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杏花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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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去仓库里翻找图纸的任务交予卫陵后, 杭絮进了府,在檐廊下踱着步,竟不知要做什么。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阳光破开云层, 西斜的光束斜斜射进檐廊, 半下午的时间,天气暖洋洋的, 却不过分热。她干脆走到院子里, 一边晒太阳,一边思索着。

    如今有了岑玉堂, 水患不需担心, 瘟疫有了宋辛和孙大夫在,药方也在按部就班的研制着,给爹爹写的信估计还在路上,到达扬州需花上几天。

    容琤的伤还没好,她不想去扰,干脆去主厅找仇子锡,反正仇太守一天到晚都在忙着。

    只是到了地方,仇子锡却不见踪影。

    她四处转了一圈, 看见门外一个扫地的仆人, 走过去问道:“你们太守呢?”

    仆人停了动作, 相处数日,太守府的下人也明白了王妃的性子, 笑着答道:“王妃不知道吧,今天是扬州的祈蚕节,又难得出了太阳,太守去法海寺主持庙会去了。”

    “祈蚕节?”

    仆人解释道:“今天是蚕神的生辰, 大家都出来庆祝,庙会上可好玩啦,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有的卖,还有卖蚕圆子、蚕种的。我待会儿放了工,也要去呢!”

    “王妃也可以和王爷一起去逛一逛啊,庙会上都是成双成对的夫妻。”

    杭絮道了声谢,仆人继续扫地去了,她也慢慢走着,脑子里想着祈蚕节,身体随着习惯转弯前进,不知不觉到了一户院门外。

    一抬头,原来是自家的院子,隔了很远,她依旧听见里面的熟悉的呼吸声,想到仆人的那句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进去了。

    轻轻推开门,桌后的容琤正在提笔写着什么,闻声抬起头,看见来人,略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欣喜:“阿絮”

    杭絮走了进去,自顾自在容琤对面坐下,这才道:“我……就是无聊,来看看你,你忙,不用管我。”

    罢,随便抽了一张纸,低头认真看起来,反倒是容琤没了专注,写上几个字,就要抬头悄悄看一眼对方。

    她似乎看完了那张纸,终于抬起头,:“嗯……你忙完了吗?”

    容琤捏紧笔杆,下意识回答:“还剩一点。”又补上一句,“很快的。”

    杭絮状似随意地提起:“我听下人,今天好像是个节日,叫做祈蚕节。”

    对方回道:“南方确实有这样的节日,是养蚕之人为祈求今年蚕丝丰收,还会在寺庙举办庙会,十分热闹。”

    “仇子锡今天不在府里,似乎就是去主持庙会了。”

    “他是一州太守,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参与的。”

    “我还没见过蚕,听丝绸就是用它们吐的丝织成的,还有虫子能吐丝,真是奇怪。”

    “蚕在南方生活,我也未曾见过,不过书中它白胖柔软,应当是不丑的。”

    ……

    “这庙会我听着还挺有趣的,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看看?”

    这话来的突然,容琤愣了愣,好一会儿没有回答。

    杭絮见他不话,心中有些失落,嘴上却道:“若是不想去,那就罢了,我去找宋辛,他应当喜欢这种热闹。”

    “磕嗒”

    容琤重重把毛笔搭在砚台上,见杭絮疑惑看来,又装模作样地蘸了几笔墨水,这才道:“方才想事入了神,我也觉得有趣,宋辛忙着替人治病,大约是没有时间,还是不要去扰他。”

    “那你什么时候忙完?”杭絮看他还剩大片空白的宣纸,“若是晚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人。”

    修长如玉的手指捏住毛笔,在洁白的纸上留下一个墨点:“一点收尾罢了,很快的。”

    杭絮托着下巴,看他挥毫奋笔,不过一刻钟,便将整张纸写满,只是后半的字迹,从楷书换成了行书。

    容琤放下毛笔,将厚厚的一叠纸收好,站起身,和抬头看他的杭絮对视:“我们……现在就出发”

    她神色凝重,一瞬不瞬看了对方很久,久得他有些慌乱,这才忍不住笑出声道:“你就穿着这身衣服去?”

    容琤立刻低头,看见自己为方便上药而换上的宽松中衣,恍然大悟。

    他匆匆挪开椅子,发出有些刺耳的摩擦声,转身才道:“我去更衣。”

    *

    庙会的位置不需问路,一来到城中央,四方的人流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动,两人只需顺着人流前进就好。

    不时有路人看向两人,自以为隐蔽的眼神中是羞涩的目光。杭絮悄悄地放慢步伐,落在男人后面,这才确定,那些人看的是容琤。

    她无奈地看着对方的背影,这人少见地穿了一件襕衫,腰间被革带紧束,显出挺拔的身形,在一众百姓中尤为突出,襕衫是绣着暗纹的紫色,尤为衬他薄情的外貌,更显得俊美如玉。怪不得那些少女频频看她。

    容琤走了几步,下意识朝身旁看去,见空无一人,心中一慌,后面忽地传来脚步声,杭絮追了上来,顺势握住对方的手腕,晃了晃:“你呀,穿得这么好看,引得别人都移不开眼了。”

    他轻轻抽出手腕,反握住杭絮的柔软温热的手,声音带上些笑意:“那我们走快一些,不让她们看。”

    *

    越靠近寺庙,人群越是密集,容琤混在一干人群中,也变得不那么显眼,两人总算可以好好逛一逛。

    “这也是糖葫芦吗?”

