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学校后他的心情很差, 但又不想被人看见。

    学校主席台后面，是一片潮湿阴冷的水泥地，对面就是学校的蓝色栏杆。天气也像他的心情一样, 阴暗沉闷。

    他摸了摸裤兜发现仅剩的几根烟中午就被他抽光了, 他将手揣进裤兜里, 踱着步子想去找人接几根。

    那时操场上一个女生的背影好看纤细, 不躲不闪地踩过塑胶地上的低洼水面，不伞, 傻子一样散步在操场上。

    他忽然觉得烟瘾没那么迫切了, 找出衣兜里的一罐可乐，就那样席地而坐, 腿向下踩在下面的两个台阶上。仰头, 就着雨水喝可乐。

    视线里她白色的校服短袖单薄地贴在前胸上, 胳膊细白, 后面不疾不徐地跟着两个撒泼滑的两个男生。下一刻，她被从后面到前面来的人拦住了，她沉默地看着他们，看上去乖巧又好欺负。

    他手上的易拉罐无意识地瞎晃着, 舌头顶了顶牙龈, 觉得这可乐凉的没滋没味，没劲极了。

    他第一次私下挂在脸上的面具, 易拉罐放在脚尖一顶, 嘭磅地滚落下去，褐色的饮料与雨水混合在一起落在台阶上。

    看到了她惊恐脆弱的表情, 他心底冷冷地笑了下。

    无视她离开。

    年少的她的脸慢慢被冷清精致的脸颊所占据，一颦一笑，生动的, 拒人千里之外的，都出现在他的印象里。

    第二天醒来后的宁自予，发现自己想的最多的是现在的她。

    因为今天约了课题，组要开个线上会议，他醒来后就开着听着导师了几句。挂掉视频后，他的手机就响了，他看见名字弯着唇接起来。

    “那个……”

    她又用百年不变地开头。宁自予笑着接话，“又什么坏了？”

    “也不是……”她吞吐着：“你用过电压力锅吗？我想煮粥，但是不太会用。”

    宁自予拖着调啊了一声，：“等着。”

    “噢。”

    “等等。”

    “嗯？”她挑起声音问：“怎么啦？”

    宁自予手划了划手机的背面，“你不个再见吗？”

    那边似是莫名，但还是乖乖地了句：“再见。”

    只不过前面又加了个哦。

    但是宁自予也满意了，懒懒散散的声音含笑，“宋歆，我发现你声音很好听。以后有事就直接电话行不？”

    “……”

    那边像是不知道要什么了，实际上是宋歆慌乱匆忙下不心挂了。

    宁自予知晓她脸皮薄，这次是用力过猛了？他想着刚才他语气含笑的话，和充满私信的“请求”，“以后有事就直接电话好不好”暧昧亲昵过了头。吓到她了？

    他当时也是听着她的声音，勾着就出来了心里的想法了。

    总要让她习惯的。宁自予出门前又整了整头发，才锁门离开。

    -

    宁自予将红豆和水放进去，合上盖子跟她：“什么时候喝？”

    “中午吧。”宋歆指了下旁边的一碗米和麦子，“豆子软了后要把它们放进去。”

    宁自予点点头，滴滴按下几个键，手把手教她：“煮粥就先按这个，再按这个。慢火煮的话再用……”

    宋歆点点头示意自己听懂了，宁自予松开手退位让贤。

    宁自予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件淡绿色的碎花裙，长发披肩，看起来没怎么化妆，温柔贤惠地不行。

    他以前单纯地觉得她那种风格又美又酷的，见了才知道她风格多样，什么样都好看得不行。

    今天两人都错过了早高峰，不太着急，宁自予也要去坐地铁。两人就顺道同行。

    刚下地铁站的时候，三号线刚好地铁到站。虽不是早高峰，但是人依旧很多，宋歆进去后就站在了扶手的旁边，看着人流后面的宁自予进来，座位都坐满了，她下意识让了让自己旁边的位置。

    宁自予也直接进来就站在了她的身边，宋歆抓着扶手跟他话，“你昨天回去几点睡的？”

    “一两点？我没注意。”宁自予垂眸看她，不经意补了句，“睡不着。”

    这句话，宋歆心底闪过一种微的可能性，忐忑地问道：“是我吵到你了吗？”

    “嗯？”宁自予语气微动，然后盯着前面玻璃上飞快划过的蓝色广告牌，悠悠地回：“不是。但是有被需要的感觉，心里挺踏实的。”

    “就是，下次电话能不那么着急挂？”

    他个子高，完话的时候她能听到他低沉的滚下的嗓音，她想抬头看看，但是又觉得太明显了。一抬眼的时候看到了玻璃里面一闪一闪映过他笑起来的唇角，她一下反应过来他又在逗她。

    她脸颊鼓了鼓，想问他又在笑什么啊。这时她旁边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门外挤进来一群人，青少年居多，互相扯着书包带闯进来。宋歆不妨自己站在门口，旁边的人一挤，她手上早忘了使力。

