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他们竟连一个未出生的……
杭絮是被透窗的光线叫醒的。她闭着眼, 模模糊糊感觉到眼前是金黄的夕阳,在脸上有些微的暖意。
她嘟哝一声,转了个身, 把脑袋埋在枕头里, 左手在床铺里胡乱摸几下, 摸了个空。
她心里一惊,困意消退, 把眼睛睁开, 身边的位置空空荡荡。
顾不得睡觉,她连忙起身, 把被子掀开, 去找自己的衣服。
他身上还受着伤,走路都费劲,跑哪儿去了?
杭絮穿好衣服下床,走到门边,正要拉开门,门板忽地从外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他原本面色平淡,可没法, 就算面无表情, 那张脸也自带七分冷酷, 此刻唇角却微微勾起来,冷酷消去, 忽地柔和起来。
“阿絮终于醒了。”
她退开,让人走进来,颇有些不好意思,“现在什么时候了?”
“申时末。”
她咂舌, 这可太久了,从入睡到现在,大约有五六个时辰。
“或许是阿絮昨日太累了,这才睡了许久。”
容琤把手上的托盘放在桌上,“我让人做了点清淡的饮食,本想等你醒了再吃,现在倒是正好。”
他不喜下人服侍,因此王府里贴身服侍的奴婢极少,身边只有一个卫陵,用来传传消息,送送衣服。
这习惯在行宫里也是一样,卫陵不在,他便自己去吩咐厨房,厨娘见他一张冷脸,吓得止不住腿抖,生怕是自己做的菜不合心意。
他将托盘的菜一碗碗端出来,最后一样,是一个碗盅。
杭絮望着盖子上孔洞冒出的腾腾热气,问道:“这是什么?”
“山上的药材都烧完了,熬不了祛湿的汤药,我便让厨房熬了一碗姜汤。”
“阿絮趁热喝了,免得染上风寒。”
她点点头,掀开盖子,吹一吹热气,“咕咚咕咚”把一整碗姜汤喝完,眉头都没皱一下。
相比于宋辛熬的祛湿汤,这碗姜汤简直可以算得上美味——居然还加了蜂蜜。
喝完姜汤,拿起筷子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一件事,抬头看容琤,“你都知道了?”
对方颔首:“我醒后去找皇兄,他把阿絮的所作所为尽数告诉了我。”
若非知道杭絮的经历,也不会想到她淋了雨受了寒,去让人熬汤。
杭絮伸出筷子,把菜夹到碗里,咽下一口粥后,忽然道:“这回,我可什么伤都没受。”
“你别听别人讲山路凶险,其实没那么危险,那群刺客个顶个的弱,三两下就完事了……”
“我当然相信阿絮。”
她还想再什么,此刻却顿住了。
“不过,”容琤上半身前倾,和杭絮逐渐接近,最后垂头,和她四目相对,那双凤眼里带着点笑意:
“阿絮看着有些急切,难道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没有!”她连连拒绝,“我就是……怕你担心。”
怕容琤追问,她再度出声,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不过我确实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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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絮把皇后身后发生的事尽数告诉了容琤,连带着自己的发现和猜测。
话毕,容琤的眉头微皱起来。
“你,到底是谁要对皇后出手呢,孩子还在肚子里,为了夺权,去对付那几个成年的皇子不是更好吗?”杭絮想不明白。
容琤摇了摇头,“最有可能做出这事的,反倒是那几个皇子。”
她一怔,“为什么?”
“皇兄年富力强,至少可以在位二十年,若嫡子正常出生,待二十年后,正好可以同他的兄长们争一争。”
“到那时,论年龄、论身份,倒是皇幼子占了优。”
“所以,”杭絮不懂权数,但听对方一,却也明白了,“嫡子出生,最受威胁的就是这几个皇子,因此最想除掉孩子的,也是他们。”
容琤颔首,接着道:“皇兄情深,若是皇后与皇子一同死去,几年内定然不会重新立后,那时就算嫡子出生,年纪也太了,对他们没有威胁。”
“原来还有这种可能。”杭絮慨然,她实在是想不通,那些皇子为何能够深谋远虑至此,竟连一个未出生的血脉亲人,也要暗中算计。
“不过既然我们已经发现,阿絮又做好了算,这事暂时就不但担心,待嫡子出生,没了后顾之忧,我们再行谋划。”
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话间,桌上的饭菜已不知不觉吃完,杭絮放下碗筷,摸一摸圆溜溜的肚子,想起一件事,又问道:“那玉佩的事,有消息了吗?”
她问的是在滕州容敛身上找到的那枚,后来交给了容琤,对方让银作局辨别去了。
容琤道:“前几日我命人去问,他们玉佩图纹奇异,一时没有找到来源,还要再废些功夫。”
“阿絮问起,可是有用?”