    杭絮仔细量一串裹着透明糖浆的东西:“里面,好像是橘子?”

    容琤也弯腰看着,严肃地下了判断:“确实是橘子。”

    他又转向另一串东西:“这个像是剥了皮的葡萄。”

    去别摊串门的大爷正好回来,看见两个年轻盯着自己的摊子满头雾水,笑开了花:“两位不像南方人,是第一次见这么多种类的糖葫芦吧?”

    他一串串地指给两人看:“这是橘子、这是葡萄、山药、核桃仁、荸荠……上面还有白芝麻和瓜子仁呢,香的很!”

    罢,这才问道:“两位要不要来几串?”

    容琤侧头,看见杭絮十分感兴趣的模样,忍不住开口:“不如各来一串,吃不完可以带回去。”

    大爷立马动手:“好嘞,现在给您包好!”

    “等等,”杭絮阻止,沉吟道:“橘子、葡萄、山药、核桃、荸荠……可不可以各来一个,串成一串”

    大爷拉下了脸。

    *

    杭絮捏着一根糖葫芦,心满意足地离开。

    *

    太阳还未落山,四周仍余着光亮,摊子上的灯笼却早早地支了起来,微弱的光点汇成一条长河,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不知什么地方响起来“铛铛”的锣鼓声,杭絮个子娇,被围在人群里,怎么跳也看不见,只好扯一扯身边的容琤:“那边是在杂耍吗?”

    容琤身量高挑,不必踮脚,抬一抬下巴便看见了,点点头道:“确实,似乎是在舞狮。”

    杭絮眼睛一亮:“我还从没见过舞狮呢!”,她自幼在北疆长大,极少回京城,舞龙这种民间杂耍,更是没有机会看见。

    她拉着容琤,朝声音的方向走去,一定要看看那舞狮是什么模样,两人的手紧紧握着——人群实在太拥挤,稍微松一松手,两人就要分开,因此只能握紧一些,再握紧一些,握得两只手上都是汗,滑腻腻的,也不肯松开。

    舞狮的地盘前围着许多人,绕成一个圆圈,中间留了一大片空地,那只狮子便是在这片空地上活动。

    这狮子身披黄色的长毛,一只硕大的头颅被一色的短短茸毛围着,额上镶了短短的角——这样倒不像狮子了。只是动作却和真狮子无甚两差,滚地、扑咬、警惕后退,一举一动都惟妙惟肖。

    杭絮看的入了神,狮子又完成一个高难度的动作,她随众人一起叫好,左手下意识拉了拉身侧:“你里面真的有人吗?”

    这一拉,却扑了个空,

    她猛地转头望去,身旁空无一人,心中顿时慌了起来,四处望去,依旧没有看见那道高挑的身影。

    “容琤!”

    杭絮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可这点声音被喧嚣的锣鼓和众人的叫好声轻易淹没,溅不起半点水花。

    周围又响起一阵欢呼,人群猛地拥上前,她也不得不随着上前。只是没了看杂耍的心思,她挣扎着想要退出去,逆着人流走动,引来数个白眼,嘴里不住道歉:“对不住,让一让,让一让——”

    远离了杂耍摊子,人流宽松许多,只是杭絮依旧找不到容琤的身影,那道熟悉的、高得有些鹤立鸡群的身影。

    她绕了一刻钟,又回到杂耍摊子旁,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容琤自然不可能走丢,不需担心,晚些时候回府,总能看见,只是这一场庙会,没有了对方的陪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杭絮低头,漫无目的地走开,忽地撞到一个坚硬的胸膛,立刻后退几步,道歉:“对不起。”

    “阿絮!”

    她猛地抬起头。

    容琤低头看她,凤眼垂着,满是庆幸,他玉色的脸庞罕见地带上汗意,连呼吸也是微喘,一副慌乱的模样。

    “你去哪儿了,我在杂耍摊子没有看见你,找了许久都没找到,还以为——”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杭絮上前一步,额头正好抵在他的胸膛,发泄似的撞了几下:“我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走丢!”

    她抬起头:“倒是你,怎么一声不吭就没了影子,害我找了这么久!”

    容琤抬起握成拳的右手,缓缓开:“我在杂耍旁边看见一个买首饰的摊子,我猜你会喜欢,就买下来了……”

    他的手心躺着一枚细细的银簪,簪头是一朵栩栩如生的杏花,杭絮伸手去碰,才发现这是由粉色的宝石雕成。

    宝石颜色罕见,只是杂质不少,丝丝缕缕,破坏了品相,但是在工匠的刀下,这些杂质成了杏花瓣上脉络,向尖端延伸,更添了几分真实。

    她手指拂过花瓣,像是面对真的杏花一般,动作轻柔,忍不住勾起嘴角:“ 你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