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来到四月份, 全市参加物理竞赛的学生要统一去竞赛组待三天，附中只有温喻和余漾两人，为了彰显学校的重视, 刘主任主动在校门口送他们上车。

    俩人穿着附中的校服, 拿着背包, 刘主任一人给他们发一瓶水, 并拍拍余漾的肩，“平时吊儿郎当惯了, 这次到地方可要好好复习, 拿出最好的状态。”

    这是刘主任第一次不带批评情绪跟余漾话，就连温喻听了都有些不适应, 余漾笑着开口, “知道了刘, 一定不给你丢脸。”

    刘主任听后又被他气的面红脖子粗, 正好竞赛组的公交车赶到，他推着余漾，指着车：“去去，赶紧上去。”

    温喻正要走, 刘主任喊了他一声, 单独了几句话：“温喻，主任最信任的就是你, 要是余漾在竞赛组出了什么事, 你一定要拦住他，尤其不要让他跟别的学校的同学架。”

    竞赛组有明确的规定, 考生不得擅自出去，更不得在竞赛期间发生架斗殴等行为。

    这些规矩，参加过的余漾比她要清楚, 既然刘主任拜托她，她毫不犹豫的应下。

    “刘跟你什么了。”上了车，余漾问她。

    温喻插上耳机，边选歌边回答：“他让我看着你，怕你冲动。”

    “瞎担心。”余漾见她选好了歌，伸手把她另一只耳朵里的耳机摘下来，插进自己耳朵里，蛮不讲理的：“我听歌睡会儿。”

    竞赛组中分了男女宿舍，这里男生居多，算上温喻一共也就六个女生。

    温喻带着包来到宿舍，这里面被褥都是竞赛组提供的，设施都很齐全，温喻把书包放在自己床上，宿舍内又来了两个女生，其中一个盯着她看了许久，盯得她心里有些发麻。

    她不习惯主动与人话，但此刻她真的想问她在看什么。

    女生过了许久才总算开口：“那个，你是附中的学生吧。”

    温喻垂眸，看向自己校服胸前的徽章，这上面的几个字应该不难看出来是什么吧。

    那女生又：“抱歉，我叫朱倩，我是二中的。”

    温喻点点头，“我知道。”

    “我们二中的红色校服的确很好认。”朱倩扯着自己的校服笑了声。

    二中的校服的确很亮眼，红白配色，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哪个学校，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从前在二中上过半学期。

    朱倩试探着问：“刚才和你一起下车话的人是余漾吧。”

    二中和附中的名人，谁人不知。

    就算朱倩不认识，温喻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她点了头：“嗯，是余漾。”

    朱倩觉得很不可思议，目光写满了惊讶：“我感觉你和他关系很好，你是不是被他骗了，那可是余漾啊。”

    “骗谈不上，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朱倩许久都没回过神。

    朱倩：“我还从没见过谁能和余漾成为朋友，那简直想都不敢想。”

    “我先出去一趟。”

    温喻找个理由出了宿舍，她琢磨着，她认识余漾迄今为止，和他走的最近的朋友只有梁延秦故，其他人再也没听他提过。

    或者根本没有其他人。

    第一天全体学生集体上交电子产品，统一接受一次培训，主要是讲一些规矩，和老刘的大差不差。

    第二天他们有一天的时间复习，第三天才真正是考试的时间，温喻早早地来图书馆占位置，她拿出试卷先刷题，旁边是她给余漾留的位置。

    在她做完第一张试卷时，对面坐下个身影，她以为是余漾，抬起头去发现是个陌生面孔穿着二中的校服。

    那人：“你从前是二中的吧。”

    温喻还没来得及回答，余漾把她的书包放下来，自己坐在她身旁，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的男生，二中就没有听到余漾名字不慌的人，男生被他这么盯着，心里一点底气也没了。

    他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对温喻：“那个抱歉，我认错人了。”

    男生落荒而逃，坐的离他们远远地。

    温喻被男生的举动逗笑了，她的目光顺着男生的位置看去，“你好像把他吓到了。”

    余漾语气平淡：“怕我很正常，只是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你再看一眼，我就再去和他几句话。”

    “……”温喻把目光从男生身上收回来，她心里有些凌乱，在物理竞赛这个节骨眼上想其他的事好像十分不应该，可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总是不自觉地想多。

    余漾敲敲桌子：“发什么呆，看卷子。”

    “拿不准的就问。”他又：“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搭讪。”

    搭讪？什么搭讪。

    温喻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些话了，她解释道：“没有搭讪，我高一真的在二中上过学。”

