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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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花丛中的木屋里, 温泉水氤氲着雾气。

    韫欢瞧着景晖,被他用寿山石砸中的的额头处没有流血,甚至连一道轻微的伤口也没有。

    方才她听到的声音应是寿山石落水后触到池底的声音。

    那他为何晕着?

    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触着的一刹那竟像是被烫了一下。

    景晖猛然睁开眼, 用力握住了她一只手腕:“韫欢,我方才又给过你机会了,你居然不趁我晕着, 就此逃走。”

    韫欢惊得怯怯呢喃:“你果然是装晕。”

    景晖捉住她玉手, 抵在自己滚烫的脸颊边,含着一股坏笑, 邪邪睥睨她:“怎么办, 这回不想放过你了。”

    韫欢稳定心神后道:“我不逃了。”

    轻描淡写一句话,烫得景晖心里微微发麻,他稍稍狠下心,将她推开了些,语气略沉重了些道:“韫欢, 你想清楚了,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韫欢含笑扬眸, 眸光曼然一转,裹着一层素纱的如玉臂膀主动环住了他的脖颈, 樱唇贴上了他的唇瓣。

    温润甘甜的樱唇贴上来,景晖脑子里仿佛炸了一道惊雷一般, 最后的理智也因她的撩拨而淡然无存了, 他捧起她的脸颊,用力地吻了回去。

    沉醉一会后, 景晖横抱起她, 迈出了温泉水, 走向了帘幔深处……

    *

    第二天,灼灼的日光洒进来,韫欢还未睁开眼。

    她面色浅红,如这山谷里繁盛的杏花一般。

    景晖早已经穿衣起身,此刻正一本正经地坐在榻边看着她,手里把玩着她的一缕秀发。

    发间微痒,韫欢睁开了眼,看到他的刹那,脸上又潮红了。

    她忍着酸痛,坐起身,拿被子挡了挡自己。

    景晖放了一套衣物到她面前,温柔道:“在没遇到你之前,我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来这里住一阵,所以这里一应齐全,独独没有女子的衣物,就先委屈下你了。”

    韫欢瞧着摆在面前的深蓝长袍,含羞点了点头。

    景晖端起了旁边摆着的一碗红枣莲子羹,舀了一勺放到嘴边吹了吹,送到她嘴边:“你先吃点。”

    韫欢有些迟疑,可这一勺已经喂到了嘴边,她便吞了下去。

    味道尚可。

    “我们这回又没带伺候的人出来,你哪里来的粥?”

    景晖举着碗,又舀了一勺,轻吹道:“当然是我亲手做的了,昨晚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受累了。我就想着今好好照顾你,这碗粥已经热过多次了,你快喝下。”

    韫欢听他这粥已经热过多次,心里揣摩着他定是一早起来准备的,又想让她多睡会,一直不敢叫醒她。

    她心里动容,吃下了他喂过来的一勺粥:“阿晖,这粥不错。”

    更难得的是,他心思细腻,这般体贴。

    景晖舀过一勺又一勺的粥,韫欢一一吃了。

    到最后几口的时候,木门边传来了一些动静。

    景晖脸上微微不悦,对着门外严声道:“是谁?”

    丹济拉扒着木门听里面的动静,听不出什么来,只听到景晖问话的声音,他清了清嗓子回道:“阿晖,是我,丹济拉!大汗急召,命你速速回营。”

    景晖面色一沉。

    这个时候,突然叫他回去,不用多,也知道没好事。

    景晖手里端着的碗碟跌了下去。

    他和韫欢脸上的笑意瞬间冰封住。

    丹济拉听到碗碟落地的声音,问里面:“阿晖,我可以进来吗?”

    景晖拢了拢心神,摆开自己的深蓝袍子,迅速套在只穿着抹胸的韫欢身上,对外道:“你就在外面候着。”

    丹济拉应命站在了门外。

    他不老实地扒在门边,去寻门缝,透过门缝去瞧里面的情况。

    景晖替韫欢穿好衣物后,感觉到她一颗热泪落在了手背,仿佛要在他手上心上都烫出一个窟窿来。

    “阿晖,噶尔丹他是不是想攻大清了?”她出了自己的猜测。

    景晖也想到了这层,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来得太快了。

    他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替她系好深蓝袍子的衣带,伸手盖住她的手背:“韫欢,你放心,我便是豁出了自己,也会阻止这场战争,我答应你,我定会极力促进绰罗斯和清和平共处。”

    韫欢伸手挡住他的唇:“阿晖,你别豁出你自己,也别抛下我,我和你一起努力。”

    景晖长眸曼然一转,如雪的面颊拢起一抹笑容:“好!”

