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对抗 怒不可遏。
蒋黎回了娘家长住, 自然瞒不过同在一巷的邻里们,沈家老太太得知蒋家女儿未等丈夫下葬就跑回了照金巷,更是连连摇头。
“看看, 这就是那不入流的门庭才能做得出来的事。”她道, “他们家寡媳再嫁之事本就已够惹人遐想了, 现在女儿又不肯恪守妇道, 足见蒋家对子孙的教养何其不堪。”
为此,她特意郑重地对其他人道:“你们往后私下里要少与他们家人往来。”
沈云如和沈约都不好什么。
沈庆宗心里其实也觉得蒋世泽这事办得不妥, 好歹两家以后也是要议亲的, 蒋家这样纵容蒋黎胡来,岂不连累了其他人?
别是母亲, 就是他现在都觉得可能必须要重新考虑下女儿和蒋修的婚事。
但他也不想做得太绝了, 毕竟不准什么时候他还得用着人家, 于是劝道:“这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 我们家与他们本就是过的邻里情面,平日里有事才帮衬着,也影响不到什么。”
沈老太太驳道:“什么叫家务事?!你可是官身,还有你儿子, 将来也是奔着大前程去的, 你们当那御史是摆设么?”
“再云娘是女孩儿,”她, “若因此被蒋家牵连, 她的婚事怎么办?”
沈庆宗夫妇自然不敢提女儿和蒋修的事,只能囫囵地顺从应下。
沈云如心里觉得有些为难。
她和弟弟沈约不一样, 若是婆婆当真不再愿意她与蒋家有往来,那她就真是很难再与别人有什么交往了。
可她又无法帮蒋家去服老太太,因为就连她也觉得蒋家姑姑做得的确不对。
在沈云如看来, 蒋黎就算不算为亡夫守寡,也不该这样违背俗理,这太不贤了。
她正默默想着,忽然,有女使跑进来急急禀道:“老太太,大公子出事了。”
众人一愣。
“缙哥儿怎么了?”唐大娘子急问道。
“是姚家大公子来报的信,”那女使道,“,是大公子在猪儿巷范家突发了急病。”
沈约一听,脸色霎时变了。
沈庆宗只觉自己的头都被绕晕了,他来不及去问怎么会是姚大郎来报的消息,更顾不上去理会那个范家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急急忙忙地就赶了出去。
沈约回过神来,也立刻奔出了门。
姚大郎果然正一脸急色地站在院子里,见到沈家父子大步朝自己行来,他先是一礼,然后开口道:“沈大丈莫急,那边也已把沈哥哥送去医馆了。”
沈庆宗听了,这才稍微放了心,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姚大郎犹豫了一下,道,“听是沈哥哥突然觉得肚疼不适,那范娘子被吓着了,又想到我也住在照金巷,所以就差了人来求助。我想着人命关天的事,也不敢瞒着,所以才急急来了。”
他这番话虽然没有明,但沈庆宗如何听不出来其中关键?他顿时就明白了这沈家是什么门户,并立刻就猜到了这范娘子不仅和他儿子有关系,而且姚大郎多半也是其从前恩客。
沈庆宗倏地沉了脸。
“有劳你了,那你回去休息吧。”他,“我们自己过去就好。”
姚大郎也不勉强,体贴地施礼告了辞。
沈庆宗站在原地沉吟了几息,对次子道:“我先骑马过去,你准备好马车再过来。”
沈约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道:“爹爹,您别生大哥哥的气。”
沈庆宗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早知道?”
沈约默认。
沈庆宗被气地倒吸了一口气。
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他没有多,转身快步离开了。
***
沈缙的确是得了急病,但好在送医及时,那老大夫似是对这种症状极是有经验,一碗药灌下去人就已经缓了过来。
等沈约赶过去的时候,他大哥哥已经清醒了。
但他父亲和兄长都沉默着,相对无话。
直到回了家,沈老太太等人着急地前来探望,问起大夫是如何诊断的时候,沈庆宗才语气微凉地了句:“你们放心吧,不过是贪花恋色之症,那老大夫有的是经验,这子死不了。”
他这一句不仅把沈老太太给弄懵了,就是唐大娘子和沈云如也万万不敢相信。
恰在此时,沈耀宗夫妇也闻讯赶了回来,一进屋发觉气氛不太对,还以为沈缙是要不好了,忙关切地问道:“缙哥儿没事吧?”
沈缙原本只一直垂眸沉默地靠坐在床上,听到他二叔的声音才有了点反应,转过头来回应道:“我没什么,谢谢二叔关心。”
沈庆宗见他此时竟然肯对着别人开口了,顿时更感气愤,当即骂道:“没什么?若再晚半步送医,你这条命就没了!”
唐大娘子伸手来拉丈夫,想要劝他息怒,但才刚碰到,就被沈庆宗给甩开了。
“他自己都不要脸,我还帮他要什么脸?!”沈庆宗怒道,“你一个读书人,竟然把自己栽到了私窠子身上,此事传出去,我们沈家的脸往哪里放?你在这条巷子里就是这群孩子的榜样,现在你自己想想,你好意思出这个大门么!”
