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怎么放到爹爹身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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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没有话, 挥了挥衣袖,转回去跟柳阳景话。

    杭文曜便继续跪在原地,没有动弹。

    温瀚波低低的嘲讽响起:“装什么呢。”

    他的音量只能算得上自言自语, 却不由得感到浑身一寒, 抬头四周张望, 却找不到来源,只好咕哝着低下去。

    杭絮收回目光, 重新望着杭文曜, 她想出声对爹爹什么,却只能攥紧手掌。

    还是刘喜看不过去, 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子, 低声道:“杭将军,起来吧。”

    皇帝瞪了他一眼,刘喜浑身一抖,又缩回墙角。

    “起来吧。”

    杭文曜这才站起来,拍拍膝上的尘土。

    柳阳景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柄匕首,刀尖而锋利:“既然杭将军来了,那这信也该拆开了。”

    他捏着匕首,一点点割开木筒封口的蜡, 从里面倒出一卷信封, 将信封抻开, 那皱巴巴的外表就展露在众人面前。

    信封外面没有半个字,反倒布满尘土与血迹, 柳阳景毫不在乎地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薄薄的信纸。

    杭絮站在最外缘,只能看清那信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同时,她也看见柳阳景微微勾起了嘴角, 露出他惯常的温和笑容。

    他将信纸转了个方向,递给皇帝,“请陛下过目。”

    皇帝摆摆手:“不必,你念罢。”

    柳阳景没有推拒,重新转回信纸,念了起来。

    他的声音不大,书房内的每个人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莫顿单于启件,石辽城一战,宁军退兵二十里,科尔沁死伤不过百,不知以此为礼,单于可算满意?

    ……

    宁朝修养已久,兵力强盛,单于若硬取,南下不过五百里,便已被全歼,还需一人,里应外合,为单于图谋。

    ……

    我杭家上下十三口人,尽数为新帝而死,怎能不恨!

    愿助单于一臂之力,宁朝之铁器新兵,双手奉上、驻兵漏洞,尽可取之。

    ……

    只愿单于入主中原,不要相忘,施臣将军之位。

    下月十六,臣将领两万斤粮草,寅时路过雪川城,单于不信,尽可一探。

    ……

    单于难道甘于饮风咽露,枯守北疆荒蛮之地?

    难道不愿入兵南下,放牧中州,享京城之繁华、苏杭之温软、金陵之盛艳?

    届时单于为天下之主,我为天子之臣。

    七月二十六”

    信很长,洋洋洒洒上千言,读罢却用了不到半刻钟,柳阳景的声音同神情一样温和,然而正是这种温和,更显出了信件内容的震撼。

    杭絮听完,只觉得神思恍惚,不愿回想。

    她抬起右手,摸索着握住身边的人,侧头望去,他的神情也是一样沉重。

    “呵!”

    一声冷笑从皇帝口中响起,他的目光阴沉沉望着杭文曜。

    “好啊,杭爱卿,朕竟不知,你还抱着这种心思。”

    “石辽城一战,死伤三万,雪川城一战,粮草损失一万斤,原来皆是杭爱卿送给科尔沁的礼物。”

    杭文曜回道:“石辽城一役,科尔沁在城外高坡设下火油滚石,加之弓箭手,隐蔽至极,臣未第一时间察觉,方才损兵。”

    “这些情况,臣在战报中都详细写出。”

    “那雪川城呢?”

    “那次的确是有俘虏透露了情况。”

    “好、好啊!”

    皇帝听完杭文曜的解释,却并没有平静下来,脸上怒容更甚:“好一个不查,好一个奸细,杭爱卿的掩饰真是天衣无缝,”

    “难不成这桩桩件件的战败,都有原因,都不是你的责任?”

    杭絮舌尖抵着上颚,压抑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反驳。

    什么叫“桩桩件件”的战败?

    她数得清清楚楚,从爹爹驻守北疆到科尔沁和谈,大大的战斗两百余次,其中不过战败二十七次,且八次是由奸细透露行程。

    就算爹爹是天才、是战神、是常胜将军,也不可能屡战屡胜,无一败绩,就算是驻守沿海的温承平,与倭寇对战,也五次中有一次败退。

    怎么放到爹爹身上,他失败几次,就要被污蔑成奸细叛贼呢?

    可杭絮知道,这些解释是没有用的,皇帝现在怒极攻心,绝不可能听得进去。

    只能从另一个方向辩驳。

    她深吸一口气,松开容琤的手,跪下来,额头贴在地上。

    “陛下,此信定为假冒,若爹爹真为叛贼,怎么把这等机密信件留下,定是立即寄出,被人偷走,又怎么会毫无动静。”

    “我就是趁这信即将被寄出的时候偷走的,至于搜寻,杭贼怎敢大动干戈地搜查,定然是在私下进行。”

    两人争辩之际,皇帝却忽然开口:“杭爱卿,你对这信怎么看。”

    “我杭家世代为宁朝效命,臣在北疆驻守十五年,不敢有二心。”

    “哦,是吗,”皇帝的语气冰冷,“可信上怎么,杭爱卿因杭家为朕战死沙场,心怀怨恨呢?”

