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二更) 九九归一,终成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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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迟雪离开的这五年里。

    事实上, 她与外界的通讯基本全被斩断:至少在陈之华的严密管控下,她从来没有单独拿到过手机,更别提包括身份证在内的任何居民证明。相当于作为一个流动黑户, 被陈呆在身边四处逃亡。

    也因此。

    时隔五年, 在决定结婚的次日重新拿到手机, 她的第一个电话拨给方雅薇——开口一句“我是迟雪”, 着实把对面吓了一大跳。

    下一秒,便听电话那头传来稀里哗啦一顿响。

    紧接着是朋友的哭闹声和女人声的训斥。

    不过很快, 手持电话的人似乎就换到了个安静的地方。

    反复深呼吸过后。

    “迟雪?你是迟雪?”

    方雅薇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你这几年是都去哪了?”

    “突然一下就谁都联系不上你, 发微信你也不回,是医院也辞职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前段时间在街上看到你爸我还问呢, 结果他也支支吾吾的, 搞得我莫名其妙, 差点就往最坏的那方面想了——”

    嗯。

    最坏的那方面, 迟雪心,基本也差不离吧。

    然而出于谨慎考虑,嘴上却还把得严严实实。

    只囫囵着:“就,我身上发生了一点事吧。”

    “什么大事啊?至于这么好几年都没影没踪的。”

    “我……”

    “不过要我, 你这大事铁定也没有咱们班这几年的八卦来得精彩。”

    方雅薇话一向心直口快, 不爱拐弯抹角。

    是以还没等迟雪明来意,她便又抢在前头、在电话里翻来覆去, 把这几年的大事事同学八卦了个遍。

    其中, 包括但不限于某某结婚某某离婚、某某老公出轨、陈娜娜的孩子没保住、却还位置微妙地留在方进身边云云。

    不过最后。

    当然也不忘绕回主题补充一句,她着实有件事干得不地道——

    “当年还答应了来参加我婚礼呢, 结果到我给你发请柬了,你消息都不回一个。到现在,一眨眼好几年, 我孩子都三岁多了,”方雅薇哼她,“也就是我脾气好,不然指定不理你了。”

    “啊、我……”

    这事儿竟给忘了。

    迟雪被她得一时词穷,只得又瞥了眼旁边的解凛。一通眼神交流加手势。

    结果两人还没商量出个好歹。

    对面的方雅薇已经自己安慰好自己,嘴里又声咕哝着:“不过算了算了,我想你也不是那种为了躲份子钱故意不理我的人,这几年估计也是有难处,”语毕,又话音一转,“吧,突然找我有什么事啊?”

    ……

    “哦哦,你结婚的事?”

    “那可不是突然就能搞定的,要准备的可多了去了。比如婚检啊,预约啊,联系摄影师啊……反正一大堆的事。不是我迟雪,你这人怎么回事?要不就是几年不出现,要不就是一回来就爆个大八卦给我?”

    “不过话回来,你和谁结婚啊?——哦哦,解凛啊,那难怪——等等。”

    “你和解凛……和解凛?!结婚?!我靠我的手机——”

    这天的这通电话。

    最后以方雅薇的手机在她惨叫声中掉进马桶而惨淡收尾。

    不过平生唯爱八卦的方女士显然不会放过这种难能可贵的机会——掉了一个手机,她还有自己老公的备用,于是很快又用老公的手机来。

    只不过她这次却严肃起来。

    仔仔细细告知了迟雪整个领证的流程:包括什么步骤着急可以跳过,什么步骤绝对不能马虎。

    “对了,到时候还有一个颁证的环节,我们当时都是带着头纱之类的道具去拍的,你记得一定也要把该带的都带上。趁着今天是礼拜,你赶紧准备起来。”

    方雅薇:“毕竟这辈子也就这一回,要拍得漂漂亮亮的才行。我把摄影师的联系方式给……唉,算了,还是不行。”

    完了却还不放心。

    于是她干脆又建议:“算了算了,感觉你还懵着呢。反正我最近也空着,你算哪天领证?我帮你搞定化妆和摄影,总之,一定给你记录下美好的领证全过程。”

    “啊……?”