沈缙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沉默地攥紧了被子。
沈云如见她大哥哥这副丝毫不加辩驳的样子,只觉仿若晴天霹雳,她不敢相信地道:“大哥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快啊!”
沈耀宗见此情景,忽想起之前沈约来求自己帮沈缙的事,顿时了然彼时其难言之隐,不由暗叹了口气。
唐大娘子已经哭了,她见儿子生了病本就心疼,此时哪里还受得住,上去就挡在了孩子面前,道:“他还年轻,从前又约束得紧,哪里经得住外头那些女人的手段,男女之事本就常有,你就别再骂了。”
沈老太太沉吟了半晌,也道:“我看,还是该早些给缙哥儿把亲事定了。”
沈庆宗重重气哼了一声,没有反对。
谁料沈缙却开了口:“你们就别害人家了,蒋家姑姑的事还不够教训么?”
屋中气氛一滞。
沈庆宗道:“你什么意思?”
唐大娘子也急了,回身抓着儿子的手臂晃了下,提醒道:“你胡什么呢!”
沈老太太的脸色也不太好。
“我是姓沈的,没有办法,但别人不是。”沈缙淡淡道,“我也不想死了之后还要受人埋怨。”
沈庆宗气地上来扬起手就要他。
沈耀宗和沈约赶紧上前来拦,唐大娘子更是用身体挡在了儿子面前。
不想这时沈缙却轻轻一笑,看向了弟弟沈约,道:“子信,你怎么没有告诉父亲呢?”
沈约一愣。
其他人闻言,不由纷纷也朝他看去。
沈庆宗问道:“沈约,你还瞒了什么?”
沈约怔怔地没有话。
沈缙却又是一笑,再道:“你吧,告诉爹爹,解试的时候我在何处。”
他出这样的话,就算是沈约再闭口不言,其他人也几乎都能想到了。
沈庆宗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向自己的长子,半晌,才把那句话问了出来:“你弃考了?”
沈缙只无言地迎着他的目光。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沈缙的默认,也是他对父亲的挑衅。
沈庆宗顷刻间怒不可遏,大声喊道:“拿家法来!”
沈老太太站起了身,吩咐道:“其他人都出去吧。二郎,陪你媳妇回去养胎,还有掌珠和二哥儿,把你们母亲扶去休息。”
这显然是认为沈缙的确该的意思。
父教子本是应当,况且沈缙做了这样大胆的事,任谁都无法再给他求情,就算唐大娘子也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只是不敢走太远。
房门刚刚从外面关上,沈庆宗便一把将沈缙从床上扯了下来。
接着狠狠一棍在了他身上。
沈缙闷哼一声,没有告饶。
接着细棍便如夏日急雨一样继续落下来。
沈庆宗几乎被气得失去了理智。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沈缙居然敢这样糟蹋自己的人生,这么不把沈家的前程放在眼里,他过往这么多年对儿子的教养好像全成了笑话,他放弃的东西又算什么呢?
太可恶了。
真的太可恶了!
沈庆宗也不知道自己了多少下,直到随着一声脆响,细棍从中断成了两截,他才住了手。
他看了眼趴在地上痛得早已不出话来的沈缙,气恨地狠狠将断棍一摔,转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
晚上,姚二郎跑来蒋家找蒋修和谢暎,和他们商量要不要去沈家探望沈缙的事。
蒋修和谢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闻言不免有些茫然。
只听姚二郎道:“我听我大哥哥沈家哥哥得了急病,今儿下午还是他去沈家报的信。”
“既是身子有恙,那我们应该去探望表示下心意吧。”蒋修正在给苗东阳回信,顺口完,又想起什么,问道,“不过是什么病啊?又怎么会是你大哥哥去报的信呢?”
“什么病我不知道。”姚二郎道,“听我哥哥,也是沈哥哥发病时在的那户人家来通知他的,别的他也没多。”
谢暎觉得有点奇怪,想了想,道:“我看要不还是明日上学的时候先委婉问问子信,若他自己主动了沈家哥哥有病在身,那我们再提出探望也不迟,不然冒昧上门,万一人家并不想外人知道就不太好了。”
蒋修一想也是,不定沈缙这病是和这回再次落榜有关,那他们跑去岂不显得有意戳人家伤心事?
姚二郎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三人就商量好了等先试探了沈约再。
结果令他们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沈约并没到学里来。
等到下午三人回到照金巷的时候,就发现沈家门口挂了白绸。
“……这是,怎么回事啊?”蒋修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姚二郎愣愣道:“不会真的这么急吧?”
谢暎也是大感意外。
三个人互视一眼,立刻撒开腿往家里跑去。
蒋修回到家,果然发现妹妹正在等着他,连去吊唁的衣服都换好了。
“娇娇,沈家谁死了?”他忙问道。
蒋娇娇苦着脸道:“听是沈大哥哥没了,爹爹让我们两个一起过去祭奠下。”
“怎么会这样呢?”蒋修还有些不太敢相信,“不是昨儿才传生了病么。”
蒋娇娇摇了摇头:“不是生病走的。”她顿了顿,低声道,“好像是沈大哥哥这次落第后一直心情郁结,昨日夜里终是没有想开……”
蒋修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