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陛下可否信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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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仓、药仓着火了, 所有药都没了……”

    “怎么会起火!”一直在床边焦躁踱步的皇帝猛然回头,“朕明明命人——”

    “轰——”

    不远处传来剧烈的垮塌声,热浪透过半开的窗户汹涌而来, 屋内众人下意识闭上双眼。

    杭絮几步走到门口, 开大门, 没了门板的阻隔,那些细碎而渺的喊叫传入耳中。

    “快快快, 走水了, 快去救火!”

    “里面全是药,这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回事, 火怎么越来越大了?”

    ……

    其余人听不见这过于渺的声音, 但越过众多院落和宫殿的阻隔,依旧顽强冒出火尖的药仓,足以让他们明白,太监并没有谎。

    “怎么起火了,怎么就起火了……”

    陆太医不知何时也到了门口,他倚着门板,定定望着远处那冒着黑烟的药仓,胡子微微颤动着, 不可置信的模样。

    那药仓是皇帝特意让人建造的, 防潮防蛀, 堆满了皇后可能所需的一切药材,为了就是防止皇后在山上出了什么意外。

    人算不如天算, 谁也没有想到,不仅皇后出了意外,药仓也出了。

    如今药材用尽,皇后却还急需救治, 这可如何是好。

    “啪”

    门板被猛然关上,皇帝大袖一挥,来到桌边,铺开生宣,拿起毛笔。

    他抬首,眼神沉凝:“陆太医需要什么药材,先尽数出来。”

    老人一愣,接着连连点头,“臣要当归、连翘、桔梗、川穹、白芍……”

    他一连了几十种药材,皇帝速度极快,下笔如飞,几乎没有迟疑。

    皇帝拾起宣纸掸了掸,没有迟疑,立刻走向门外。

    “十弟。”

    容琤上前,他不能进皇后的卧房,于是一直在门外等候,药仓起火的时候,还派人去救了个火。

    杭絮走到门后,透过半开的门,能看见男人的模样比自己好不了多少,同样发丝凌乱,脸上几道黑灰,衣襟也被烧穿了几个洞。

    望着这有些滑稽的模样,她忍不住笑了笑,接着却心疼起来。

    皇帝把药方递给容琤,“这上面的药材,药仓可还剩下?”

    容琤接过,一路看下去,道:“如今抢救出来的药材,只有连翘和白芍。”

    陆太医也走到门外,闻言震惊:“怎么会只剩两种!”

    他熟读药典几十年,见过的保胎温养方也不计其数,只要给他七八种药方上的药材,他就大致能熬出一份药。

    可……只有两种药材,即便是药王接手,恐怕也无济于事,这让他如何施为?

    容琤点点药方:“药仓起火点正巧在这些药材的的旁边,冲进去的时候,大部分已经烧成了灰。”

    “这此次药仓起火,似乎是有意为之。”

    皇帝神色凝重,揉了揉眉心,“此事容后再议,如今之重是药材。”

    “救出来药材有那些?”

    容琤报出十几种药材的名称。

    “陆太医!”

    “陛下。”老人上前。

    “用这些药材,梓童能撑上多久?”

    陆太医低头思索一番,道:“臣不能确定,但至少有两个时辰。”

    他把宣纸折好:“让你在山上与京城来回一次,需要多久?”

    容琤低头思索一番,道:“最少一个时辰。”

    “好、好,”皇帝点点头,把药方给对方,“你拿着药方,带上两个侍卫去山下采购药材,切记速去速回。”

    容琤接过药方:“不负皇兄重任。”

    屋内,杭絮张了张嘴,想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容琤身上,自然也看见在离别前,男人投向她的,坚定而安抚的目光。

    -

    仅存的药材被送到院子里,陆太医钻进厨房,不一会儿,那里传来苦涩的药味。

    靠着紧急熬好的汤药,和陆太医药箱里的一点药丸,皇后的情况的慢慢稳定下来,血虽然还在流着,但越来越少,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期间,皇帝一直坐在床边,连喂药都是他一勺一勺亲自为之。

    “梓童莫怕,药材马上就来。”皇帝握紧皇后的手,面对一个昏迷的人,不知安慰是给谁听。

    “十弟已经下了山,一个时辰后就能回来……”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一声震雷,接着是倾盆而下的暴雨。

    杭絮端着空药碗,在檐下顿住脚步,静静望着秋后的第一场雨。

    又是几道惊雷,刺目的亮光划过天际,将昏暗的天色瞬间照亮,四面八方传来惊叫,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这雨。

    秋分后的雨水是个好兆头。山下的村庄里,或许有农户坐在檐下,满心喜欢地望着滂沱大雨,祈祷来年能有一个好收成。

    可山上,檐下的杭絮望着雨,想起的是山路上的容琤,如此大雨,山路一定湿滑难行,先不必按时达到,单论危险,就要加重许多。

    她闭上眼,为什么这雨不能晚几天呢……

    杭絮的预感并没有错,两刻钟后,一个满身泥浆的侍卫跌跌撞撞来到别院,扑通跪在了雨中。

    “陛下——”

    皇帝听见响声,出了门,“瑄王回来了?”

