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我离开塔克族许多年,……
隔着这么近的距离, 她注意到对方的瞳孔瞬间缩,但没一会儿就恢复了原样。
“真是稀奇,一个大将军的女儿, 来做使臣。”
“正因如此, 除我父亲外, 没人比我更了解科尔沁。”
她慢悠悠回道。
希日娅看了神色平静的杭絮许久,忽地坐了回去, 贴心的塔拉连忙递上一碗慢慢地羊奶茶。
对方低头, 对着儿子温和地笑了笑,喝茶的时候神色又成了面无表情。
“吧, 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想了解一些塔克族的事。”
杭絮直白地出自己的来意, “阿布都你是塔克族的人,我当然要来找你。”
“你找塔克族做什么,它们在最北面,似乎跟宁国没什么关系。”
“夫人或许不知道,塔克人最近在中原出现过几次。”
她瞥了眼希日娅微抿的嘴唇,挑拣着了几个刺杀的事件。
“我知道塔克族分布广,这些事或许是部落没什么关系,但我总想多了解一点相关的信息。”
“不知道夫人可否告知些信息?”
“磕嗒”
陶碗被放在地上的声音。
希日娅站了起来, 她身量高挑, 直逼男人, 俯首看人时压迫感极重。
“我离开塔克族许多年,早就忘了他们的事, 提供不了帮助。”
杭絮似乎没有感觉到那股压迫,抬起头,慢悠悠道:“夫人笑了,你在塔克族生活了十几年, 总不可能忘得一干二净。”
“全都忘了。”
希日娅得斩钉截铁。
“塔拉,你饿不饿?”
“饿——”
“我要给塔拉做饭,你们回去吧。”
她转向阿布都,“阿布都,塔拉这几个月一直在想你,多谢你来看他。”
罢,希日娅抱起塔拉,走出了帘子。
剩下杭絮和阿布都坐在帐子里,相顾无言。
许久,阿布都才出声,“希日娅看着冷酷,但是个温和的人,我没想到她会拒绝。”
“总不可能第一次来就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杭絮倒没甚么颓丧的情绪,“大不了多来几次,总能问出点什么。”
自己土生土长十几年的部落,怎么可能什么事都忘记了,除非是她不想。
“她的性情固执,很难被人动。”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对了,她是什么时候嫁到科尔沁的?”
“六年前。”
“那就好。”
她站起来伸展肩背,脸上带了笑意,“那一定能问出点什么来。”
塔克族十年前南下蓟州,抢走了容敛和丽夫人,她不信希日娅不知道这事。
-
翌日。
雪下了整整一夜,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地上又积起一层厚厚的白毯。
众人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帐子周围和道路上的雪扫干净,不然走路都不方便。
杭絮起了个大早,走过隔壁的阿娜尔的帐篷,就来到了容攸门口。
她站在帘子前大喊,“阿且!”
“来啦。”
清脆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没一会儿,帘子被掀开,容攸从里面跑出来,
她穿着斗篷,但出来的时候,仍被冷风吹得嘶了一口凉气。
“絮姐姐,我们走吧。”
两人昨晚约好,去陆太医那儿看望那位手上的商人。
杭絮早就问好了陆太医的住处,这会儿带着容攸在一顶顶帐篷之间穿梭。
地上的雪被清扫干净,露出下面枯黄的牧草,踩在上面有细碎的声响。
“絮姐姐,你看我带的礼物,可以吗?”
容攸提高手中的东西,有些担心。
“要是他不喜欢怎么办?”
杭絮看过去,那是个包装精致的礼盒,用红绸系着。
“里面是什么?”
“人参,还有鹿茸。”
“都是补药啊……”
杭絮很少吃名贵的药材,在军队里,受了伤都是宋辛给她治病开药,他当军医当惯了,用药节省,能用三味便宜药材,就一定不用一味名贵的。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看医几乎全是因为受伤,很少因为生病,而受伤之人,是不能吃补药的。
受伤后,要先对症下药,将伤口养好,才能再用补药,不然药性相冲,反倒好得慢。
她将这个给容攸了,对方有些失落地低下头,“送错礼物了。”
“可除了这个,我也不知道送什么……”
“没事的,”杭絮安慰道:“现在不能吃,又不是以后不能,人参这么名贵的东西,任谁收到都会高兴的。”
“那就好。”
容攸这才放下心,松了口气。
-
陆太医就住在商队货车的旁边。
他的帐子极大,门洞也大,帘子轻飘飘地,被风吹出一条缝,露出里面挤挤挨挨的人群。
容攸站在门口,听着里面北疆语与中原话混杂的喧闹声音,有些紧张,“怎、怎么这么多人啊?”