她摇头:“忽然想起罢了。”
山下军营里,她向爹爹问起那枚玉佩的来源,由此想到另一枚玉佩。
这两枚都有着奇怪的纹路,虽不尽相同,却让人忍不住想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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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琤的伤好得很快,两日后便行动无虞,正好赶上祭祀典礼。
告祭完毕后,本还要在山上逗留一会儿,然而皇帝或许是太过担心皇后,大手一挥,让众人立即下山。
下山之路比上山更加颠簸。前几日山路垮塌,道路刚清理不久,上面还残留着许多碎石,马车时不时上下起伏一番。
车厢中的杭絮头昏脑胀,恨不得抢过马夫的缰绳,自己赶车,这样反倒不晕。
马车终于下了山,走上官道,晃悠悠越过军营所在,向皇城驶去。
离城门还剩一里的时候,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下来,御林军从中心散开,围绕在御驾周围,隔开人群,以作保护。
城门口人流众多,鱼龙混杂,保不齐就有刺客混在其中,因此需要早做准备。
路面越发平坦,杭絮隐隐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喧闹声,满是烟火气息。
离城门越近,喧闹声便越重 ,她百无聊赖地分辨着里面老人的气息,忽的,她眼神一凝,倾身掀开帘子。
容琤看见她的异常举动,问道:“听见了什么?”
杭絮皱着眉:“奇怪的声音,有人穿着盔甲。”
不是御林军身上明光湛湛的那种盔甲,接口摩擦的声音也悦耳好听,而是一种陈旧的、锈蚀的、破烂不堪的盔甲摩擦的声音。
由于无法固定,那盔甲偶尔还碰撞一番,发出“叮当”的金铁交击声。
她在北疆的战场上常常听见这种声音,没想到回到京城后又一次听见了。
容琤的神色也变得严肃,百姓中出现身穿盔甲之人,这可不是件正常的事情,他沉声道:“我去让人搜查一番。”
可未等他下车吩咐,那声音的来源便自几出现了。
“陛下!陛下救命啊!”
一道凄惨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连带着盔甲“哐当哐当”的撞击声,刺耳至极。
御林军竖起长.枪,严阵以待,然而从人群中冲出的,乃是一个乞丐模样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盔甲,甲片破碎,上面沾着许多污迹,已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里头的衣服也一样,带着脏污和斑斑点点的暗红血迹。
他的身材高大,却蓬头垢面,不顾众人惊异的眼光,一面喊着,一面向皇帝所在的马车冲过来,到了御林军身边,倏地停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男人“咚咚”地磕着头,额头立刻出现一片血污,呼喊不停:“我有事要报,请陛下一听!”
御林军早已把人围住,枪尖刺向男人:“来者何人,何故在圣驾前喧哗?”
男人没有理会御林军的问话,依旧一边磕头一边喊话,声音大而凄惨,传出去了很远,四周的百姓停下动作,纷纷窃窃私语。
见男人不回答,御林军也失了耐心,两人上前,架起对方的两只手臂,把他拎了起来。
男人胡乱挣扎,却无济于事,被御林军带着经过御驾旁边时,他忽然加大的声音,朝帷幔喊道:“陛下,救救北疆,救救北疆啊!”
他只了一句话,便被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男人被渐渐带远,一道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慢着!”
御林军动作顿住,回了头,皇帝把帷幔掀开一半,露出沉肃的面庞:“把他带过来。”
男人被反绑着双手,带到御驾旁边。
“你方才所‘救救北疆’是为何事?”
他抬首,露出一张布满尘土的脸,以及一双浑浊的眼睛,“北疆、北疆有大难,草原蛮族不日就要进攻,守不住了,北疆守不住,大宁也守不住了!”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一御林军出声呵斥道:“你这乞丐,在胡言乱语什么,我大宁四海升平,怎会不守!”
皇帝的脸色却沉重起来,他一挥手,止住御林军的呵斥,对男人道:“你这话是何意?”
男人正要什么,脑袋晃了晃,忽的向前一倾,重重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皇帝皱眉,“刘喜,你去看看。”
刘喜应声,走到男人身边,蹲下来仔细检查一番,道:“陛下,这人几处伤口已经溃烂,脸色青黑,是支撑不住,晕过去了。”
他试探着问道:“奴才把人带回去先治着?”
皇帝没有同意,反而转向一边:“你过来。”
杭絮一怔,穿过御林军的包围圈,走了过去,从男人冲出人群开始,她就下了车,在一旁看着。
听见他那惊世骇俗的语言,也并未太过在意,兴许又是一个装疯卖傻的。
皇帝见杭絮走过来,重新看向晕倒的男人:“你去看看,这人穿的是不是北疆的盔甲。”
军队盔甲皆为制式,由兵部统一制造,每一件都花费甚重,绝不会外流,的确是辨别身份真伪的好办法。
杭絮也想到了这一点,她蹲下去,捏住一块甲片仔细观察,摸过上面独特的花纹,心一点点沉下来。
许久,她重新站起来,抬首看向皇帝,低声道:“回陛下,的确是北疆制式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