    他心中微苦。

    这一切来得太快了,他也没把握,能不能做到,若是做不到,他只能狠心抛下她。

    景晖横搂着她,共乘一骑,迅速回到了科布多营地。

    到这边后,他们得到的消息是大清那边的皇帝已亲自率领八万精兵,浩浩荡荡地自北京而来。

    景晖合上公文,蓦然看向坐在身侧的韫欢:“韫欢,这回是你的汗阿玛太急了。”

    绰罗斯部仍在休养生息,他却急着先发动战争。

    韫欢倚在他肩膀处瑟瑟轻颤,解释了康熙这么做的原因:“他是怕绰罗斯这边接到罗刹国的新型武器后会更难对付,所以想着不如早些出征。”

    景晖闷声一应。

    他伸手抚着她的手,用掌心的暖流和微微的粗糙,带给她一种舒缓安心的节奏,帮她扫除了一些内心的焦灼。

    “韫欢,你放心,总会有法子,不至于让我们两族都生灵涂炭。”

    他这般着,内心焦灼却并不比她少多少。昨夜的欢愉和今的噩耗一同涌向他,令他觉得头疼欲裂。

    他猛然松开了她的手,痛得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恍惚间,的他立在葱绿的草丛,唤着眼前一位奔跑的女子:“额吉(母亲)。”迷蒙间,他的额吉停下步伐,转过身来,微笑看他。

    他的额吉也爱穿一身蓝色衣裳,她一头金发,一双眸子是深沉的蓝色,似是天地之间最珍贵的蓝宝石。

    消失的记忆突然涌回来一些,他头疼得厉害,忍不住重重叫了一句:“额吉。”

    之后,他沉沉地倒在了她身侧。

    韫欢急得一直唤他:“阿晖,阿晖,你怎么了?”

    他一直唤着他的母亲,是不是他恢复了一些记忆?

    韫欢命人去请了军医桑伽,桑伽把完脉后只他的脉象没有任何异常。突然晕厥,兴许是情绪太过激动所致,也兴许是同时遇着了大喜大忧之事。

    韫欢听后渐渐明了,命他退出去了,自己照应着他。

    他的大喜之事,无非是因为她彻底接受了他。忧的无非是他们之间、他们两族之间的未来。他比她更想阻止战争,还两地太平。

    她今晚一直坐在榻边守着他。

    他一夜都不曾安然入眠。

    眼睛一直闭着,额头上止不住地冒冷汗,韫欢擦了又擦,汗水不断。

    景晖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深沉的梦境。

    梦里,七八岁左右的他也生活在一片草原上,有很多白色的毡帐和雪白的羊,如云般点缀在绿茵草上。

    那个时候的他,很淘气,经常拿弹弓天上的鸟儿。

    他的额吉很美,似乎不是蒙古族的女子,更不是清国的女子,湛蓝的眼睛像是蓝天,像是沙漠里的海子。

    至于他的阿布(父亲),他在这场深沉的梦里极力寻着这人的身影,依然是模糊的,不似额吉般,在他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他在自己的梦中经常一身素白袍子,戴着金冠,他怎么努力都看不清父亲的脸,也听不清他什么。

    直到最后一幕,是在喀尔喀战场上。

    他举着长刀对着喀尔喀蒙古的汗王时,汗王有所迟疑,一直看着他,面上没有他意料之中的恐惧身躯,竟有一丝喜色。

    他当时只觉得许是这位汗王吓蒙了。

    他那个时候急着在绰罗斯部站稳脚跟,心硬似铁,趁喀尔喀汗王愣怔之间,拿长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之后逼着剩下的人投降了。

    后来,这位失了家园的喀尔喀汗王被噶尔丹下令锁在了特拉木冰川上。留着他一条命,让他住在冰川上的一个木屋里,隔三差五会派人送一些物资过去。

    至于在那极寒之地能撑多久,就看这位汗王的本事了。

    喀尔喀汗遭囚禁后,似乎拖人找过他,是想单独和他聊聊,而他不愿过多生事,一直拒绝。

    脑海中父亲的形象忽然清晰起来,他身型高大,鼻梁高挺,眼睛是茶褐色的,和他当初不曾细看的喀尔喀蒙古汗逐渐重合。

    他脸上冷汗更多,韫欢心焦得一直替他擦拭。

    恍惚间,回到了他时候,他恼他父亲一直缠着母亲,在父亲逼着他学习中原人的书法时,泼了他一脸墨水。

    他父亲嗔怒地叫他:“博尔济吉特斯沃博达,你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父亲生气了,拿着皮鞭要抽他,金发碧眼的母亲将他送到了身后,护着他。

    他想起来了,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在进入那个斗兽场之前,他是喀尔喀蒙古汗和可敦的独子。

    他在去清国觐见的途中被人抓了。

    等到他醒来时,他已经被人送到了绰罗斯部的斗兽场,除了和他一样的奴隶外,他们的周围便是一群饥饿的野兽。

    那个时候,他的大脑里突然一片空白,别人问什么,他都不知道,他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看守斗兽场的人为了方便叫他,就叫他“巴尔思(老虎)一号”,还告诉他,从这里只能走出去一个人,这个人得杀掉这里所有的奴隶和野兽。

    他得以战胜那里面的人和猛兽后,阿努可敦才给他取了现在的名字。

    一切都清晰起来,那一刻,他惊得叫出来:“阿布,额吉!”

    作者有话:

    男主的设定是中俄混血,蒙古族+战斗民族的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