“不进去就让开,别挡路。”
杭絮拉着容攸退开,一个人冲到帐子外,掀开帘子,一眨眼就窜进去了。
她见状,拉着身边的人也进去了。
实地见到,杭絮才发现,里面的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多。
帐子的正中间是几条长桌,桌子后面坐了七八个穿医袍的人,为首的那个就是陆太医。
每个人周围都围着数不清的人,商队中的人还好些,挤不进去,就蹲在一边等着,那些北疆人将衣服脱了,半个膀子露出来,使劲伸到前面,要让大夫看脉。
那些大夫忙的焦头烂额,看完这个,刚写了方子,另一个人又坐在了对面,连休息的功夫也没有。
帐子内没有生炉子,但温度不知比外边高了多少。
容攸紧紧拉着杭絮,生怕被来来往往的人流分开,两个人退到最外层,贴着帐篷,这才清净了一些。
“唉,还是来晚了。”
一个懊恼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杭絮转头看去,发现话之人正是刚才那个冲进帐子的人。
“欸,这儿怎么这么多人啊?”
“你不知道吧,中间那个老大夫,可是皇宫里的太医!”
那人没抢到位置,不吝于给人讲东西发时间。
“陆太医,他这三天,免费帮大家看诊,不收诊费,只收药材钱。”
“这可是给皇帝看病的太医啊,那医术,肯定时顶好的,就算是他徒弟来治也不赖,反正不要诊费,大家当然都想来见识见识。”
“就是不知哪个货把消息传了出去,连草原人也知道了,一股脑全来了。”
他咧着嘴瞥了一眼挤挤挨挨的众人,“不知道要等多久,到晚上能不能抢到个位置。”
罢,他腾的一下站起来,往人群中挤去了。
“欸,让让让让,你个年轻人,懂不懂什么叫尊老?”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渐渐升起,从帐顶的孔洞里射进来,把室内照得亮堂堂的。
来此处看病的人越来越多,抢位置的人中不乏一些人高马大的草原人,一往无前地往里面挤,也不知他们有什么病要看。
容攸紧紧贴着帐子边,给来往的人让出位置,她转头看杭絮,“絮姐姐,我们要不晚些来,陆太医好像没时间。”
众人环绕的中心,老人拿块布巾擦擦额上的汗,又开始了新一人的诊脉。
“我不找陆太医了。”
杭絮等了这一会儿,也放弃了,看来陆太医是不准备休息,决心要在这里坐一整天。
她带着容攸出了帐篷,外面的温度比刚来时高一些,帐子四周支着好几个炉子,上面放着药罐,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她四处看了看,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烧药工,大约是陆太医的徒弟。
她走过去,徒弟正好把药罐里的药倒进碗里,递给一个科尔沁人。
那人身高六尺,两只手臂鼓鼓囊囊,用三根手指捏着的药碗,颇有些滑稽的感觉。
他低头闻见苦涩的药味,粗硬的眉头皱了皱,吐出一串晦涩的北疆语。
徒弟茫然地“啊”了一声。
那人也没听徒弟的回答,仰头将一碗药喝尽了,药碗放在雪地上,又了一串话。
徒弟听不懂对方的话,也不强求,把药碗收好,明知道人家也听不懂自己的话,还是絮絮叨叨地着。
“你这个症状,叫阳虚,估计是这几天突然变冷引起的,不过你体质好,这药又是我师父配的,一碗药下去,估计差不多了,要是还不好,就再来这边,我帮你看看……”
他自顾自了一大通,一抬头看见男人还杵在原地,嘴里也叽里咕噜地着话,很着急的样子,一下子愣了。
“这,你的什么,我也听不懂啊……”
“他你这个药好,一喝进去,身体就热了起来,很感谢你,问药多少钱。”
“哦哦!”
徒弟恍然大悟,而后摆摆手,“师父了,今天是义诊,不收诊费,只收药钱,但这几味药便宜,要不了多少钱。”
杭絮把徒弟一开始的叮嘱连带现在的话,一起翻译给男人听,对方仍坚持要给钱,徒弟没办法,只好收了对方的十几个铜板。
那铜板光洁如新,上面的年号还是前朝的,估计是不知从哪里得来,一直都没有用过。
送走了男人,徒弟好容易得了空,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余光瞥见站在一边的杭絮和容攸,忽地一怔,刚才…似乎…好像是瑄王妃在话?
他意识到这一点,跳似地起来,起来,想给两人行礼。
杭絮手疾眼快。按住对方的肩膀,免得这人跪在雪地上。
“不必行礼,我来向你问些事情。”
徒弟点点头,“王妃尽管问。”
他下意识想坐下来,下一刻又逼着自己站直了。
“前几天是不是有个商人拿着我的令牌来找陆大夫治病?”
“对。”
“他伤得怎么样?”
谈到跟病人有关的事,徒弟一下子开了话匣子。
“伤得可重了,外面看着不严重,衣服一掀开,里面全是青紫淤血,还断了一根骨头,不知道是什么人,下了这么狠的手。”
“也亏得他能忍,一路走了过来,我处理伤口的时候,一声都没吭。”
杭絮蹙眉,她只会粗浅的诊脉,没想到这人伤得居然这么重,绝不是伊迪里兄弟俩所“教训一下”的程度。
若是知道对方伤重,她绝不会让这人独自走过去,不知会不会加重伤势。
“他现在在何处?”
“师父这人被伤了内脏,要好好养着,把他放在我们旁边的帐篷里去了,方便随时换药。”
“对了,现在正好是换药的时辰,王妃……要不要去看看。”
这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王妃的令牌。估计对王妃而言还挺重要。
杭絮颔首,“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