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鹬蚌 剧情+酒酿。

A+A-

    审刑院详议官差人给蒋黎送了花篮的事很快就在照金巷里传开了。

    蒋黎也听她侄女娇娇了, 谢夫子为这事高兴得很,而姚家那边也很好奇,至于沈家则并无什么风传出来。

    她其实差不多都能猜到他们是怎么想的。

    但她全当不知。就连对蒋娇娇, 她也只是了句:“这外头的人情关系复杂得很, 现在我只能不变应万变。”

    蒋娇娇也没有追问, 只看着蒋黎, 满脸真诚地道:“姑,我和谢暎的想法是一样的, 只要你不愿意, 咱们就尽力去争。他了,王刑详虽是个官儿, 但朝中也还有别的官儿呢, 尤其那些御史最喜欢盯着他们了。”

    谢暎的那些派系相制的道理听起来太麻烦, 蒋娇娇懒得费脑筋, 反正安慰人嘛,她就直接挑了重点。

    蒋黎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觉得有些感动,也有些欣慰。

    但她并不想让晚辈们跟着操心, 尤其是谢暎, 眼见着解试就快要来了,这对他自己的人生, 还有和娇娇的幸福都至关重要。

    所以蒋黎只是“敷衍”地笑着回道:“好, 你们也别想太多,不定他还什么也来不及做就已被盯上了呢。”

    彼时她并没想到, 这话竟灵验了。

    之后的事情发展几乎超出了她所有的预料。

    起初,是姚家的段大娘子来串门的时候,用一种颇关心, 颇委婉,又颇好奇地语气问金大娘子:“听你们家黎娘算带携身家改嫁了?”

    金大娘子当时便是一愣,原以为对方是拿着王刑详送花之事来捕风捉影地听,刚要正色两句重话,不料段大娘子已续道:“现在外面都在传,你们黎娘当初离开郑家的时候,是带着她所有嫁奁走的,这几年她做买卖又赚了不少。加上老太太和你们夫妇心疼她,言明待她改嫁时还要再添一笔嫁妆,哎哟,可羡煞旁人也!”

    金大娘子一听,这传言简直就像是为阿黎量身造的,好像不把她捧得金光灿灿不罢休。至于改嫁,其实这话里头并没有半个字提到是怎么个改嫁法。

    她再联想起蒋黎事先的叮嘱,立刻便意识到其中或有内情。于是面对段大娘子的有意听,金大娘子也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承认或是拒绝的态度,只是模棱两可地道:“阿黎是能为自己做主的了。”

    段大娘子那天是琢磨着回的家。

    接下来,又有蒋家在生意场上的伙伴陆续登了门,有人甚至直接就把求婚启给带来了,想走蒋老太太的路子。

    段大娘子也没闲着,她借着近水楼台的优势,转头就和丈夫一起请自家表弟去酥心斋吃了顿饭,还是特意预定的内席。

    蒋黎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所以面对这些人时仍一如往常地从容。

    直到这天,有人在她店里了架。

    架的原因十分荒谬,只因其中一方来给她送求婚启,另一方也是来给她送求婚启,双方撞见了,在互不相识的情形下各自都以为凭自家的身份应是她的座上宾,结果彼此不服,口角了几句,有人先动了手,继而成一片。

    一场混乱下来险些把蒋黎店里的酒阁子给砸了。

    等巡检亲自领兵赶过来抓闹事者的时候,一问,才知道其中两个狼狈相的不是别人,正分别是王刑详的次子,还有当朝末相的内弟。

    这一下事情便闹大了。

    蒋黎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是个待嫁的有钱寡妇这个消息,竟还能把集贤相的视线给吸引过来。

    王刑详想娶她当继室,集贤相的内弟则想以她为继娶。

    大水冲了龙王庙。

    最后这消息自然逃不过其他朝官的眼耳,两人也未躲过御史的口诛笔伐,皇帝得知消息怒而斥之,将王兆和当朝罢黜,又把集贤相贬谪出了京。

    霎时间,蒋黎的门前也清静了。

    她按耐了多日的不安终于得到舒缓,如愿松了口气。

    ***

    陶宜一回到家,就被守株待兔已许久的陶宣给堵住了。

    陶宜揉着额角,道:“我有些头疼,二哥哥若无特别的事,喝完茶便早些回去吧。”

    陶宣怎可能就这么轻易离开,当即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这么晚回来,是不是因集贤相被贬谪之事?”

    陶宜没有言语。

    “我就知道!”陶宣道,“现在末相之位一空,大丞相必会趁机提拔自己的人上去,这事闹到最后,吃亏的竟全是你们!”

