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两地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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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的风越吹越凉。

    虽然窗户紧闭, 但迟向晚坐在窗前久了,竟也感受到阵阵凉意。

    少女长如蝶翅的睫毛轻轻眨着,眉头微蹙, 双手托腮,似在思索些什么, 神色竟有些苦恼。

    眼下她有一个写信的机会。

    虽她不能光明正大把信交给谢琛,但迟许正好有故交要路过孟州附近, 多转一趟手, 能捎带迟向晚的信过去。

    辟雍砚中的墨迹几乎快要干涸, 迟向晚手中的紫毫宣笔却迟迟未能落下, 她斟酌再三, 还是觉得无法尽写自己心意。

    她遂放下笔,望着窗外, 看到银杏树杏叶婆娑,粲然明丽, 澄黄黄一片,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走出房门, 她前往银杏树下, 挑选了几片饱满的银杏叶,回去后在信纸上寥寥写下‘京城无所有,聊赠一叶秋’五字, 将银杏叶粘上后, 一并塞入信封之中。

    她相信他看到后, 必知晓她心意。

    ……

    孟州官府衙门。

    谢琛端坐在太师椅上,手指似有似无,叩着桌面。

    桌角原先放着一盏茶,茶汤如绛, 氤氲着袅袅烟雾,但此刻,冒着热气的茶彻底冷了下来,茶面波澜不兴。

    两边的衙役,俱是大气都不敢出。

    新官上任三把火。

    但这位赈灾的新官刚上任,干的第一件事却是查看卷宗。

    孟州当地的官员胆战心惊,纷纷垂下头去。

    “元泰三年,孟州最大的粮商周生岐,因酒后宿醉,夜宿于画舫里云娘的阁中。但周生岐夜里醒来,独自前往船尾过风,结果不慎落水,溺死水中。”

    谢琛手执卷宗,在地方官员的面前晃了一下,“可是有此事?”

    底下垂手站着的一个判司是本地人,闻言回想了一下,虽摸不清谢琛的用意,却又不得不答:“禀殿下,确有此事。”

    谢琛闻言微微一笑,“那么,本王倒是有一事好奇,还望判司解惑。”

    迎着判司不解的目光,他慢条斯理道:“这里还有一份卷宗,是仵作的报告。周生岐的家人击鼓鸣冤,不相信他会失足落水,请求开棺验尸。而这份验尸结果表明,他腹腔中积水极少。这一点,不知判司作何解释?”

    “这……”判司头上淌下豆大的汗珠,他自是记得这件事,甚至当年他也参与其中,隐约知情。

    是当时的孟州刺史,想操控孟州粮食生意,和周生岐合谋不成,便想着将此人除之而后快。

    这样的陈年秘辛就这样突然掀起,他心中直鼓。

    同时他的心底生出疑惑,这些密事的卷宗,应该早早被销毁掉了,怎的又出现在谢琛的手上?

    但还没等他将这事琢磨明白,他就瞥见堂上谢琛似笑非笑的目光,他唇畔笑意清浅,可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判司下意识垂下头去。他转了转眼珠,努力解释道:“或许是他落入水中不久便溺死,因此还没有吸入大量积水。”

    “可卷宗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周生岐是清醒落入水中。既然如此,必会在水中挣扎求救,怎会没有吸入大量积水?”

    谢琛觑着判司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嘴角向上一勾,“何况有人骤然落入水中,必然会生出极大响动?怎会第二天,才有人捞起他的尸体?”

    “当时夜色过晚,可能画舫众人都已熟睡,没有听见罢……”判司嗫嚅道。

    谢琛一声轻笑,纤长的手指摆弄着卷宗,“原来是这样。”

    判司咂摸着这话,也不知谢琛是信了还是没信,他赔笑道:“正是如此。”

    他心中不断祈祷,谢琛快把此事翻篇,然而事与愿违,判司听到耳畔一声音悠悠道:“我怎么看着,这周生岐像是被人按在水中活活呛死呢?”

