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七十四章 我家的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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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礼南是福利院年龄最大的孩子, 自懂事起就会为了减轻福利院担子,去捡废品卖,也是在七岁那年的某个冬日,他在垃圾桶里捡到被人丢弃, 冻得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南迦, 将她带进了福利院。

    南迦病好了之后, 为了给她取名字, 唐礼南缠着院长妈妈翻了好久的字典, 最后定下他的名字里的“南”字为她的姓, “迦”字为她的名。

    “迦”之一字在佛教里有“迦南”、“伽南”之意, 也与唐礼南的“南”字拼为“迦南之地”, 是代指乐土的存在。

    唐礼南这一生不知父母,不晓来历,唯一的温柔都给了他五岁的南迦, 南迦也愿意黏着他。

    幼时, 院长妈妈总会拿他们开玩笑,唐礼南是给自己捡了个童养媳。

    彼时的南迦会害羞得躲在唐礼南身后,等到院长妈妈离开后, 姑娘伸手攥紧他的衣角, 脸颊通红凑到他耳边轻声:“那…那等我长大了, 就给哥哥做新娘好不好?”

    在福利院那数十年时光,是唐礼南跟南迦仅有回忆里最幸福的记忆,虽然衣不果腹,但是他们有彼此陪伴。

    唐礼南记得南迦从就对芭蕾很感兴趣,在上初中时就进入学校建设的舞蹈补习班学习芭蕾,她第一次登台演出是在初二那年,出演《天鹅湖》里的白天鹅。

    而因为没有钱买演出服和舞鞋, 南迦想要放弃演出。

    唐礼南知道后,为了能让自己的姑娘和别的女孩一样站上舞台,他去地下拳场拳,用自己的命为南迦赚来一套演出服和一双足尖鞋。

    在看见舞台上漂亮得姑娘,哪怕是满身狼狈,唐礼南也甘之如饴。

    南迦和唐礼南是彼此悲惨命运的救赎,他们的人生早在那个冬日就已经密不可分,就像亚当和夏娃,她是唐礼南的肋骨,唐礼南是她的创造神。

    唐礼南看着手机上南迦的照片陷入回忆,南迦第一个跟他表露心意是在初三那年,她被一群混混调戏欺负,他帮她揍了那群人,事后南迦帮他上药,跟他:“哥哥救了我,要不我就以身相许吧?”

    可他拒绝了她。

    他的姑娘还有大好未来,不该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南迦执着且坚定地:“这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是哥哥,我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人。”

    除了他,她谁也不要。

    面对自己养大的姑娘,唐礼南总是拿她没办法,只好答应等到南迦成年,他们就在一起。

    可还没等到这一天到来,他的姑娘,他的南迦,永远活在了十七岁。

    留给他的,只有一生的遗憾。

    “姐夫。”祁修的声音拉回唐礼南飘远思绪。

    唐礼南回了神,抬指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眶,哑着声:“抱歉,我失态了。”

    气氛逐渐变得尴尬。

    祁修敏锐感知到林朝雾情绪低落,他拉开她身边旋转椅坐下,依旧是祁少爷那派懒散坐姿,长腿微屈,上身与椅背相靠,姿态随性又散漫。

    “都别沉默着不话啊,”祁修有意挑起气氛,话里带着促狭的笑,“既然姐夫确定了姐姐身世,接下来该做什么?”

    唐礼南听得“姐夫”两字,英俊的剑眉微蹙,瞪着祁修:“谁是你姐夫?”

    气氛稍缓。

    祁修一条长腿懒懒搭在办公桌横杠上,对上唐礼南的眼,勾着唇角笑:“谁应谁是。”

    “……”

    唐礼南沉默须臾,视线转而落在林朝雾脸上,语气严肃:“朝雾,听姐夫一句劝。”

    “?”

    唐礼南语重心长:“你还,别被人骗了。”

    “……”

    “南哥,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祁修曲指敲了敲桌子,“我是那样的人吗?”

    唐礼南量他一眼,越看越有一种自家的好白菜被猪拱了的不爽,他挪开视线,点头:“你是。”

    “……”祁少爷那颗脆弱的少男心被击了,转头委屈巴巴看着林朝雾:“木木,我是吗?”

    本以为狐狸即使不给他一个爱的拥抱,也会温声软语哄他。

    事实证明,祁少爷想多了。

    “姐夫得对,我还,容易被人骗。”林朝雾煞有其事点头,似警惕看着祁修,“长得越帅的男生,骗人越狠。”

    “……”

    我真是谢谢您的夸奖呢。

    办公室里的气氛逐渐恢复如常,唐礼南给前台哥了内线电话,让哥送了两杯柠檬温水上来,给来这儿的半天没喝上一口水的两人润润嗓子。

    林朝雾捧着装了两片柠檬的玻璃杯感叹道:“姐夫可真是一毛不拔,开这么大的咖啡馆,居然只请我们喝柠檬水。”

    “要不待会我请你们去吃满汉全席?”唐礼南似笑非笑道。

    林朝雾摇头:“算了,我刚吃饱了才来的。”

    唐礼南颇为无奈看她一眼:“今天除了南迦身世一事,你来我这儿还有什么事吗?”

