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观宁缓声应着，“嗯嗯知道，知道你惦记我，没事了，睡会儿吧。”

    这几天梁晏秋赶得时间紧，演奏会他没去现场，但还是挤出十分钟把梁晏秋的部分看了。

    钢琴前的人笑容明朗恣意，即便专业技巧方面确实跟林易兴有差距，但气质气场却丝毫不逊，毫无疑问极为出彩，甚至是更引人注目的那个。

    然而两人配合默契，他就是明白、心底里依旧是不可避免的醋意。

    因此在梁晏秋凑过要亲亲的时候，他都想把人狠狠按进怀里，让这个吻把对方吻到几近窒息，只能攀附着他呼吸。

    只是他最终没多做什么。

    梁晏秋明明可以回公寓，却在演奏结束后绕远路来公司，这份心意与牵挂他明白，越明白、就越珍惜。

    他跟梁晏秋鼻尖贴着鼻尖，轻声道：“你不会给我添乱，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安慰。”

    虽然他不觉得这件事上需要安慰。

    唐正轩给他找麻烦的时候很多，心理素质差成这样早输了，只是看梁晏秋担心他惦记他的模样……顺着对方的意思又如何？

    还真是恶劣呢。

    梁晏秋轻笑了声，没什么，不用什么，他们双方都明白。

    虽然梁晏秋不想真的睡，但唐观宁绝对是故意的，在车上放让人昏昏欲睡的音乐，还不怎么跟他话，结果等到停车场的时候他确实迷迷糊糊快睡着了，被放进浴缸才反应过来。

    然后他直接手掌舀水泼湿了唐观宁的衣服，眉眼一挑，“一块儿洗，赶紧洗，我着急睡觉，困了。”

    唐观宁手撑在浴缸边缘，问，“自己先睡？”

    “一、起、睡。”

    看着梁晏秋一字一顿强调的模样，唐观宁弯起唇角，并不算告诉梁影帝……对方撒娇耍赖是什么样子。

    一夜好眠。

    第二天梁晏秋回剧组，唐观宁去公司处理昨天的事情。

    休息的间隙，收到田恩铭发来的消息，梁晏秋微勾起唇角，看样子唐董事长是真的想明白了，今天上午的会议上十分坚定地站在了唐观宁这边，一扫前日的颓丧。

    挺好。

    犯了错就要弥补，弥补不被人接受是正常的，受挫更是正常，只要能直面问题，愿意为之一直努力，那就有机会。

    拍摄进度不赶，梁晏秋有时间缓下来整理思绪了，梳理完剧组这边的事情，他瞅准了一个时间点，就这天，好机会。

    他敢定，就做好了唐观宁跟他生气的准备。

    而事实不出所料。

    剧组附近一家餐厅的包间，唐观宁开门后，看见坐在桌边一手撑着脸颊一手冲他摆了摆示意他过去的梁晏秋，他转身就走。

    梁晏秋看了眼身边神情略黯淡的唐德熙，“我去追他，保证把人给带回来，但是——唐董，你想好怎么，机会我给了，同样的套路下次估计不行，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了。”

    完他站起身追出去，在楼梯口一把攥住了唐观宁的手腕，然后猝不及防被对方一转身按在了侧边栏杆上。

    梁晏秋无奈地用手撑了下栏杆，安抚地拍拍唐观宁的背，“咱们换个地方？虽然这家餐厅在员工管理上做得还OK，但是保不齐会有入职培训的漏网之鱼，我最近不是很想上热搜。”

    确切地，他是不希望被显微镜网友们扒出来唐家父子关系不和。

    唐观宁听出了这层意思，虽然不在意，但还是拉着梁晏秋进了洗手间。

    他先开口道：“你腾出来时间就是为了攒局让我跟他再聊聊？晏秋，我跟他没有任何好聊的。”

    有隐隐的愠怒。

    梁晏秋上前一步，握住唐观宁的手，“今天是唐董生日，还有，就算是看在他之前帮你在唐氏站稳这点上，坐下来聊聊……还是可以的？”

    他没敢用太强硬的语气，就怕一不心激怒对方。

    面对梁晏秋，唐观宁还是收着脾气的，“即便没有他我一样可以。”

    “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我从来没这么怀疑过，我只是想……他毕竟帮了你很多，让一些事情好处理不少，对不对？”

    唐观宁沉默地盯着梁晏秋。

    而被这样沉沉视线注视着的梁晏秋觉得不太妙，赶紧又开口道：“咱们国人的老话得好，来都来了，就当陪我吃顿饭？走吧，我都饿了，早上起来赶时间都没吃饭，一上午连口水都没喝，不信你问白卓，他跟在我身边都知道，人家话不多又耿直，是不是撒谎你一看就知道！”