    迟雪原本只是想来问问经验,实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热情待遇。

    不由有些受宠若惊。

    “别急着感谢我,”电话那头,方雅薇却憋着笑,“先好啊!到时候要是结婚办酒,我可是要享受贵宾待遇的。”

    方雅薇后来挂断电话。

    很快哼着歌儿走回客厅。

    却见睡眼惺忪的老公正在给孩子喂饭,饭快喂到鼻子里也浑然不觉。一时哭笑不得。

    很快,男人便被她着肩膀赶开。

    接过老婆抛来的手机,又忍不住醋溜溜地问:“刚给谁电话啊?大清早的,这么久。”

    “给我初恋。”

    “初恋?!什么初恋,长什么样,有没有我……”

    “准确来,是初恋的老婆。”

    给初恋的老婆电话你这么开心?

    男人满脸写着“搞不懂你什么脑回路”。

    方雅薇却懒得和他解释什么叫少女心事。

    什么叫与有荣焉的青春往事。

    只笑容依旧不改,轻声哼起那些年的老歌。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两张方寸课桌。

    她在高三那段痛苦时光。

    难得有休闲时间,便总喜欢埋头于种种幼稚的占星杂志游戏:譬如,把两个人的姓名笔画算出来相加减,即可算出来两人的缘分——这种现在出来要被笑掉大牙的神奇法门,她玩得乐此不疲。

    只可惜无论她怎么算,算来算去,和解凛的关系,总要不就是“关系一般”,要不就是“普通朋友”。

    她不信邪,于是索性把前后左右的同学都拿出来和解凛一起算——结果越算越觉得乐呵。

    对照着答案书,简直什么千奇百怪的答案都有。

    直到她最后一个算到迟雪。

    取绝对数,把她的笔画减去解凛,又或解凛的减去她的,都是10。

    而10的答案亦只有一个。

    “好奇怪哦。”

    于是她左看右看,终于还是忍不住撞了撞旁边迟雪的肩膀,声:“迟雪,我算了你和解凛的缘分诶。”

    “……”

    “答案本上你们,‘终成正果’——嘶,什么意思啊?终成正果……取经吗?”

    “……”

    “我只在西游记里听他们天天念叨正果正果的……等等,不对,怎么我总觉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应该不会吧,你和解凛……?”

    她满心疑惑,还有一点微妙的嫉妒。

    扭过头去,却见迟雪的笔尖亦不知何时顿住。

    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丁点涟漪。

    唯笔下一点墨渍,却悄然自卷面上晕开来。

    恰如乱成墨渍点点的心。

    女孩的耳根,一点一点红透。

    *

    佛语有云,“九九归一,终成正果”。

    历经千难万险,八十一劫。

    贪嗔痴恶,终究善心不改,守得始终。

    是为,修成正果。

    *

    而亦是在挂断电话之后。

    迟雪这头,预备结婚领证的第一步。

    很显然,便是要找老父亲拿到自己的身份证件和户口本。

    医院里。

    迟大宇还来不及为自己女儿不等他教就恢复神智而欣喜,下一秒,便被她草率决定明天就去“领证”这件大事惊得险些魂飞天外。

    直到再下一秒,听她要结婚的对象是“解”。

    快跳出嗓子眼的心这才安回去——他长舒了一口气。

    半信半疑间,又忙着翻黄历、确认明天是否算得上是个好日子。

    结果解凛此时正好推门进来,手里拿着诸如身份证驾驶证房产证军官证之类的厚厚一摞东西。

    老迟扶了扶老花镜。

    看着他,一脸傻眼表情。

    还未来得及开口细问,解凛这个准女婿,便又当着他这个丈人的面开始交代自己的身家:大到身世具体,几处房产,到用钱习惯,婚后准备养猫。林林总总,有问必答。

    “大概就这些,可能,还不够多,不过以后我还会赚钱。”

    话到最后。

    从前枪顶着脑袋也不露怯的解sir,这才抖着个嗓子总结:“但不管有钱没钱,健康还是不……”

    迟雪在背后掐他手。

    于是不健康变成“不管什么样”。

    “不管我混成什么样,”解凛,“叔叔,我向你担保,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迟雪,我会,不让她过苦日子,不让她被烟熏火燎,不让她进厨房。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会把我能给的最好的都给她,如果我做不到,一定暴……”

