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精妙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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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天赶路是个极其麻烦的活。

    此去不知道要在南方待上多久, 因此四季的衣服都要带上。除了杭絮、容琤两人,还有云儿、卫陵与惯用的厨娘和侍卫,再加上皇帝派来的下人, 几十人的队伍, 辎重就有两车, 用浸了桐油的布裹得紧密,生怕湿气侵入。

    光这些东西的准备, 就花了好几天功夫, 杭絮倒是不用干这些活,只是看着下人忙忙碌碌, 自己也忍不住收拾起来。匕首一定要放在身上, 还有爹爹送的袖箭,也不占地方,干脆就束在臂上。

    还有那些那些话本子,她挑了几本最喜欢的,准备在路上无聊时看。云儿看见了,哭笑不得地塞给她一叠糕点:“姐,你歇着吧,这些我来就好。”

    云儿风风火火收拾着杭絮从衣食住行到玩乐解闷的所有东西, 把它们干脆利落地包放好, 期间还不忘跟卫陵互嘴几句。

    宋辛听杭絮准备南下, 跃跃欲试,也想要去, 只是被她无情拒绝:“带上你有什么用,好好在王府待着,太后的病好了,就回军营。”

    气得宋辛这两天一看见她, 整张脸就皱起来,发出一声方圆十尺都听得见的“哼”,而后转头就走。

    等一切东西都准备妥当,杭絮被推上马车,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便要启程去南方了。

    *

    赶路总是枯燥的。出城的路上,杭絮听了半个时辰的雨顶篷,百无聊赖,把云儿放在马车上的话本子翻了一遍,又扔到一边,掀开帘子忧伤地注视着外头的细雨绵绵,最终放弃了骑马的念头。

    一旁的容琤则安静多了,他低着头看着皇帝亲手交付的资料,似是察觉到了杭絮的无聊,将厚厚的册子合上,问道:“坐得无聊了?”

    她点点头,手指玩弄着发尾那一枚光滑的铃铛,把它们缠绕在一起又解开:“不知什么时候能放晴,就算是雨一点也好,那样就可以骑马了。”

    对方将册子搁到桌上,沉吟半晌,道:“根据钦天监的预测,这一场雨要下上半月。”

    闻言,杭絮杏眼低下来,透出几分忧愁,可容琤又接着道:“你若是真的无聊,我们可以加快速度,两日内能到宿州,在那修整半日,那里有几处地方还算有趣。”

    她眼睛一亮,身子坐直,有些心动,可思虑片刻,还是摇摇头,叹口气道:“不必了,雨天赶路本来就危险,要是加速,路上泥泞,不知会遇到什么意外。”

    容琤看着她坚决的神色,最终还是没有坚持。

    *

    马车从城南出城,又走了半个时辰,城门临近,杭絮被马车外规律的赶路声引得昏沉,正要睡着,却被一道奇异的声音吸引,忽然惊醒。

    她睁开眼睛,掀起帘子,不管细密的雨丝,探出身子仔细倾听,在“滴滴答答”的雨声和规律整齐的马蹄声中,还包含着一个杂乱的马蹄声,正是这规律声音中的插曲,让她警觉起来。

    隔着雨帘,杭絮眯起眼睛观察,只能隐隐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不远不近地缀在队伍之后。

    她心神一凛,右手下意识伸到腰间,想要握住匕首,而后手腕被另一人捉住,回头看去,容琤眉头微蹙,略有些担忧的神色:“你怎么了?”,他没有杭絮绝佳的听力,自然听不见藏在雨声中的异样。

    杭絮握着匕首的手腕松开,重新坐下,放松紧绷的身体,只是仍竖着耳朵计算那声音的远近:“外面有人跟着我们,跟在队伍后面,五十丈远。”

    容琤神色也有些凝重:“我让侍卫过去看看。”

    他站起身,正欲下车,却被杭絮拉住,对方重新抽出匕首,眉眼沉下来,对他摇头:“不必草惊蛇,让人逃脱,我去就好,把他抓回来。”

    罢越过容琤,冲入雨中。

    *

    杭絮向侍卫借了一件防水的斗篷,裹在身上,灰黑的斗篷将她的身形完美隐藏在雨幕中,她站在街边,静静等待着那个凌乱的马蹄声。

    五十丈、三十丈、十丈,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见那人的身形,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拉着缰绳的动作不甚熟练,马蹄走成一条歪歪扭扭的线,还剩三尺的距离时,杭絮开始了动作,她脚尖轻点,跃上马匹,匕首一划割断缰绳,又一脚踢上马腹。

    受惊的马匹立刻嘶鸣起来,甩开蹄子奔跑,引得上面的两人也摇摇晃晃,趁着这时,杭絮勾住那人的脖子,用力一拽,两人掉下马,在青石板上滚了几圈,停住。

    摔下马的那一刻,杭絮有些晕眩,但没有忘记将匕首横在那人的脖子上,此刻锋利的刀刃抵住皮肉,她压低声音,恶狠狠道:“,你是谁派来的,跟着我们做什么!”