    “信为假冒,自然非臣之心意。”

    皇帝望着杭文曜的平静依旧的脸,无法在上面看出任何心虚或惶恐的情绪。

    当两人是明君和忠臣的时候,对方的喜怒不形于色是值得赞叹的品质,可在如今,杭文曜的平静却让他愈加愤怒与猜疑。

    此时,一道温和的声音正好插入两人凝滞的氛围。

    “陛下,对杜侍郎一案,臣这几日正好有了新的进展。”

    皇帝烦躁地挥挥手:“爱卿辛苦了,此时容后再议。”

    可柳阳景的话没有停下:“新的发现,正好能证明此信的真伪。”

    皇帝挥手的动作一顿,猛然向对方看去。

    “柳爱卿,此话当真?”

    “此事八九不离十,至于确认,还需之后验证。”

    “柳大人,你刚才怎么不早,快拿出来让大家看看,也好证明杭将军的,是不是真心话嘛!”

    温承平粗犷的声音在书房内回荡,对于他的抢话,皇帝的神情没有什么厌恶,反而接道:“温爱卿得对,柳卿拿出来吧。”

    柳阳景颔首,对手下嘱咐几句,那手下便急匆匆地出去了,屋内一时陷入静默。

    杭絮跟杭文曜一样,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皇帝则坐在椅子上,神情严肃,在等待最后的判断。

    她的对面正好是温承平与温瀚波父子,两人的神色欣喜愉悦得有些异常,从眉梢眼角透出,不加掩盖,似乎笃定,接下来的结果一定对杭家不利。

    为什么会那么笃定呢……

    手下并没有离开多久,不到半刻钟就拿着一个盒子跑进书房,脸上大汗淋漓。

    “大人,您要的东西带到了。”

    下人把盒子放在桌上,两者相接,发出沉重的声响。

    盖因那盒子实在奇特,虽体型较,却是用乌铁制成,连盒口的锁头也乌黑发亮,一眼望去便知,就算用刀砍,也应当是砍不开的。

    看见铁盒的外形,杭絮心中一跳,这、这是……

    “杭将军可还记得这盒子?”

    杭文曜回道:“是柳大人从我府上搜出的,里面放着印章,似乎没甚么异常。”

    “一眼望去,确实没什么异样。”

    柳阳景扶正铁盒,从袖中拿出一枚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盒子被开。

    一枚莹白的印章被拿出来,“这是杭将军的将军印,柳某好好保管着,可没有损坏。”

    他又拿出三四枚的印章,灰扑扑的外貌着实不太起眼。

    “那杭将军可还记得这几枚?”

    杭文曜皱起眉:“这是杜兄送我的礼物,可有何不妥?”

    柳阳景没话,又拿出一封信,展开,上面被烧焦的黑痕清晰可见。

    “王妃可还记得这封信?”

    杭絮抿了抿嘴,死死盯着信上那枚半残的印章。

    不等她回答,柳阳景便率先开了口,“此信是我从杜侍郎府中搜寻到的,其行文字形,皆与杭将军一般无二。”

    “那时王妃反驳,这信定然是由奸人伪造,臣也心有疑虑。”

    皇帝的眉头浮现几道纹路,显然是烦躁起来,“柳爱卿的这些,与信的真伪有何关系?”

    柳阳景笑一笑,“陛下莫急。”

    他将那封信倒转,让书桌对面的几人能看得更清楚,又把刚才念的那封信放在旁边。

    他的动作没有停下,又拿出一封信,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正是阿布都的住所,搜出的那些信之一。

    三封信的右下角,赫然都有着一枚鲜红的印章,皆是纹路复杂,不过半个指节大。

    他拿出一盒印泥,将那几枚木制印章按下,在空白的宣纸上留下几个鲜红的印记,同样与那几封信放在一起。

    “陛下请看,这几枚印章,是不是十分相似。”

    皇帝道:“相似又如何,柳爱卿难道想凭这些断定?”

    从信上的印章,到柳阳景刚才印下的鲜红纹路,虽然相似,却并非一模一样,若用这个来解释,未免牵强。

    柳阳景神色不变:“柳某闲时把玩过这几枚印章,一开始只觉得纹路奇特精妙,并无其他想法,可看着看着,忽然就察觉出了这几者的联系。”

    他将两张宣纸叠在一起,上面刚印上的纹路正好重合,再拿起来。

    “陛下请看。”

    他用的宣纸极薄,阳光下底部一层的纹路隐隐透出,和上面一层交叠,正好形成了一个新的纹路。

    皇帝拿过那两张宣纸,抬首仔细看了一会儿,眼神一凝。

    他的视线移开,落在桌上那张从杜羲纬家中搜出的信上。

    虽然这信半边被火烧毁,只留下半枚印章,但剩下半枚的纹路,与皇帝手上两枚印章交叠而成的别无二致。

    “看来陛下发现了。”

    柳阳景温和的声音响起,“剩下的几枚,想必也会让您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