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光线很明朗, 吊着的门帘不时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带进几股闷热的空气。

    宋歆征求了他们的口味，跟服务员点完菜, 顺便抽了一张纸巾。擦拭额尖上的薄汗。

    “这里是有点热吧, 你要坐在里面吗？这里有窗户, 开开能好点儿。”程凡侧头看她, 抬手指了下她旁边的座位，体贴地道。

    因为她刚才进来的时候, 程凡就往里坐了一下 , 腾开了外面的位置。正好与宁自予面对着面，现在她再换进去, 就变成了程凡与宁自予正对着。她额头上的手心拦着一块儿角度恰好的视野, 余光里辨不清他的反应。

    好像他也没有看她。

    宋歆收紧了捏着纸团的手指, 点点头起身跟她换到了里面的位置。

    为了让这个位置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宋歆按耐住心底的烦闷，开一扇窗让空气进来些。

    涌进来的空气吹了她满颈，衣帽都差点兜了起来。

    明明外面的空气依旧沉闷，风却要比想象中都大。

    她回头注意到程凡遮闭的眼睛, 又捏着把手关上了窗。坐回来后, 程凡正好问她要不要一杯奶冻，她笑着好。然后无声地坐着, 视线游离在来往的白色衬衫的服务员身上, 后悔自己刚才去开窗户的举动。

    程凡依旧擅长于热络气氛，她推着菜单到中间, 指着上面的图问宁自予也要不要一个奶冻，宁自予不用。

    她收起菜单后，转过来看着宋歆, 不吝啬夸赞：“你比你朋友圈里还漂亮，也来了好久了吗？”

    宋歆想了下：“不算好久，但也有一段时间了。你呢？”

    程凡在深圳工作，她从之前的朋友圈照片中注意过地标，偶尔的文字中显露过大约是设计院。但是宋歆没多问。

    “我来这里出差，时间太短，已经快要走了。”程凡今天穿了件短款的碎花上衣加米色裙子，很有温婉美女学霸的气质，两条腿平平地侧在一边。摇摇头，语气流露出微微的叹息。

    宋歆眨了眨眼，没接下去。

    “我喜欢看你的朋友圈，感觉你很喜欢运动，胆子也很大。过山车，滑雪，冲浪啊，都玩儿的很厉害。”程凡着，用钦佩的眼光看向她。

    宁自予开啤酒的动作顿了下，晃起的啤酒沫溢出，冰凉地，渗在他贴着罐顶的指尖。

    宋歆意外她会突然提起她的朋友圈，她捏着勺子转了个方向，含糊道：“还行，只是喜欢解压和超脱的感觉。”

    她完抬起眼，忽地对上了宁自予黑漆漆的视线，如隐在暗处的独行的幽眸，丝丝密密，无端的气压让人无处可逃。

    宁自予先垂下了眸，拿着张湿纸巾擦着手指，似是笑出了声，没有什么温度的笑：“都是我不能看的？”

    程凡眼睛一圆，看向宋歆。她才知道宋歆把宁自予屏蔽了的这件事。

    宋歆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从很早之前，她就下意识地不想让他看到她的生活状态，害怕自己看到他无意看到后的顺手点赞，让自己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又觉得他应该也不会关心她的生活，在他朋友圈出现也会觉得复杂。

    而且在一起后，他没有提，她也心照不宣地不提他的生活。

    恰好饭这个时候端了上来，不着痕迹地缓解了这个僵局。程凡给她移过来餐盘，宋歆了句谢谢。

    她拿过勺子后，拿起一边的手机给他发消息解释：

    【以前不心弄错了，因为我朋友圈内容挺频繁。好友里有学霸，有点担心我惹他们烦了之后删好友，就分了个组。】

    不过宁自予好像没看手机。

    话题跳跃到了极限运动上，程凡她不敢玩儿一切危险的运动设施。去游乐园也是只去看那些科幻类的娱乐项目。程凡转头问她有没有去过蹦极。

    宋歆放下手机，摇头：“没有。”

    她只是喜欢运动，不是喜欢极限。

    程凡却点点头，了一句她应该敢尝试。

    宋歆扯了下唇角，看向宁自予：“宁自予呢？”

    “他肯定不会的。”程凡熟稔的语气与表情，十分了解，笑起两个梨涡：“别看他放浪形骸的，其实考虑的很多。”

    宋歆笑了笑，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那是胆子挺的。”

    宁自予又看她，他面前的饭一口没动，只喝了点啤酒。这时候，一声□□声断了两人的对视。

    桌上的餐盘与倒落单杯子发出脆又刺耳的碰撞声，茶水瞬间洒出来，手边一片都是，沿着桌沿浇落在地上。程凡人已经捂着脸弯着腰在桌边，又从座位上蹲了下去。

    宋歆吓了一跳，蹲过去扶她。边问她怎么了。

    程凡指了下桌上的饭，捂着脸的手指屈着，：“有菠萝，我对菠萝过敏。”