    被信任的人欺瞒和算计让唐观宁的心情本来就算不上好，更别让他跟唐德熙一块儿吃饭聊天了，但凡换个人他都有一百种方法让对方后悔，然而——

    这是梁晏秋。

    是他的爱人。

    看着对方微微发白的面色，还有干燥、甚至微微干裂的嘴唇，他就是再不愿意忍也忍住了。

    唐观宁抽出手，跟梁晏秋擦肩而过，“下不为例。”

    梁晏秋无奈地苦笑一声，他就知道，所以、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该怎么把自家倔脾气的狼崽子哄好，献祭他自己成不成？

    他叹了口气，还是先把眼前这顿注定不会顺利的午餐搞定吧。

    跟着唐观宁回到包间，梁晏秋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唐德熙不开口，唐观宁又没主动话的意思，他都想扶额，甚至差点没忍住伸脚去踩唐德熙，最后还是默念了两遍这好歹是长辈才止住了念头。

    一顿饭吃得沉默，他思索了下，给唐德熙递了个眼色，然后起身在唐观宁肩上拍了拍，“我想起来有件事儿需要跟白卓叮嘱下，出去个电话，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先吃。”

    出来门，梁晏秋没走远，就靠在门口的墙边。

    他轻叹了口气，大概……唐德熙是觉得他在场，有些话不好？只希望唐董事长争点儿气，好好珍惜这个机会，下次他是真不敢再这么搞，唐观宁又不是傻的。

    不能想，头疼。

    包间内，唐德熙放下筷子，缓了下，才道：“今天的事情你别怪他，是我拜托了他帮忙，他出发点是好的，希望我们能缓和缓和关系，要怪、你就怪我，不差这点儿了。”

    唐观宁冷嘲道：“你如果希望我好，就不该找晏秋。”

    唐德熙沉默了会儿，直奔主题，他今天来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当年确实是我的错，伤害了你的母亲、也伤害了你，观宁，我知道不管我现在做什么都没办法得到她的原谅，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可以尝试着……”

    “够了，现在还这些有什么意思？你知道错就能让她回来、让她活过来吗？”

    唐德熙当然知道不可能，然而听到唐观宁这么，依然是一把利刃。

    他还能什么，他们第一次见面唐观宁就得很清楚，是他自大地以为只要自己诚心悔改，总有一天能够获得原谅，却下意识避开了一点。

    有些错误即便获得原谅又如何呢，造成的伤害不可弥补，逝去的人也不会再回来。

    半晌，唐德熙才再次开口，“句实话，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在忏悔，为自己的年少轻狂和无知而深深后悔，我伤害了你们母子俩是事实，我都认。

    “我开始是想着没办法再弥补她，就对你好一点儿，你要什么、能给的我都会给，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不管现在，算了，观宁，你不原谅我没关系，如果……恨我能让你心里舒服点儿，恨就恨吧，无所谓了，我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原不原谅是你的事。”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疲倦和释然。

    不求原谅，他只是在赎罪，为自己年轻时的糊涂和放纵支付代价。

    这段时间他看明白不少，很多事情强求不来，不如顺其自然，如果能在闭眼前听到唐观宁心甘情愿喊他一声爸，他这后半辈子就不算白活了。

    唐观宁看着眼前神情舒缓的男人，二十余年寻找似乎已经耗尽了对方的心力，面容虽然不显年老，依旧可见年轻时的风采，但眼神却黯淡而晦涩，几十年的光阴到底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现在的唐德熙称得上深情、专情，但一样无法改变当初薄情的事实。

    在长久的沉默后，他才轻声道：“母亲活着的时候你有机会，没抓住，现在……不可能了。”

    他不想模棱两可的话，不过是让彼此都死心而已。

    唐德熙的嘴角抽动了下，没出话来。

    徐思雅的死，不止让他失去了弥补的机会，还在他和唐观宁之间划下了一道深渊，从此再无逾越的可能。

    一顿饭不欢而散，梁晏秋看着径直离开的唐观宁，没忍住叹气。

    他瞧了眼身边的唐德熙，都不用问就知道并不乐观。

    唐德熙却已经收拾好了情绪，“这次麻烦你了，以后这样的事还是不做为好，一次两次没关系，次数多了难免影响你们的感情。

    “你也别担心，不管他什么态度，我还是会做我该做的，余下的……听天由命吧。”

    梁晏秋哑然，这个谈话的结果……算是不好不坏？

    回到剧组，他正在思索怎么跟唐观宁道歉，白卓拎着个保温袋进来，是唐观宁让他准备的。

    他愣了下，不由得苦笑，心里暖乎乎的、却夹杂着微微的疼，即便是跟他生气，还惦记着他早上中午都没好好吃饭，还真是……

    他快速解决了迟来的午餐，重新调整了拍摄进度，今晚上他要回家，必须回去，有问题不隔夜，当天一定要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