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柳阳景微微笑起来,有……
男人最后被带进了队伍, 皇帝嘱咐刘喜,待这人醒来,务必盘问清楚身份。
杭絮站在一边, 看男人的四肢被人拎起, 带到别处, 他满是尘土的脸带着一种北疆特有的风霜,他的盔甲、他的身材, 活脱脱就是一个北疆的士兵。
可若真是如此, 为何男人会出现在京城,用凄惨的语调, 喊着如此石破天惊的话语?
她不由得有些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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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皇宫后, 皇帝很快同意了皇后与陆太医的请求——让宋辛也留在皇宫,为皇后调养,顺便把对方周围的服侍人数又加重了不少。
杭絮重新开始在大理寺与王府来回的生活,派出晋州探消息的人手已经回来,容琤也忙碌起来。
柳阳景依旧是一副温和的模样,可她已从寺丞口中得知,这人实在效率惊人,短短五日, 就已经把该查的都查了一遍, 连仲武与杜羲纬何日何地见过几面, 都清清楚楚。
她到来的时候,柳阳景正在写着什么, 见有人靠近,也不停笔,她便低头去看。
纸上洋洋洒洒已有数百言,从杜羲纬犯案开始, 把他如何挑选人手、如何运出图纸、如何销毁证据、如何隐匿……写得清清楚楚,且桩桩与现有的线索相合。
半刻钟后,柳阳景放下笔,不看身旁的杭絮,抖一抖生宣,放到一边。
她只好出声问道:“柳大人在写诉状?”
一般的案子,诉状一般由苦主请人写成,,不过像这种大案,无人上诉,由官员代为书写,也不是没有。
“不过是一点猜测,称不上诉状,许多部分尚存疑,还不是断案的时候。”
他站起来,终于看向杭絮:“我今日要去兵部侍郎的府邸一趟,王妃既然来了,正好一起。”
杭絮颔首:“现在就走?”
“现在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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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絮松松拉着缰绳,漫无目的地思索着。
上回柳阳景几乎把整个杜府都搬空,物证全在大理寺,这回再来,要找的只能是人证了。
杜夫人,还有杜津远,他要做的,大约就是从这两人口中问出点什么。
不出她所料,来到杜府的会客堂,柳阳景并没有派人去搜查,反而自顾自倒了杯茶,和座上的杜夫人起话来。
杜夫人脸色相比上次,更加憔悴了些,神色忧愁,肤色苍白,可见到柳阳景,还是强撑着笑了笑,“柳大人,不知案情进展如何,我家夫君在狱中可还平安?”
杜府被大理寺的人团团围住,不能出门,自从上次杜津远偷偷跑出去后,周围的防护更严密了些。
杜夫人在府中忧心忡忡,却无法作为,愁郁压得一张脸满是憔悴。
“杜夫人放心,”柳阳景温声道,“案情进展喜人,至于杜侍郎,他在狱中也并未吃什么苦头,身体还算康健。”
妇人松了口气:“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她没有意识到的是,柳阳景的进展喜人,指的是表明杜羲纬是叛徒的证据越来越多。
“柳某今日来此,是想问杜夫人几个问题。”
“杜大人尽管问,臣妇一定知无不言。”
柳阳景放下茶盏,神色不变,缓声问了几个平常的问题。
杭絮也喝着茶,在一旁听着,暗道柳阳景这人实在心思深沉。
他问的问题看似平常,可细究步步都是陷阱。
他问杜羲纬平日几时回府,神态如何,想问的其实是对方是否在外逗留,又是在做什么;
问他平日除了公文图纸还看些什么,问平日言论,问府中出行玉佩的分发……
杜夫人懵懵懂懂,一一回答,最后,更是道:“柳大人问印章?那些印章都是我夫君的心头之物,从不外界,偶送几个给挚友,从未外借过。”
杭絮握紧手掌。想要出声阻拦,却硬生生压制了冲动,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若印章从不外借,岂不正好证明仲武手中印了章子的书信,乃是杜侍郎亲手写成?
原本就明了的证据,现在更是板上钉钉。
柳阳景微微笑起来,狼毫笔搁下,有了这一个回答,其余都不重要了。
见对方放下笔,杜夫人,忙问道:“柳大人还要问吗?”