    宋歆心一跳，她点的是泰式菠萝鸡饭。但是是程凡推过来，两样菜长得差不多，她就吃了。因为食髓无味，她也没注意到自己没吃到菠萝。

    程凡痒得很快，她不舒服地哼咛了声，“我点的是鸡排饭啊。”

    宋歆心又缩紧了一下，拿出手机叫网约车，“我叫了………”

    下一秒，眼前晃过一件宽大的黑色外套，盖在了地上人的身上。声音清冽又沉稳：“拿这个遮住脸。”

    宋歆捏着手机的手指一滞，虎口不由地轻颤。沉重的手机差点从掌心里脱落。

    她恍惚地跟着扶着人出去，手指颤抖地接起网约车的电话，在路边找到车牌号，扶着程凡送进车里。

    程凡半露出眼，视线越过宋歆的耳边，看着她身后的宁自予。

    宋歆有一瞬间感觉冷，穿透四肢百骸的冷。

    “我自己去就好了。”程凡抓抓脸侧的衣服，最后道。

    目送着车子离开，宋歆的手机响起车软件的提示音。

    她低头开手机，看着上面滑动的黑色汽车，按着路线驶向最近的医院。

    “还有五分钟就到了。”她放大声音，没有敢看宁自予。

    闷闷的天气不看氛围，又沉又压地往下散布着湿重的气体。哪怕有些许微风，能吹开脸上的情绪。

    但风吹来了其他。

    路上，宋歆听着身边人的手机里传出的程凡的声音，“医生给我上点滴了，没有什么事情。”

    “我吃的不多，可能严重点有事。但现在就是有一些红肿。”

    “……”

    宋歆侧仰着头，看着身侧的人眉眼疏淡，脸上不着表情，低头回着消息。

    她停下来，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地上他的影子往前迈了两步，然后停下，转身。

    宋歆看着他的脸，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如何发出来的，与心底截然不同的声音：“你还要回多久？”

    宁自予闻言收起手机，转过身，未等他话。宋歆看着他眼睛是：“我点的菠萝饭。”

    “我点的。”

    她注视的眼神隐隐带着逼迫，“你是不是觉得是我的错？”

    宁自予皱起眉，“你什么呢?”

    他处变不惊的状态，甚至寡淡的面容，让宋歆憋了一路的情绪忍不住了，大声道：“你这么担心，你跟着回去啊！她一个人晚上在医院输液，人生地不熟的，不是正需要你去守着吗？单拿着手机能放心下吗？宁自予，我没拦着你。是我犯的错没错，但是她应该不需要我，消息连翻轰炸你还不够明显吗？！这么一截路我能回去，我就不用跟你客气了吧。”

    她有史以来，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这么难看的一面。越眼睛越红，不想让他看见，她胸膛起伏地撇过脸。

    “宋歆。”宁自予唤她名字，眉间覆上阴霾，语气无意识地带了一丝凶戾，“你在吃哪门子的醋？”

    宋歆笑了声，“没有。我只是在事实。”

    “原来你的外套随便给啊？一直以来是我自作多情，以为是我的独属，实际上你对别人也一样暧昧不清。”宋歆每一句，就觉得心脏在往里疼一寸，酸胀地难受。

    闷风沉沉地吹在脸上，像铺了一层密不透风的湿膜。宁自予向前一步，捉住她纤瘦的手腕，之前颤抖的肌肤因为生气紧紧鼓起了上面的肌肉。他要解释出口的话突然变成了默然，低了嗓音：“是独属，没有对别人暧昧不清。”

    见他完全不解释，窝着的火压倒了酸涩，“所以你们是什么关系呢？冬奥会的时候，程凡po在朋友圈的照片里有你，她远在深圳，过来出个差也来找你，上次我在你家楼下看见你们两个人。”

    宁自予对第一个完全没有印象，他下意识地抚了下她腕心的青筋，“上次她来我不知情，到楼下了才告诉我，我叫了贝正初，没有单独跟她吃饭。……”他想他家里没有进过其他女人，但皱了下眉，刚好有了什么冬奥会的记忆，他：“至于冬奥会，我是去当过志愿者，但和她不在一个区域，我不知道她照片为什么会有我。”

    那张照片是坐在看台上的合照，程凡他们的合照，但是后面的宁自予并没有看着镜头。

    “那你告诉我，你们现在为什么这么熟？”宋歆微闭了下眼，难捱心底的蠢蠢欲动的嫉妒。

    “只是朋友——”

    宋歆掐紧了掌心，眼尾红得如上了胭脂，嗓音发颤：“宁自予，程凡和我一个高中啊，见到我只是个招呼的关系，却要和你更熟？你和谁都可以，但为什么偏偏是程凡？”

    宁自予捏着她腕心的手指突然攥紧，一字一句地问：“什么叫是谁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