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一个吻
杭絮细白的手指在簪子上点了点, 却并没有接过,反倒收回了手。
她看着容琤稍显无措的神情,低下了头, 却抬眼看他, 天色渐暗, 灯火也渐渐明亮,乌黑的眼眸映着明亮的灯火, 灯火里是他。
“请王爷帮我戴上去吧。”
容琤捏紧簪子, 声音沉而轻:“好。”
他的动作从未这么轻柔过,双手悬空碰着她的发髻, 生怕勾到一根头发, 左挑右选,最终选定一个最合适的地方,慢慢把簪子插了进去,固定住。
这时候容琤才发现,相较他的身量来,杭絮实在是娇,只到他的胸膛,跟他话时, 总是微仰着头。但即使如此, 也从未给人柔弱的感觉, 似乎总是她保护别人,而非别人保护她。
他收回手:“戴好了。”
杭絮抬起, 稍稍摇了几下脑袋,看他:“怎么样?”
容琤翘起嘴角,这点柔情完全覆盖那张薄情的脸:“很好看。”
*
庙会范围极大,可偏偏让他们遇见了仇子锡。
碰到时, 他正在一家摊子面前,弯腰询问着什么,眉头蹙着,连买东西都一副严肃的模样,守着摊子的姑娘诚惶诚恐地回答着。
等两人走近,听见两人的谈话,才知晓太守不是来买东西的,而是来体察民情的。
“你卖的这些蚕是什么种类的?”
“都是桑蚕和柞蚕。”姑娘哆哆嗦嗦地回答。
太守眉头一皱:“去年不是发放了天蚕和琥珀蚕吗?”
“这两种蚕金贵得很,今年发了大水,耐不了湿,死了大半。”姑娘委屈道,“吃得又多,又娇气,还不如桑蚕好养。”
他还想再什么,余光瞥见熟悉的人影,转过头来,见是容琤杭絮两人,行礼道:“王爷、王妃。”
容琤弯腰看摊子上,几个敞盖木盒,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白色蚕茧,有几只结茧得晚,还在慢腾腾地蠕动着白胖的身躯,问道:“这几种蚕,有何不同?”
仇子锡回道:“桑蚕、柞蚕,是南方大部分蚕农养殖的蚕种,容易养殖,吐白丝;而天蚕与琥珀蚕是近年新找到的两种,前者吐绿丝,后者吐的丝更为稀奇,是金黄色,且带琥珀光泽,十分珍贵,在市场上供不应求……”
两人见状又是要讨论一番的模样,杭絮早早溜到一边,偷闲看看周边的摊子。
没走多远,她便看见了一个有些奇怪的木雕摊子,别人的木雕都是些玉兔貔貅,至多也就是对鸳鸯,而他的摊子上全是一对对的情人,或是并肩坐着,或是手牵着手,更有甚者,居然是亲在一起的,还摆在了最显眼的地方。这些木雕的动作惟妙惟肖,五官也分明,路过的少男少女往往是瞥上一眼,便羞得脚步匆匆就要离开,可最后却放慢了脚步,回回头偷瞧了好多眼。
杭絮径直走了过去。
摊主是个伙子,低着头仔细地雕着一个物件,木屑沾了一身,她轻轻喊了一声:“欸。”,摊主立刻抬起头,满脸笑容:“客人想要——”
看见杭絮样貌的那一刻,话语便卡了壳,愣了一会儿才补上下半句:“想要哪一个?若是现雕,也是可以的。”
她蹲下身,悄悄瞥了不远处的容琤一眼:“随便雕什么人都可以吗?”
年轻人自信地拍了拍胸脯:“我的手艺您放心,再普通的脸也能雕出特色。”
他把一座座木雕展示给对方:“你看,这么多木雕,没有两座是一样的,各有各的特色。”
还有这些,他又拿起一座木雕,杭絮睁大眼睛:“这是……孩子?”
“客人猜错了,”年轻人摇头,嘿嘿笑了笑,“一些公子姐,让我雕情人的雕像,又怕放在家中被父母发现,就让我把他们刻得幼态些,就像孩子一般,这样便可理直气壮带进家中了。”
“这样吗……”杭絮拿起一座放在手中量,虽是孩短短圆圆的体型,五官也圆润,但细看衣着和神态,确实是成年人的模样。
她捏着木雕,忍不住在脑海里想象容琤变的模样,竟“扑哧”笑出了声,最后下了决定。
“你看到那边的男人没有,穿紫衣的那个。”,杭絮指了指不远处的容琤。
摊主点点头:“我知道了,最好看的那个便是。”
又接上一句吹捧:“跟客人你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她一时失语,继续道:“你能把他雕成这种孩子的模样吗?”
摊主眯眼仔细量一番,把对方的样貌记在了心里,道:“好雕。”
杭絮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要看他冷漠,其实心底……嗯,雕得可爱一些,可以吗?”
年轻人已经在嚯嚯地磨着锉刀:“客人放心,事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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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雕雕好还要半个时辰,杭絮付好钱,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她刚走不久,仇子锡和容琤便停了谈话。
看似与太守认真交谈、心无旁骛的容琤,脚步一转就去向木雕摊子——方才杭絮的动向,他都用余光悄悄看着。
摊主正在雕着容琤的木雕,听见有客人来,抬了头,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下意识把手中的木雕藏在背后,咧嘴笑起来:“客人来看木雕啊。”
容琤略一思索,便明白他在雕什么:“刚才那位姑娘,是让你雕了我?”
