落在他脸上。
靠近她的那一侧落在光里,她离得那样近,肩膀几乎要碰到他的肩,因此甚至清楚地看见他落低而微颤的睫羽。
每每垂眼,记忆里那颗浅褐色的痣便浮现。如多年前,是菩提垂目的慈悲。
“我真的不想一直再做那个被搭救、被帮忙的人了。”
她:“解凛,也许在你看来我很弱,力气也不大,危难时候帮不上什么忙。但我们至少都一起经历过生死了不是吗?那一刻,我一点也不害怕。至少我也想要能够——”
解凛。
我也想要能够为你做一点事。一点也好。
我也想要能够在时隔多年以后,不是远远地、胆怯地,而是平等地看向你。
“但是迟雪。”
她的后话未落。
解凛却在此刻,似乎下了极大决心,忽然亦扭头看她。
他:“你不害怕,是我最害怕的事。”
*
这天上午,其实是迟雪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走进解凛租下的公寓。
而且还是在他的“邀请”下。
她为此甚至还先回了趟诊所,上楼把包放好、换了身衣服,卸去一身未散的消毒药水味。
稍作扮、正要下楼,迟大宇却又正好也上楼拿东西,和她迎面撞上。
见她才回来不久又要出门,老父亲又顺嘴问了她一句去哪里,是不是去买菜、家里有不用她买云云。
明明有现成的台阶可下。
迟雪想了想,却终究还是没有撒谎,而是指向对面楼公寓,:“我去那边坐坐。”
而那边是哪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其实已很明显。
迟大宇亦不由愣了一下——换了从前,这表情配上动作,接下来少不了要逮着她唠叨几句。
但不知是不是绑架事件后,他仿佛一夕之间看透了高门大户的波云诡谲、不是他们这样的寒门户能够“高攀”得起。是以这次竟也只是愣了一下,就很快回过神来,点头好,但别麻烦人家、搞得有伤在身还要给你做午饭。
“正好,这个药给人家带过去。”
着,又顺手开茶几抽屉,翻出个药膏抛了过来。
迟雪吓一跳、手忙脚乱地接到手里,翻过来一看,却才发现竟然是她心心念念的祛疤药:之前顺口和父亲提了一嘴而已、她并没有是给谁用。
“知道你是给他准备的。”
但迟大宇这会儿却像是有读心的技能,见她表情疑惑,又无奈摆摆手,“昨天晚上你不在,人家谢过来换了药,”他解释,“一检查,我不就看到他身上那些伤了。还有肩膀上那个洞。”
“……”
“是枪伤吧?”
迟大宇感慨:“不过还好,只是在左边肩膀上——最多是影响他左手、以后可能会不太灵活。好好养着还是能养回来的。”
他似乎已经猜到什么。
但却并不细问。
见迟雪还傻站在楼梯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反倒摆手“赶”她。
“去吧,”他,“记得回来吃饭,爸给你炖汤。回头给人带一碗。”
迟雪遂很快扭头下楼。
心里感叹于父亲态度的前后转换,但等亲手敲开解凛公寓的门,入目第一眼、看到客厅里坐着的大波浪同薯片仔时,那种微妙的心情,瞬间又变成快要酸倒大牙的奇怪感觉。
站在玄关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而解凛关上门。
一扭头,看她还站着不动,又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
她却只把手里药膏交给他,:“祛疤的。”
简直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无奈迟雪的性格一贯如此:一旦遇上她觉得棘手或不愿面对的问题,她就会生硬地转移话题。她完便照着大波浪和薯片仔的样子,拿过旁边鞋柜上的塑料袋往脚上套。
剩下解凛在旁,手里拿着药膏,竟难得一头雾水,眉头紧皱。
很显然。
对于他来,感受到女孩生气和反应过来女孩生气的理由,难度层级完全呈指数型递增。
整个房间里,最后亦果然只有同为女生的大波浪最先反应过来。
几乎是一跃而起,又亲切地过去挽迟雪的手。
“迟雪!早就想跟你聊聊天了。”
她:“之前头儿一直不让我们查……了解你,可憋死我了。哇——这么看你皮肤好白啊,怎么保养的啊?”
女孩之间的自来熟似乎总是从夸奖开始。
迟雪的性格慢热温吞,很少受到来自身边人如此直白乃至于喋喋不休的夸奖,竟然一下也被哄愣了。
反应过来,声向对方解释只是按时洗脸、隔几天敷面膜、少吃辛辣油腻即可,结果很快又收获了一系列诸如“你好懂啊”、“你自制力好强啊”、“你脾气好好”的彩虹屁。虽然无可避免有些在自家头儿面前恭维的成分,但是——
等等。
迟雪突然福至心灵,问她:“头儿?什么头儿?你们不是男、男女朋友吗?”
此话一出。
比就地敲晕还管用,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薯片仔手里的薯片轻飘飘落地。
满脸悚然。
而大波浪愣了一秒,对于自己“绯闻女友”的身份不清是“受宠若惊”还是如遭雷劈,只下意识又瞄了一眼迟雪身后同样表情微妙的某人。
“我……”
这是让不让真话啊?
头儿,给个准话啊!
服从命令的高度自觉和天降大锅的茫然感搅和在一起。
她急得结结巴巴:“那个,他、他什么时候过我们是男女……吗?也许,以他的法为准?我也……”
迟雪:“也,什么?”
解凛:“……”
他忽然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药膏。
在她看不见的身后,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无法否认,他最近叹气的次数似乎突然多了起来。但也并不全是因为无奈。
只是很奇怪。
人事善变,人心也易变,这世上最简单的就是不复从前。
但他却偏偏在一次又一次地自我试探和审视里。
清醒而无法自我欺骗地发现,有些东西大概从来没有变。
于是,越是清醒越是不可控。
从前可以忍住的不从心,亦不得不从心。
【011127——!】
【到。】
【告诉我你之后的计划。】
恰如凌那通电话的最后。
他有太多话想,关于叛徒,关于陈之华,关于眼下的困局。
如果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也许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启用原计划,勒令对方和自己一起去到北城,配合他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但是。
【第一,请批准我回到警队,启用警力保护,在最大范围内确保相关人员的安全。】
“不是。”
他突然开口:“是带的徒弟,他们俩。”
*
【第二,请给我48时核查消息的真伪。如果迟雪——】
【迟雪?!】
电话那头的老头子声音顿时慌乱:【你什么意思,那个什么雪不会就是……】
老头子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一个名字出口,已经察觉到不对。
彼时的解凛却没有向他解释太多。
只是在沉默良久过后。
又一字一顿,将他所能够想到的唯一“计划”和盘托出:
【如果消息为伪,迟雪是被误认为陈之华的孩子,实际不存在血缘关系。那么她因此被乱的生活必须回归正轨。我请求上级协助、抹消她在本市的身份档案,同时给她和她父亲建立新的社会身份,确保她和她家人的安全。这中间需要的经济成本由我来负担。】
【而如果最后证实迟雪确实是陈之华的孩子。】
他。
【那么,我请求上级批准、让我尽快回到缉毒前线。只要我还活着,我仍然可以发挥作用。而不是试图通过撬开一个毒/贩的嘴、满足一个毒/贩的愿望来被动获得情报。】
【我会竭尽所能向上级证明——没有她、没有陈之华,我也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