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她已经明白,这隐患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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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疆人, 塔克族。

    这两条信息组合在一起,让人不得不想到扬州,更让杭絮怀疑私锻兵器案的主使者, 和谋害皇后的是同一人。

    甚至连杭文曜和杜羲纬身上的罪证, 也是那人伪造。

    她把几具尸体的衣服都割开, 果然,每一人的身上都有圆形的黑色纹路, 不过细节各不相同。

    她把这些纹路都记录下来, 这才把白布盖上,同容琤出门。

    刘喜在门外等着, 一听见动静就迎上来, 问道:“王妃可看出什么线索了?”

    “那些刺客眼珠发绿,腰间有黑色的纹身,应该是北疆人。”

    杭絮顿了顿,最终没有把刺客为塔克族的猜测出去。

    刘喜叹一声:“怎么又是北疆人,上次王妃受刺,抓住的也是北疆人。到底是哪个部落一直潜伏在大宁。”

    “陛下听了,估计又要发一场怒。”

    “上次是什么时候?”

    杭絮抓住这个词,问出声。

    “就是陛下去泰山祭拜的时候, 王妃和王爷被一群刺客弄下山崖, 那些也是北疆人。”

    她一怔, 觉得这不定也是个有用的信息,于是把它记在心底。

    容攸默默向前移了几步, 扯扯杭絮的衣角,“絮姐姐。”

    她低头,看见容攸有些焦急的神色,意识到对方已经把那个秘密憋了许久, 已经忍不住要出来。

    杭絮由着女孩把自己拉到阴影处,看着她用低弱的声音道:“这件事本来今天下午就该告诉絮姐姐,被我给哭忘了。”

    “幸好晚上想了起来,追上了你。”

    杭絮心头一紧,直觉这是一件大事,“阿且要什么?”

    她也紧张起来。

    容攸深吸一口气,用更低的声音道:“今天下午的太监,就是我在行宫里见到的那个。”

    她一怔,今日下午两人只见过一个太监,就是容敛身边的那个,矮矮胖胖,笑容谄媚。

    “你是,那天告诉你我在寒潭的人,是容敛的手下?”

    女孩点点头,“我绝对不会认错的。”

    原来容攸对三皇子邀请的抗拒,并非完全是对他的惧怕,还有认出太监的惊惧和慌张。

    “絮姐姐,”她的声音带着颤意,“所以母后受伤,是三哥哥做的吗?”

    她不敢相信,为何这种至亲相残的事会发生自己的亲人身上。

    杭絮沉默一瞬,低声道:“目前来看,确实是这样的。”

    这个结果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毕竟一开始她与容琤就推断是皇子所为。

    只是没有想到,主使者是看上去最纨绔无用的三皇子容敛。

    容敛带给杭絮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简直让她措不及防。

    既然他参与了谋害皇后一事,根据那些塔克族的刺客,估计与私锻兵器案也离不开关系。

    这人的内里,远非外表纨绔风流那样简单。

    这么——

    她的指尖颤了颤,或许能从他身上找到洗清爹爹罪名的证据!

    “阿且,”杭絮回神,郑重嘱咐道,“这件事你不许告诉任何人。”

    “千万不要让容敛发现你猜出了他的计谋,知道吗?”

    容攸懵懵懂懂地点了头,虽然不了解为什么,但她从来不会怀疑絮姐姐。

    她看着少女天真纯稚的模样,无声叹了口气。

    五年前,容攸看透了容敛的真面目,幸运逃了出来;如今,若是再被对方发现,依照他血腥残暴的性子,不知会落到什么下场。

    -

    容攸向杭絮道了别,跟刘喜一同回了皇宫,杭絮则与容琤牵着马走在朱雀门前宽阔的街道上。

    星夜昏暗,只有马蹄的“哒哒”声和脚步声回响在街道上。

    她忽地拉紧缰绳,停住脚步,向身侧看去。

    “珟尘,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三皇子吗?”

    “容敛?”

    容琤也停步,望向杭絮,眉间有着疑惑。

    “他在清君侧的时候,被掳走过半年,你知道内情吗?”

    容敛从出生开始,几乎所有时间都呆在京城,她想来想去,只有这段日子,可能与塔克族扯上联系。

    对方沉思一番,道:“那时我不在京城,不了解内情,这事从无人提起,似乎是个隐秘。”

    “你能查到吗?”

    容琤抬手,抚平对方眉间挥之不去的凝思,微微笑起来:“阿絮难道不相信我?”

    -

    第二日,杭絮便一头扎进书房,找起了塔克族的资料。

    虽然她猜测刺客身上的纹路属于塔克族,但总要找到更详实的证据。

    北疆幅员辽阔,有大大上百个族群,其中科尔沁最靠近中原,与汉人略有交融,因此习俗饮食也像中原靠拢。

    而塔克族生活在最西北的方向,那里牧草稀少,在植物最丰茂的夏季,也无法依靠放牧为生,因此塔克族养成了靠劫掠为生的传统。

    他们的族群,无论男女老少,皆是劫匪,骁勇善战,靠骏马和弯刀横行于草原,遇见商队便蜂拥而上,掳走女子,将男人残杀殆尽。

    抢走货物中的粮草食物,金银玉器倒扔在地上,任由其破碎腐朽。

    他们的族人皆有着灰绿的眼珠,深色的皮肤上绘满黑色纹路,比其余任何一个族群都要更华丽,更繁复。

    长此以往,商队见到身上画满纹路北疆人,就像见到修罗恶鬼一般。

    杭絮也见过他们几次,大多是在草原行军的的时候,一队人忽然窜出,直奔粮草辎重。

    他们比科尔沁人更加悍不畏死,只要还剩一口气,刀尖永远会指向敌人。

    北疆有许多记录塔克族的文书,对于他们身上的纹路,也有专门的记载。

    杭絮现在看的,就是这些记载。

    她在书房里待了一整天,终于确定那些圆形的黑色纹路,就是从塔克族的标志简化而来,且不同的纹路代表了刺客不同的地位。

    比如她看见的第一个刺客,他身上的纹路就是主使者的意思,其余刺客身上的纹路的含义,则是“忠诚的信徒”