    林朝雾眼睫一颤,握住玻璃杯的指尖一点点攥紧,她咬着唇沉默未言。

    唐礼南挑眉,倒是很少见到这姑娘这模样。

    “阿修,你来。”唐礼南看向一旁悠哉悠哉当背景板的祁修。

    祁修喝了口柠檬水,清了清嗓子:“我们今天看见那什么渡和那朵白莲花见面,所以我家狐…咳咳,林朝雾的心情不怎么好。”

    “白莲花?”唐礼南没懂这代指的谁。

    林朝雾迅速调整情绪,清了清嗓子,抬头看着唐礼南:“我今天看见阿…不对,陈渡和宋芊凝见面。”

    祁修补充:“两人偷偷摸摸的,搞得跟特.务街头一样。”

    “……”

    唐礼南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人,不禁摇头感叹:“你俩真是天生一对。”

    祁修扬眉:“我也这么觉得。”

    “闭嘴,”林朝雾横他一眼,转头看向唐礼南:“姐夫,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唐礼南沉默须臾,拉开办公桌右下第二个抽屉,拿出一叠照片推到林朝雾面前:“我本来不算告诉你这件事,哪想你居然先知道了。”

    林朝雾没懂唐礼南这话是什么意思,等到她低头看见被唐礼南推过来的那叠照片,愣在原地。

    祁修凑过去看那叠照片,照片拍摄角度很清奇,勉强能看出上面的青年男人是陈渡,而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女人有些眼熟。

    他记忆很好,认出这女人是上次在机场见到的女孩的妈妈。

    林朝雾也认出甘宗雯,拿起照片茫然看着唐礼南:“这是?”

    “她是牧雷的妻子,名叫甘宗雯。”唐礼南,“从三年前我拜托老张查南迦死亡真相开始,老张账户都会收到一笔来自境外的钱,而这个账户的开户人就是陈渡。”

    林朝雾把所有照片看完,手指一点点攥紧照片,眼睫垂下遮住眸底翻滚情绪,过了许久,她才抬眼看向唐礼南,声音变得沙哑:“上次牧雷的照片——”

    “甘宗雯给老张的。”

    “……”

    残酷的真相就摆在她的面前,由不得她为陈渡去粉饰。

    她信赖的朋友、南迦拼尽生命去维护的人,其实是造成她们人生悲剧的幕后凶手。

    林朝雾将手中照片撕成碎片,“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她眼尾微红,瞪着唐礼南:“陈渡和宋芊凝是什么关系?”

    “朝雾,你先冷静一点儿。”唐礼南害怕她情绪波动太大犯病,给祁修使眼色。

    祁修伸手将她颤抖着指尖的手握紧,拇指指腹在她虎口轻轻摩挲,安抚道:“宝宝,先冷静下来,万事有我和南哥。”

    林朝雾情绪完全不受控制,她奋力甩开祁修的手,红眼质问:“冷静?我不可能冷静得下来——他骗我——!姐姐对他这么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林朝雾一直重复这句话,双眼通红,“他为什么要骗我?”

    在来咖啡馆之前,林朝雾为陈渡找了上百个借口,他去见宋芊凝可能是为了帮她出气,或者两人只是偶然遇见。

    可在看见陈渡和甘宗雯见面的照片,林朝雾所有为他粉饰的借口都烟消云散。

    她一直信赖的朋友,视为知己的好友,从接近她的第一刻起,就带着要毁了她人生的肮脏目的。

    “为什么……”林朝雾喃喃重复,“谁都可以骗我啊,为什么他要骗我,我没了姐姐,只有…只有他这一个朋友了——”

    她哭得眼睛通红,脸颊挂满了泪水,明艳眉眼失去平日张扬,在昏暗光线下显得颓废,分外惹人心疼。

    祁修伸出手将她揽入怀里,任她泪水浸湿他的衬衫,掌腹在她背脊安抚轻拍,低沉的嗓音温柔:“宝宝乖,既然他骗了你,我们以后就不跟他玩了,别哭了,我心疼。”

    唐礼南轻咳一声,从椅子上起来:“我出去抽根烟,你好好哄哄朝雾。”

    “嗯。”

    林朝雾自遇见祁修起,她的情绪很少有再崩溃的时候。

    这一次的击对她来有点大,于是情绪一点点崩塌,理智被关在笼子里的猛兽吞噬。

    她哭得有些累,等到情绪彻底平复那一瞬,她觉得眼睛酸疼得厉害,四肢也无力得难受,视线一片昏暗,只有鼻尖嗅到一点儿清冽的薰衣草淡香,让她逐渐恢复神智。

    “哭够了?”祁修低沉懒散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林朝雾沾着泪珠的黑睫颤了颤,努力睁大眼去看眼前的少年,暗沉光线将他脸部轮廓勾勒得深邃,他此刻正低垂着眼,视线捎着促狭的笑看着她。

    “衣服给我哭湿了,要不赔我一件?”

    “……”

    “不赔,”她闷闷地,复又抬睫看他:“你刚才哄我的语气——”

    “嗯?”

    “好像在哄朋友啊。”

    祁修轻笑出声,拇指揩去她脸颊泪水,懒洋洋地笑:“你本来就是我家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