    “一定不……”

    迟雪听得忍俊不禁,偏又眼含热泪。

    在背后几次狂掐他手。

    于是“暴毙而亡”、“不得好死”、“没有好报”变成“一定不会苟活”。

    迟雪仍然觉得这话太重,掐他手掐得自己手都痛。

    然而他这次还是坚持。

    他:“真的,她如果过得不好,我连下地狱都没有脸面见人……我会对她好,我没有假话。”

    这句话出口,迟家父女一前一后笑出声来。

    却也都笑出泪来。

    那天的最后。

    老迟坐在病床上,颤巍巍拉起迟雪的手,把她的手交到解凛的手里。

    “户口本在我房间柜子的最底下那层,藏在饼干盒子里。”

    他:“雪,爸爸知道,自己也许只能陪你人生的前半段路、一段路。但是,你未来的人生,有这样一个人陪着你,爸爸很放心……”

    “爸爸才是真的,以后百年,到底下去和你妈妈见面,爸爸可以笑着去了、不怕被她埋怨了。”

    有此一言。

    大家长拍板,“辈”们也情投意合。

    一切似乎就这么定了下来。

    出乎意料的顺利。

    也得到所有预料之中和预料之外的祝福。

    只不过,从前安定和不安的双方这时却似乎倒调过来。

    领证的前一夜,解凛辗转难眠,失眠到凌四点。

    迟雪还是起夜回来钻进被窝,才发现旁边的热源本人竟还醒着,黑咕隆咚的夜里,她伸手去摸他的脸,声音里还带着含混的睡意,问他:“你还不睡?”

    “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

    她整个人在半梦半醒间,几乎全钻进他怀里——毕竟大冬天的,谁不爱抱着热水袋睡,她拿冷透的手去捂他的背取暖,解凛也不赶她,只伸手把她抱更紧。

    却不想这么一抱。

    似乎反把迟雪的睡意给彻底抱没了。

    她揉揉眼睛,索性凑过去、仰高脖子亲了亲他。

    “你不开心吗?”

    “没有。”

    “那你看起来也不算开心。”

    “我开心。”

    “……好没营养。”

    她忽然笑:“解凛,你属闷葫芦的,话跟挤牙膏一样往外蹦。”

    完。

    她想了想,却又轻声道。

    “那我再问你,跟我结婚,你害怕吗?”

    寂静的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她的问题落地,许久没有得到答案。

    只靠近解凛那一头的床头柜灯却倏然被摁亮:是最低档的亮度,不至于太刺眼。

    解凛探出手去,翻开床头柜的抽屉,似乎在找什么。

    大半天过去,终于找出一只黄色的旧信封。

    正是当年他回到南方、从这间公寓带走的那一只,如今,五年过去,除了又变厚了一些,它终究还是回到了这个位置。

    而后,被交到了迟雪手里。

    “这是什么?”

    迟雪对此却毫无头绪。

    只怔怔把那信封接到手里。

    下意识想要拆开看,又被解凛伸手拦住。

    “等……你今年生日再看。”

    他。

    “生日?那还要好几个月啊,我生日三月诶。”

    “嗯,到时候再看。”

    “那干嘛现在交给我?”

    迟雪随手把那信封放到靠自己一侧的床头柜。

    忽然又正色看向面前人,两手伸出,搭住他肩。

    “解凛。”

    她:“你又在想什么不好的事了?”

    “没有,”而他摇头,“只是本来就该那时候看的。”

    “你写了什么?”

    “……秘密。”

    好家伙。

    五年不见,别的不多,倒是“不能的秘密”越来越多了。

    她被气笑。

    作势要反手拿过那厚信封、当场拆开来看,倒要看看他里头有什么秘密。

    结果手还没碰到,却又被人一把扑倒——他为了阻止她而“慌不择路”,紧抱住她腰,她惊叫一声,人向后倒。下一秒,床头灯便又被枕边人摁灭,只被子往上一拉。

    春光尽掩丝绸下。

    许久又许久,方才听到窃窃私语。

    “今天还要拍照片的!”

    是委屈又无奈的女声:“解凛,原来你不是属闷葫芦……是属狗的。”

    “嗯。”

    “你还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