    清脆的一声，她的额头撞上面前的杆子。不是特别疼，但是那一瞬，声音很大，她感觉他一定听到了。泪花敏感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撞哪儿了？我看看。”他声音里夹了一丝紧张。

    感觉到他俯下了身，宋歆立刻撇过头，觉得就是他的错。要不是他挑逗她，她能没注意有人上车吗。她眨了眨眼睛，把眼泪逼回去，声音又闷又冷：“没事。不用你管。”

    宁自予挡在她脊背后的胳膊一僵，刚才人流突然上来，他只来得及护住她的身体，没反应过来还是让她碰到了头。

    他收回胳膊，没再出声，但是直接站到了她身后，像一堵屏障一样把她护在里面，他站在了门口。

    宋歆沉浸在刚才的丢人境遇里，没那么难受了之后，她想抬起手背蹭蹭额头。又默不作声地放弃了这个想法。待反应过来已经到站了，身边有清簌的气味离开，带起一股凉意。她才觉后来好像没再感觉到自己被人挤着了，反而有热温靠在自己的身后。

    她咬了咬下唇，跟着前面的背影下了地铁。

    -

    她心情通常只是一阵儿的，很快就调整过来。后悔 自己上午莫名其妙对他凶了，但是又低不下头。

    她盯着手机憋了一会儿，只能希望他可以大人大量不生气吧。

    努力将想法排出脑海，但下班就接到了宁自予的电话。

    “出来吗？”

    宋歆站起来拿衣服，没什么底气地问：“嗯，你在哪儿啊？”

    “出来你就看到了，我跟你道个歉，不生气了行不行？”

    宋歆咬咬唇，否认：“我没生气。”

    “好，头还疼吗？”

    她抓着电话按楼层，“早就不疼了。”

    果然一下楼就看到了宁自予，上午他穿着大衣没注意，他今天没穿白衬衫，穿的是一套银灰色的运动服，不是宽松的款。双肩宽且直，天生的衣架子，单手插兜跟着门口的大爷不知道唠啥，偶尔拿起手机看一眼，随意且显眼。

    没有等她叫他，自己还没走过去。他像是有感应一样，回头看一眼，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塞进兜里，朝她勾了勾。低下头跟大爷点了下下巴，像是在——我等的人出来了，先走了的感觉。

    宁自予走过来，了一声：“出来还挺快。”

    “嗯，我们去哪儿？”宋歆跟在他旁边走着。

    “去吃个饭。”

    宋歆低头看了下表，表情犹豫：“已经过六点了，我不太想吃正餐。你很饿吗？我陪你吃也行。”

    宁自予停下来，也实话实：“不饿。其实我也不吃晚饭。”

    “那怎么办？”宋歆觉得出都出来了，不能就在这大马路上瞎逛吧。

    身侧的人气息淡淡的，和她的步伐频率一样，微微弯腰，把主动权交给她。

    “你决定？”

    宋歆低头查了下最近的店铺，递出手机给他看，“我们去这家田园三明治店？随便吃点。”

    “好。”宁自予点点头。

    进店后，宋歆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家店的装横很温馨，玻璃上还贴着卡通的图画，上面的窗帘也是麻黄色的，在两边铺开。

    两人点了两个三明治，他点了杯咖啡，宋歆自己点了个卡布奇诺。

    她的杯子上来，上面是个白色的爱心形状，她拨弄着勺子有点不舍得搅开。抬眼看到他的是褐色的，什么形状也没。又见他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

    她单手托着脸，好奇地问：“你的是美式吗？”

    “为什么这么问？”宁自予。

    因为感觉你就像喜欢喝那种苦不啦叽的。

    宋歆拨弄了下勺子，直接忽略了他的那句话，“苦吗？”

    宁自予失笑，骨节分明的手将杯子推过去，“你尝尝？”

    宋歆正要回答，突然听到了侧面木质楼梯上哒哒走下来的脚步声，她那不合时宜的第六感促使她抬起眼去看了一眼。视线从下到上，看到裤脚的时候她的预感还没这么强烈，刚好她这个位置前面有个木板，上面放着个盆栽，从盆栽旁边的缝隙中，看到了女生的脸。

    女生正与她旁边同行的伙伴话。

    她的手机背面朝上放在桌角上，宋歆探手去改变自己杯子位置的时候，胳膊肘将手机碰到了地上。

    咔地一声，她心想坏了坏了。

    程凡正好从拐角处下来，自己对面的人已经弯下腰帮她捡手机了，宋歆拢了下头发垂下头。看到他长手够到手机后就起身，她慌忙往下扯了下他的手掌，自己也蹲在了桌子旁边，“我好像还有东西掉在里面了，你再找一下。”

    室内灯光昏黄，桌子下被遮挡了光，暗地看不清东西。宁自予被她拉地也蹲在了地上，发稍处的头发撩撩绕绕地扫在她的手面上，痒痒的，带着热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