    身下之人身体细细碎碎地抖着,让杭絮有些疑惑,而后这人举起双手,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将军,是我啊。”

    宋辛吓得快要哭出来,他虽也算个士兵,但从未上过战场,只在后方待着,方才冰冷的匕首抵在脖子上,杭絮的杀意毫不掩饰,让他被吓得瑟瑟发抖,毫不犹豫坦白。

    宋辛!?杭絮心头一惊,按着匕首的力度松了些,另一只手将那人的脸扳正,掀开宽大的斗篷,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圆脸,此刻那张脸上眉眼皱在一起,一副害怕的模样。

    “将军,你、你先把匕首放下行不行?”,宋辛苦着一张脸,战战兢兢地提出建议。

    杭絮却不答应,她仍用匕首抵着宋辛的脖子,手指在对方耳朵旁摩挲,确定没有摸到面具贴合的痕迹,又使劲搓了搓他的脸颊,确定没有异样,这才把人放开,收起匕首。

    宋辛刚被松开,就身子一软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也不管雨水浸湿脊背。

    这副无所顾忌地姿态,让杭絮更加确定这人不是其他人模仿,她闭了闭眼睛,心中有些凌乱,宋辛来做什么,为什么要跟在后面?

    弄得她以为是那个幕后之人的手笔,这才不顾容琤阻拦,独自下车埋伏,想找到什么线索。

    过了一会儿,杭絮弯腰,毫不留情地把地上的宋辛拎起来:“休息够了?我还有问题要问你。”

    宋辛挥舞着四肢,他比杭絮高上一头,就算被拎着也站不直,干脆蹲在地上,规规矩矩地回答问题。

    “为什么跟着我们?”

    “我想跟你们一起去江南。又怕你们不同意,所以偷偷跟在后面,等走出几百里,我再出现,那时候,就算你们想让我回去也没办法。”

    宋辛语气欢快,像是在为自己精妙的计划而沾沾自喜。

    杭絮扶额叹气:“太后知道吗,你一走了之,人家治你的罪怎么办?”,她并非不想带上宋辛,只是太后的病尚未好全,贸然离开,保不得对方会动怒,因此态度表现得坚决。

    宋辛立刻回答:“你放心,我留了信,上面写着我是为了彻底祛除太后体内的毒,才不辞辛苦,去江南找一种药材。这样她肯定不会怪我的!”

    她无言以对,对方每一步都算计的恰到好处,无可挑剔,若不是自己耳力绝佳,听到动静,宋辛可能会真的得逞。

    对方见杭絮没有动怒的表情,悄悄把他领子那只白嫩却无法撼动的手移开,站直了,圆圆的眼睛眯起来:“将军,怎么样,你能带上我了吧?”

    杭絮不话,转身就走,后面的宋辛急了:“将军,你别走啊,我给你道歉,你带上我——”

    “别叫了!”杭絮头也不回,声音无奈,“你的马不要了吗,还不跟我一起去找。”

    *

    两人花了一刻钟,才找到在一处马厩避雨的马匹,而牵着马去追赶前面的队伍,也并没有花上多久。

    装载着容琤的马车静静停在城门口,等待了杭絮许久,她不由得速度加快,向马车跑去,后面牵着马的宋辛叫苦不迭:“将军,你慢些、慢些……”

    顾不得满身的雨水,杭絮跳上马车,掀开帘子,容琤坐在车厢,手中握着一册书,神色投入,只是目光久久定格在一行,未曾移动,听到动静的一刹那,立刻抬头看去。

    望见来人的一瞬,那些严肃倏地散去,他将书合上,下意识站起来:“你来了。”

    杭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湿发贴在脸颊,雨水顺着流到嘴中,顺着话语咽下去:“来了。”

    可是等她走近,容琤发现对方身上湿透的痕迹,又不由得蹙起眉:“你……”

    他伫立一会儿,想到什么似的,弯下腰,从车底的柜子里拿出一块毛毯,递给杭絮:“你先擦一擦,我去找云儿——”

    他下车的动作停住,被杭絮拉住,对方用了力,容琤就顺势坐了下来。

    她把毛毯搭在身上,并不急着擦,一只手撑着下巴:“我还没跟你抓到了谁呢。”

    容琤一愣,他这时才想起杭絮此去的目的,只是方才那段时间,一见到对方,就全然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