“哪里的事,没有,您看错的了吧……嗯、就是您。”在容琤冷漠目光的注视下,摊主还是服了软,弱弱补上一句,“客人,您可别告诉那位姑娘。”
他拿出木雕,一会过去,原本方方正正的木料就有了圆润的雏形,隐约看出是一个圆圆胖胖的孩。
容琤看着木雕,眉头微蹙:“这是我?”
“当然!”年轻人信誓旦旦点了头,“雕的是孩模样的您,那姑娘还特别吩咐,要把您往可怜可爱上雕。”
他拿过木雕,摩挲着有了大致轮廓的眉眼,再想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想不出怎么能和“可怜可爱”联系上。
但这并不妨碍自己对杭絮这份还未送达的礼物产生喜爱,他握着木雕,心底多了期盼。
他沉吟一会儿,道:“你还记得刚才那位姑娘的模样吧?”
摊主一愣:“记得。”,那样突出的样貌,怎么会不记得。
容琤点点头:“那好,我也要雕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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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絮站在摊子前,听大妈一边熟练地揉粉,一边絮絮叨叨地介绍:“这蚕圆子啊,就是在祈蚕节这一天吃的,不仅要吃,还要上供给蚕神娘娘,有红豆馅的、花生馅的、还有鲜花陷的,正好,下一笼就要出国了,姑娘,你要不要尝一尝?”
她思索一番;“来一个红豆馅的吧。”
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这是什么?”
杭絮转过头,容琤就站在她的背后,低头看她,庙会中脚步声嘈杂,她竟没有发觉对方的到来。
两人并肩站在摊前,她将大娘方才的话重复一遍,等对方点头,又道:“你不是和仇子锡在一起吗,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声音里带着自己也未发觉的撒娇。
容琤耳朵漫起一点红晕,仗着杭絮没有抬头,镇定道:“看见了有趣的东西,停得有些久。”
蚕圆子不一会儿就出了笼,杭絮睁大了眼,看着这个比她手掌还大的白软圆子,不禁怀疑起自己能不能吃完。
她将头转向容琤,有了办法。双手用力,将蚕圆子掰成两半,断口冒出热腾腾的白气,接着露出红豆馅料,沙沙的流心中还带着未磨碎的颗粒,一股香甜的气息。
杭絮把一半递给他:“喏,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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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渐深了,四周越发喧闹,两人走在路上,一人一半蚕圆子,竟也别有几番趣味。
忽地,一位穿着嫩黄衫裙的少女挡在两人面前,将一方绣了桃花的绢帕递给容琤,娇俏的面孔羞答答地低下,眼角却斜过来,透出几分慕恋。
可她等了许久,手中的帕子也没有被拿走,不禁疑惑地抬起头,惊讶地发现那位俊朗的男子不知何时退到离她三尺远的地方。
容琤尤觉不够,又避嫌地退了一尺,冷漠道:“姑娘自重。”
少女听见这话,恼怒地跺了跺脚,也不装羞涩了:“我哪里不自重了,我送帕子给你,我们交个朋友,有什么不对吗!”,南方风气较北方开放,女子见男子俊朗,主动搭话也属常见。
容琤摇摇头,凤眼微阖,一副不愿多话的冷漠姿态:“我已有妻子。”
“你是她吗?”少女指向一旁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杭絮,“你骗人,我跟了你一路,你们两个手都没签过,怎么可能是夫妻!”
杭絮愣住,低头看自己手里的蚕圆子,有些无语,两个人都吃东西呢,怎么牵手?
少女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知道了,你们都长得这样好看,一定是兄妹对不对,你方才的话是幌子对不对。”
杭絮把蚕圆子用一只手拿住,另一只手刚想拉住容琤的手,却恰巧也被对方拉住。
容琤举起两人交握的手,冷漠的脸难得有些无奈:“现在你相信了?”
少女冷笑一声:“现在握上了,我才不信呢!”
这回连杭絮也无奈起来,她咽下最后一点浸透红豆酱的蚕圆子,半转了身,面向容琤,拉一拉他的手:“你转过来。”
容琤听话地转了身,跟杭絮面对面,疑惑道:“怎么了?”
她又命令道:“把头低下来。”
纵使不明白意思,他还是低下了头,眼皮垂着,长睫在下眼睑上映上一圈深深浅浅的阴影。
杭絮抬起头,丈量了一下两人的距离,嘟哝一声:“太高了。”
接着伸手扣住容琤的后颈,用力踮起脚,咬上他的嘴唇。
明明外表这么冷漠,连体温也是微微偏凉,嘴唇却温热柔软。
杭絮放开牙齿,用舌尖安抚似的舔一舔那个有些重的咬痕,尝到了一点铁腥味,再描摹一圈线条分明的唇线,最后伸进他的口腔,没花一点功夫,对方的齿列已经颤抖着开,她尝到了一点香甜的红豆味,同她嘴里的一样,却又很不一样。
让她很想多尝一尝。
不知过了多久,杭絮终于放开容琤,脚尖已踮得酸软。她转向少女,杏眼弯起来:“现在你信了吧?”
对方愣愣地看着她还带着水光的唇,手中的绢帕轻轻飘到地上,似乎还没回神,接着反应过来,猛地闭上眼,脸上漫起红晕:“你、你、你不知羞!”
便慌忙地跑进人群,不知所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