    他的声音颤抖:“我们走到一半,突逢大雨冲垮山路,瑄王为了开路,被乱石砸中,现在……昏迷不醒。”

    她心中一跳,连忙问道:“瑄王可有性命之危?”

    见侍卫摇摇头,她才放心。

    皇帝点点头:“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接着又怒喝道:“你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开路!”

    侍卫没有起身,绝望道:“陛下,山下垮塌数次,堵满了几十尺山路,就算我们片刻不休,也要花上一整天才能清出一条路。”

    院内骤然无声,只剩下雨水落在青石板上“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声音密集又响亮,仿佛永远不会停息,仿佛整个秋日的雨水,都要在这一天内落完,淹没所有人的希望。

    皇帝的声音响起,“这条路不行,就给朕找另一条,朕不信了,山上只有一条路!”

    于是侍卫纷纷动起来,去找路。

    半刻钟后,刘喜领着一个颤巍巍的老头进了院子。

    “陛下,”刘喜低声道,“这是行宫的看护,在山上住了几十年,他知道一条近路。”

    皇帝眼睛一亮,“把他领过来。”

    老人慢悠悠地上前,跪在地上,“参见陛下。”

    他不愿废话,问道:“你的那路在何处?”

    “回陛下,那条路在行宫的东侧,是山下猎户开拓,臣也走过几次,那路直通山下,正对着京城西门,比大路要近上许多。”

    “那还愣着做什么,”皇帝站起身,吩咐道,“你领着侍卫过去。”

    老人迟疑了,他没有站起来,继续道:“只是陛下,那路极险,有许多弯折,要是骑马,危险至极,一不留神就要丧命。”

    “只能步行,但光靠双脚,要花上半个多时辰才能下山……”

    老人提着心完话,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望见他不辨喜怒的阴沉神色,身体颤了颤,又低下头。

    皇帝最终还是出了声:“刘喜,把御林军里脚力最快的侍卫挑出来,让他带路。”

    刘喜叹了口气,垂手道:“遵命。”

    光是下山就要半个时辰,还不算从山下到京城的距离,再加上采买药材的时间,纵使御林军脚力再快,一来一回也要两个时辰。

    这远远超过陆太医预估的时间,只是众人都知道,只能如此,再没有更好的办法。

    眼看着刘喜带老人离开,皇帝也叹了一口气,看向一直站在一旁,静默无声的杭絮,“朕让十弟受了伤,你不怪朕?”

    杭絮摇了摇头:“为救皇后受伤,瑄王一定没有怨言。”

    “那你呢?”

    “将瑄王换成我,也是一样的。”

    -

    静默而焦灼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陆太医跌跌撞撞冲出屋子,看见檐下的皇帝,连忙问道,“陛下,药材到了吗?”

    皇帝没有回答,杭絮沉默一会儿,替他答道:“大雨冲垮山路,侍卫们走了另一条路,现在刚刚出发,大约还要两个时辰。”

    “时间真的不够了!”陆太医急得跺脚,“我给皇后熬的是提神升血的药,只能短暂吊着精神,皇后身体弱,喝这药就是饮鸩止渴,就等那些药材送来。”

    “还能吊多久?”皇帝倏地发声。

    “吊不了,”陆太医脸色灰败,“再吊,就是真的催命了,不孩子,连皇后也……”

    杭絮慢慢开口:“若是不喝,还能撑多久?”

    陆太医擦掉脸色褐色的药迹,“最多一个时辰,再多,只能看皇后的毅力了。”

    喝药,就算能撑到药材运来,也逃不过气血两亏,母子双亡的结局,可若是不喝,连药材运来也等不到。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两难的境地,区别只是多活了几个时辰罢了。

    三人立在檐下,久久不语,这是院门被推开,刘喜淋着雨进来,躬身道:“陛下,三名御林军已下山。”

    “只是,”他犹豫道,“雨天山路湿滑,所费时间远胜平日,或许来回……要花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

    这话如一句重锤,狠狠敲在几人心中。

    过了许久,皇帝才低声道:“陆太医,你去熬药,至少……撑到药材运来。”

    陆太医抬起头,仿佛一瞬间苍老下去:“……遵命。”

    老人慢慢转身,就要朝厨房走去,这时,杭絮忽地出了声。

    “刘公公,不知那山路宽度几何?”

    刘喜一怔,接着回道:“宽处有一丈,窄处大约只有五六尺。”

    “刚好容得下一辆马车。”她低声道。

    低语恰好被皇帝听见,他看向对方,神色惊讶:“你是想——”

    杭絮走下台阶,来到雨中,暴雨一瞬间湿了她的衣衫,她走到皇帝的对面,毫不犹豫地跪下来:

    “陛下可否信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