    而努尔身上的纹路更加高贵一些,是“贵族”的意思。

    杭絮仰靠在椅背上,揉揉酸痛的手腕,看着自己记下来的各种信息,若有所思。

    为什么容敛会跟塔克族的人扯上关系,她在北疆待了许多年,当然知道有些人会雇佣骁勇的塔克人作为刺客。

    但这些人显然不是被雇佣者,他们至多不超过二十岁,身上复杂的纹路被简化成腰间的一枚纹身,像是特意为了在中原活动更加方便。

    还有努尔,一个贵族,为何会甘心被中原人雇佣,还被授予如此重要的任务?

    这绝不可能是雇佣,倒像是合作关系。

    而容敛在里面到底扮演者什么角色,内奸?传达者?抑或是统治者?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叩叩”

    门被轻轻叩响,杭絮思绪一顿,“进来。”

    云儿跑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盒子。

    “姐,刚才来了一个人,是银座局的,什么王爷让他们查的玉佩有了线索。”

    杭絮猛然站起来,“什么线索?”

    “他们留下这个盒子就走了,我也不知道。”

    云儿把盒子放在桌上,两者相触,发出沉闷的声响,足以证明盒子的份量。

    盒子没有锁上,她拉开插销,连忙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堆厚厚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楷。

    侧面放着一块包起来的手帕,她拿出手帕,一点点展开,一枚温润的碧色玉佩出现在眼前,奇异的纹路一如既往。

    云儿好奇的望着这枚奇怪的玉佩,问道:“姐,这玉佩的样式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杭絮笑一笑,将那些宣纸搬出木盒:“看完这些,我们就知道了。”

    -

    夜深。

    杭絮将散在桌面上的宣纸拢成一堆,深深呼出一口气。

    银座局的工匠着实严谨,最后还是没有确定这块玉佩的具体来源,而是将找到的资料摘录抄下,让杭絮自行判断。

    按工匠所附的资料,这块玉佩只能属于塔克与诺黎二族之一,绝不可能出自他族。

    因为只有在这两族盘踞的草原西北,才能开采出如此温润碧透的玉料。

    两族都擅长图腾的描绘,其中诺黎族喜爱银器,常在银器上雕刻,但不排除制作玉佩的可能;

    而塔克则更喜爱玉器一些,但只有最尊贵的族长,才能佩戴大型的玉制饰品,普通的族人只在发梢坠一些残料制成的玉珠。

    像这样一块料头绝佳的玉佩,放在塔克族,只能是给最尊贵的人享用。

    杭絮抚摸着这块玉佩,手指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查了许久有关塔克族纹身的资料,如今一眼便看出玉佩上纹路的来源正是此。

    所以……容敛佩戴的,是塔克族的饰品,且是最尊贵的人才能拥有的玉佩。

    一个传达者或是内应,绝不可能有这么高的地位。

    一个大胆的猜测隐隐浮出脑海。

    这跟杭絮的想法完全不同,但显然更加合理,也更正确。

    -

    容敛不知靠什么手段,与塔克族人达成了协作关系,甚至不止如此,还成为了塔克族的半个领袖,因此可以得到那枚玉佩。

    扬州的私锻兵器案,其幕后主使者正是他。相比于容易暴露隐秘的汉人,显然是忠诚的塔克人更适合作为统领。

    陈舟所,主使者权力甚大,身居京城,也可以跟容敛对得上。

    这事被杭絮与容琤戳破后,皇帝震怒,下令彻查,为了隐藏自己,容敛决定祸水东引。

    他伪造证据,先后把杜羲纬与杭文曜两人送入天牢,不仅完全洗清了自己的嫌疑,还除去了宁朝最大的依仗,挑拨了宁国与科尔沁的关系。

    勾结之罪一出,科尔沁为和谈做的所有努力,都会变成逆心之下的虚伪表面。

    待宁国出兵,与科尔沁两败俱伤后,塔克族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大量兵力在与科尔沁的战斗中消耗殆尽;杭文曜这个与科尔沁争斗二十年,熟知北疆战场情况的武将也已经死去;

    再加上容敛的里应外合,北疆边防可以称得上是脆弱如纸,面对装备上新式兵器铠甲的塔克族人,岂不是一攻即破。

    想到塔克族兵临皇城的场景,杭絮了冷战,因为她发现,这一切都是如此的恰到好处,顺理成章。

    从一切的开始,若非她跟随容琤去了扬州,也许这些都会在暗中进行,宁朝直到破灭,也不会明白塔克族为何势如破竹,攻下皇城。

    “宁朝五代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

    杭絮无端想起温承平的谏言,可她已经明白,这隐患不在杭文曜身上,而在皇帝的亲生儿子,容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