    “呛死之人死于缺氧,通常腹腔少有积水,而溺死之人,因在水中反复挣扎,腹腔存在大量积水。”

    判司眼皮一跳,佯作若无其事道:“殿下笑了,周生岐身为男子,又生得孔武有力,画舫的女儿们加起来力气还没有他一人大,谁又能让他呛死。”

    “为何不能?一个净手用的脸盆,多半盆的清水,加之周生岐当时醉酒意识模糊,想要被呛死简直易如反掌。”谢琛淡淡道。

    “哐——”是一声清脆响彻满座。判司竟撑不住谢琛的追问,一下子跪倒堂中。

    空气一瞬间冷凝,堂下的官员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一些熟识的官员,还悄悄交换着眼神。

    这判司,也是孟州本地的地头蛇,自孟州上任刺史被罢职,新刺史上任后,他自负老资格,在商议赈灾策略时,公然和新刺史唱反调,明里暗里也给新刺史使了不少绊子。

    平时颐指气使、神气不已的判司居然惧怕成如斯模样,真是令人啧啧称奇。

    良久没有人话。

    谢琛口抿了一下茶,只道茶凉了,让手下人重新上一盏,又命底下人端上火盆来。

    众人彼此量一眼,对于谢琛的这个命令,都有些奇怪。

    判司一直跪在地上,他倒不是不想起来,只是陡然跪下的一刻,膝盖受到冲击,一时半会儿起不来。

    衙役带来一阵穿堂风,火盆和水一并端来。

    谢琛呷了一口热茶,才缓缓道:“判司何必行这般大礼,快快请起。”

    罢,命两个衙役把判司生生架了起来。

    望着面前吞噬的火舌,判司眼中惶然之色愈发明显,怎么他官职也是地方官员,楚王不会真的敢对他动刑吧。

    谢琛看到他神色,便知他在想什么,他黑如点漆的眼眸泛起光芒,抱住那些卷宗,眼神往火盆处转了一转。

    判司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眼中闪过强烈的渴望,几乎要冲上去把卷宗抢夺下来,再付之一炬。

    谢琛斜睨着他,似笑非笑地叩了一下案宗,他身后的侍从,身披短刀,正眼神幽冷地注视着他。

    判司像是大梦初醒,他飞快地转动脑筋,刹那明白了什么。

    “求殿下开恩,下官一定日后唯陛下马首是瞻。”判司完又要跪下磕头。

    谢琛下了堂,虚扶判司一把。

    他含笑道:“判司这话便是错了,怎是唯我马首是瞻,合该咱们齐心协力,一起赈济这次灾情才是。”

    判司及堂下一些地头蛇,想起先前他们的不作为,心头微微一沉。

    众人遂一并跪下,连声道:“敬诺。”

    谢琛这才将案宗端至火盆,手一扬,案宗纷纷落入通红的火舌之中,很快就被火舌舔舐,散作一群黑灰。

    他身边的侍从强憋着笑,却碍于情形笑不出来,只好深深低下头来遮掩。

    那些官员坐在下面,根本不知道情况,但他们站在堂上,看得一清二楚。

    哪里有什么卷宗,只是一些卷宗封皮的废纸。不过是为了逼真,里面有模有样每页都写了文字,但和案件毫无关系。

    而这周生岐的案子,更是前几日,谢琛派人暗中前往画舫听,又沿街走访,从一些知晓孟州往事的人那里收集的。

    事情过了有一些年头,那些人叙述之中也有所含糊,但这些应对判司已然足够,毕竟隔了这些年,很多细节他也未必记得。

    通过那些人的讲述,以及谢琛自己的推断,加上这日不着痕迹用话来套判司,谢琛到后面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周生岐并非失足落水导致溺死,而是被按入容器中,活活呛死。

    事情也果然如他所料,判司听到他的推断后,像被戳破了心防,态度陡然一变。

    但是谢琛并没有高兴得太早,他深知孟州鱼龙混杂,各种势力交横,今日不过是一个下马威,往后只怕还会再起波澜。

    这时,传来敲门声,有侍从进来,递给他一个包裹。

    谢琛正在处理赈灾之事,看到包裹后,只随意地点了下头表示知道。

    但他很快注意到包裹边角系着的红线。

    眼中闪过一丝清亮的喜悦,谢琛很快放下笔,拆开那个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