    “你在二中待过？”余漾撅起眉心，他不仅对她的人没有一丝印象，甚至连名字也不曾听过。

    温喻只给他留下头顶，垂着头做手里的卷子：“我本来就没什么存在感，你不认识我很正常。”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她主动报理科来接近他，那么他们一生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

    竞赛那天，天气不知怎的阴了下来，入考场前，余漾觉得心情有些烦躁，笔袋没拿稳掉在地上，温喻弯腰帮他捡起，又检查了里面的工具，确认完之后才交给他。

    “余漾，加油！”

    余漾“嗯”了声，看着她进到她的考场，他才向自己的考场走去。

    考到一半外面开始下雨，温喻细心地做着手里的竞赛题，她满心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好好考试，把握任何可以和他上一所大学的机会。

    考试结束后，温喻找到余漾，刘主任和老张就在外面拿着手机接他们，他们着伞出门，远远地就看见刘主任给他们招手。

    温喻细心地发现，刘主任和老张脸上都强忍着笑，只是老张时不时叹气，让她发现了破绽。

    坐上出租车，刘主任并没有给他们手机的算，也没问他们考得怎么样，一直看着窗外好像装着什么心事。

    温喻坐在副驾驶，看着前面的路况，走了一段距离她才发现，这不是回学校的路程，她从后视镜观察老张的表情，又看眼原本就很不舒服，此刻正在闭目养神的余漾。

    虽然不知道出什么事了，但看情况一定不是好事。

    司机师傅把车停在人民医院，温喻的心脏也跟着揪起来，老张在主动把余漾叫醒，在车外和余漾了几句话，余漾没听完，连伞也没，慌张地跑了进去，她隔着车窗看着余漾的背影。

    那背影……

    温喻咬着唇瓣，听见后面刘主任长叹口气，自言自语道：“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她攥着手腕，张卫国着伞站在雨里，盯着余漾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最后摇摇头，拉开车门。

    温喻目光看向脚下的雨伞，她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在刘主任和张卫国眼皮下，拉开车门，拿着伞跑了出去。

    “温喻！你干什么去！”张卫国还没坐上车，温喻就从他身边跑了进去。

    张卫国喊了几声，没人理他，温喻着伞头也不回就往医院跑。

    她凭着记忆，向那个熟悉的病房跑去，可那间病房早就没人住，慌张之际，她看见查房的护士，急忙抓住护士：“这间病房的病人去哪了，”

    护士见她头上湿漉漉的，她看向那间病房：“一个时前这间病房的老人病逝，现在应该还在太平间。”

    “病……”温喻慌乱之中松开护士，跑了下去。

    “妹妹，你知道在哪吗？”

    温喻听见了身后这个问句，她忍着没答，其他医院的太平间在哪她或许不知道，可B市人民医院的她这辈子都忘不掉。

    当年姥姥发病，她第一时间了120，可即便如此，姥姥还是在去往医院的路上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就坐在太平间外的走廊上，坐了一整晚，也哭了一整晚。

    走廊安静的可怕，温喻听见里面传出抽泣声，是余不迟以及余霖和一个女人在一旁哭。

    余漾像个没有魂的傀儡，站在爷爷身旁，握着爷爷的手，他拉了拉老爷子的手，含糊不清地：“你这老爷子，年纪越大越爱骗人，不是好了等我考上首都大学，带你去首都看看吗。”

    “你从来不骗人的……”

    “你醒醒，你这是怎么了，我求你，醒醒，别这样。”

    余漾眼眶憋红了，他握着余老爷子冰凉的手，一遍又一遍着祈求的话，可不论他什么，下面躺着的人始终没有一句回应。

    余不迟过去拍拍他的背，哽咽着：“漾，你爷爷走之前最后一句话让你好好的长大。他……”

    “你闭嘴！”余漾发了疯似的推开余不迟，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他摇着头：“我爷爷只是睡着了，他没死！他只是睡着了！”

    “漾…”

    温喻站在门前，眼角的泪水落下，眼前的余漾让她心疼极了，她不知道用了多大勇气才走到他身边。

    “余漾。”

    余漾用尽所有力气看着她，他被她拉着走出太平间，站在那冰冷的走廊。

    温喻踮起脚尖，伸手摸着他耳边的发，一下又一下，她看着他，用长辈的口吻：“漾一定要乖乖长大。”

    余漾站在原地，盯着女孩的眸子逐渐模糊，眼泪像止不住的水闸夺眶而出，他不想让狼狈的一面被她看见，于是向前一步双手扶着她的双臂，把脑袋埋在她的肩上。

    他全身都湿透了，温喻觉得自己肩上被水湿，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

    许久，余漾嗓音沙哑，哽咽的音调含糊不清地：“我没有家了。”

    她心底的某处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伸手拍拍他的背：“我也…没有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