    因为一桩未成的亲事,维旧派竟一下子折损两人,其中一个还是当朝末相,这简直就是革新派的天降好运。

    但陶宣想问的不止于此。

    “三郎,你坦白与我,这事同你是不是有关系?”他狐疑地看着弟弟,道,“那坊间传言乍听是在哄抬蒋氏身价,其实都是为她考虑周全了的,那些去求亲的全成了自己的不是,因他们贪图人家的嫁奁。若有朝官执意来趟浑水,哪怕‘混战’中只是出一丁点差错,都极容易扎了御史的眼。”

    “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人既这般识大局,又肯为她费这个心力。”

    陶宜没有否认,只是以手支额,平静地道:“我本是想让王兆和知难而退,若此事能引得朝中有其他人动心思自然更好,但我没想到,这个人会是集贤相。”

    维旧派受创,他本该觉得烦恼,但事实上他却更觉讽刺。

    贵在相位如何?身为大儒又如何?人,终究是人。

    陶宣却道:“你还是不要再和她往来了,当心这把火再烧回你身上。”

    见陶宜不话,他便皱着眉道:“若这次与王兆和同被贬黜的是革新派官员,那还好。但这回你们损的是集贤相,若让次相他们知道你再与蒋氏走得近,他们会如何想?三郎,你一向聪明,可不能在这种事上犯糊涂。”

    “我知道你喜欢蒋氏,”陶宣道,“但人这辈子喜欢的东西太多了,何况女人。你既不可能娶她,现在也没法纳她,又何必再去纠缠?不如早些了断。往后她的事你也不要再管,这两回与她有关的麻烦不仅都连累了你,还全闹到了官家耳中,我只怕连官家都要记得她,觉得她是个多事的了。”

    陶宜抬眸朝他兄长看去,顿了顿,道:“我这次,倒还没想过与她之后能走到哪步。”

    陶宣一听,更是气不一处来:“那你这是在干嘛?做好事?陶若谷,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三司省主?!”

    要陶宜是为了赶走那些情敌自己得到蒋黎,这回遇到意外他也就算了,可对方却根本就没想过,那这些损失,这些麻烦,岂不是都大大得不值当?!

    陶宜看着眼前的烛火,沉吟了良久。

    “二哥哥,”他,“有些事,若想得长远了,此刻便会寸步难行,可若不往前行,自己又不甘心。我知道自己愿意见到她,听她好好与我话,向着我笑——我想得到这个结果,所以我便这么做了,帮她,也是帮自己。”

    “至于别的,想得太多,头疼。”陶宜淡淡弯了弯唇角,道,“以后的事,走着再吧。朝中本就不太平,就算今日不出这件事,明日也难保没有其他麻烦,既遇到了,做好自己能做的便是。”

    陶宣听他这么,无奈中不由生出了一股恨铁不成钢之感:“那依你的意思,你还要在这风口浪尖上与她继续往来?就算她对你无情无意,你也无所谓?”

    他话音刚落,张破石便敲门走进了书室。

    “相公,”张破石禀道,“蒋老板先前差了人来,问您何时得空,她想请您吃饭。”

    陶宣朝陶宜看去。

    陶宜沉默了片刻。

    “你使人去告诉她一声,我最近会比较忙。”他到这里,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续道,“等我闲下来再吧。”

    ***

    自那天之后,蒋黎没有再见到陶宜。

    朝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在照金巷的日子倒并没有受到明显的影响,只是所有人都像是有了默契,包括段大娘子在内,谁都没有再提过她的婚事。

    无论如何,她的生活总算是重新归于了平静。如此日复一日,渐渐地就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怀疑那些天发生的一切是否真实。

    她只是总会想起陶宜。

    这天夜里,蒋黎刚躺上床,蒋娇娇便抱着枕头过来了,要和她一起睡。

    蒋黎就笑着把侄女让到了里侧。

    “姑,我觉得自己有点忧郁。”蒋娇娇愁眉苦脸地道。

    蒋黎失笑道:“你还知道什么叫忧郁啊?”

    蒋娇娇抓着她的胳膊晃了几晃。

    蒋黎笑着哄道:“好,你。”又问道,“可是为了暎哥儿科考的事?”

    明天就是解试的日子了,蒋黎其实很明白侄女的心情。

    蒋娇娇闷闷地点了点头,道:“我也知道我应当对他有信心,可我还是忍不住担心,最近我做梦老梦到爹爹在棒鸳鸯。但我又怕影响他,所以这两天我都有点不敢见他了。”

    蒋黎道:“你不去见他,就不怕影响他的心情了?万一他因为心里头记挂着你,一不心……”

    “呸呸呸!”蒋娇娇立马像被踩到了尾巴地道,“你快吐掉,不许咒他!”

    蒋黎就作势啐了一口,然后笑着抱住了侄女,道:“傻娇娇,你往日里的聪明劲儿哪去了?快给我好好睡觉,明日早起去送暎哥儿入贡院,这一面无论如何你得去见。”

    蒋娇娇心里也正这么想着,此时听她姑这样,更是半点犹豫也没了,立刻响应道:“其实我都把要送他的东西准备好了!”

    蒋黎摸了摸她的头:“乖。”

    真好啊。蒋黎闭上眼,欣慰地想,他们家这两个大孩子都要得到幸福了。

    这念头滑过她心间,不动声色地带走了一丝徘徊不去的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