柳阳景将写满字的纸折起来,收进袖子里,“我已问完,不扰夫人了。”
杜夫人点点头,她望见对方脸上微微的笑意,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柳大人这么高兴,想必夫君离出狱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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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罢杜夫人,柳阳景又问起杜津远的位置。
“臣还有些问题,要想询问杜公子。”
杜夫人道:“津儿离家数年,才回来没几日,对夫君的事不太清楚。”
柳阳景摇摇头:“只是例行问答罢了,总不能问了杜夫人,却漏下杜公子。”
妇人便亲自引两人去杜津远的房间。
走在路上,她嘱咐道:“津儿这两日情绪有些反常,望两位不要放在心上。”
今日是个秋阳高照的好天气,杜津远的屋中却一片昏暗,杜夫人把门推到两边,让光线倾斜进来,照亮满地凌乱的纸张。
她轻声道:“津儿,大理寺的柳大人与王妃来了,要问你一些问题。”
屋子深处响起椅子与地板摩擦的刺耳声音,接着,一个瘦削的人影踩着地上的纸走到门口。
阳光照射下,这人的样貌清晰无比,杭絮看了又看,简直不敢相信他是杜津远。
他满面胡须,头发凌乱,一身衣袍脏污,沾满了各色的墨水,简直像一副画。
现在的杜津远,与上次满心热忱蓄势待发的模样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津儿,你怎么还是这副模样,昨日给你烧的热水没有用吗,至少把身上收拾干净……”
杜夫人一见孩子,便絮絮地关心起来,还揪着帕子踮起脚,想要把儿子脸上的墨水擦去。
杜津远也不回应,愣愣立在原处,等杜夫人擦完,转到杭絮这边。
他的目光从凌乱的发丝里沉沉望向两人,“两位找我何事?”
柳阳景没有回答,侧身向杜夫人,“臣想与杜公子单独谈谈,夫人可否回避?”
夫人点点头,揪着帕子走远了,期间频频回头,目光里尽是担忧。
院内,门口的杜津远退了几步让出路,“进来吧。”
杭絮站在门槛后,弯腰拾起一张纸,上面画着一座亭,细节栩栩,瓦片用天青色的彩墨描绘,栏杆朱红,阶下的一株芍药开的鲜妍。
她又看了几张,皆是彩墨绘成的图画,生动无比。
她不忍踩上这些画,想要踏着纸片的缝隙跳进来,这时柳阳景正好开窗户,日光把整间屋子照的亮堂堂,也让她看见屋子的地面无一处不扔着宣纸,根本没有空隙。
满屋的宣纸大约有数百张,铺满每一寸地面,于是杭絮放弃了原来的想法,直接走了进来。
杜津远不知何时坐在了椅子上,身前铺着一张生宣,正提笔勾勒着什么,头也不抬出声道:“柳大人要问些什么?”
柳阳景手里拿着一张画纸:“杜公子喜爱作画?”
“这似乎与我父亲没什么关系。”杜津远冷冷回道。
“那柳某换一个法罢,杜公子的画技,可是由杜侍郎教授?”
握着画笔的手忽地一顿,“是又如何?”
“无甚关系,”柳阳景温和地笑起来,“柳某只是觉得,杜侍郎似乎十分疼爱杜公子。”
杜津远终于转过来,他身前的画作也显露,画的是一池残荷,只简略勾勒出大致的形状,荷花凋零、枯叶折落,让人一眼望去便知其意境。
他盯着柳阳景:“柳大人哪只眼睛看出那人疼爱我?”
他冷笑道:“我从被他逼着读四书五经,科举不中,又被逼着考第二次第三次,我跑出去的这几年,他可没派人找过我!”
他的神情满是怨愤和讥笑,似乎从骨子里对柳阳景的话感到不屑。
“是吗?柳某可不觉得。”
柳阳景没有在意对方的讥讽,神色依旧温和,他从袖中拿出一叠纸,摊开放在桌上。
“杜公子请看。”
杜津远拿起一张,随意看去,神情愣住。
“这是我在杜侍郎的书房中找到的画作,观其画技,应该是杜公子四五岁时的画作。”
“这一张画的是杜夫人,杜公子似乎从就有画人像的天赋。”
柳阳景选的很巧妙,这一沓画纸里,包括了杜津远各个时期的画作。
“哦,这一张画的也是荷花。”柳阳景拿起一张画纸。
杜津远摩挲着纸上那株稚嫩的荷花,喃喃道:“这是我五岁时画的画。”
柳阳景把这张画纸与桌上刚起稿的一张叠放在一起,两相对比,足以看出作画之人功力的进步。
“看来杜侍郎把杜公子教得很好。”
他微微笑起来:“这样的东西,在杜侍郎的书房里填满了一整个书柜,足足有几千张。”
“连幼时的画作都要细心保存,杜公子现在还觉得,杜侍郎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吗?”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保留的,他为什么、为什么从没告诉过我……”
杜津远攥紧那一沓画纸,狠狠望向柳阳景:“你这些,到底要做什么!”
对方神色温和带笑:“杜侍郎如此疼爱独子,想必无论杜公子提出什么要求,都会欣然接受吧?”
杭絮心头一紧,杜津远猛地站起来:“你想让我做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想请杜公子进天牢,与杜侍郎一叙,让他承认罪行。”
“见杜公子的模样,似乎与杜侍郎无甚感情,尚有恨意,想必不会拒绝柳某的请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