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去信的时候不必提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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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杭絮只轻轻贴了贴容琤的上唇,便离开,仰头望着他表情的变化。

    容琤怔了一会儿, 像是没意识到杭絮刚才做了什么, 接着他抬起手, 碰了碰自己的唇瓣,而后, 杭絮便看见那张脸漫上了红晕, 似乎是凄惨的耳廓终于承受不住,将热意分给脸颊。

    周围人群的欢呼声几乎要震耳欲聋, 两人却不再注意了, 他们牵着手,从缝隙中溜了出去,将欢闹留给篝火边舞蹈的男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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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哈萨可汗派人来请杭絮。

    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毕竟阿娜尔过,花朝节各种比赛的胜者都能得到首领的接见。

    她和容琤到达的时候,大帐里面已聚集了不少人,阿娜尔也站在里面, 看见两人, 跳起来招了招手。

    两人坐到阿娜尔的身边, 对方凑过来道:“这还是我第一次离父亲这么远!”语气是兴奋的。

    哈萨可汗一个个地颁发奖赏,除了常规的金银和牛羊外, 不同比赛的胜者还有各自独特的奖励。

    比如那位靠舞蹈获胜的男人,就得到了一套极漂亮的衣裳,上面绣满了各种纹路,还有阿娜尔, 她得到的是一根火红的马鞭。

    至于杭絮,她上台的时候,哈萨可汗递过来一个箭筒。

    她箭筒开,里面是一簇崭新的箭,箭杆光滑洁白,一看便知经过了悉心磨,在射出时阻力极,至于尾羽,是灰底黑斑的颜色。

    她碰了碰那羽毛,“这是用昨天那只鸟做的?”

    哈萨可汗笑着点点头,“连夜赶出来的,如何,配得上杭将军的射术吗?”

    她拎过箭筒,笑道:“哈萨可汗的奖赏,自然配得上。”

    回去后,那筒箭被她好好地挂在了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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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朝节持续了五六日,待所有比赛结束之时,那些从各地赶来的部落也即将离开。

    与此同时,第一批商人也离开在即。

    他们早就收拾好行李,在见识过草原上最大的一个节庆后,心满意足地与朋友告别。

    离开的那日是个大晴天,数辆货车早早被堆上货物,拉到南面的草原上,只等人员来齐。

    没有设宴,没有仪式,但杭絮和容琤依旧来了。他们在长长的车队间行走,随处可见拥抱和流泪之人。

    “好好保重。”

    “你也是啊,别光想着挣钱,忘了兄弟。”

    “你、你还会回来吗?”

    “放心吧,陶格斯,等我回家跟父母过,就来娶你。”

    “赶路也别忘了上药,这两包是熬的,这两包是涂的,伤口两日一换药,给我记住了……”

    此起彼伏的告别声中,一道苍老的声音格外独特。

    杭絮转头望去,一个老人背对自己,正絮絮叨叨地向人嘱咐着什么?

    那两个认真聆听的人十分熟悉,正是卖瓷器的一对爷孙,那么这位絮叨的老人,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王妃,王爷,你们也来了啊!”

    少年树眼睛一如既往地尖,余光一瞟就锁定了远处的两人,连老人的嘱咐也忘了听,朝杭絮挥手。

    老人停了话语,一把揪住少年的衣领,“挥什么手,别把腕子给扯伤了!”

    一边也回头看过去,见到杭絮和容琤,手一下松开,掸掸衣摆,就要行礼,“见过王爷王妃。”

    “陆太医不必多礼。”

    容琤扶住老人。

    陆太医站起来,看看爷孙,又看看两人,哦了一声,“王爷王妃是来看他们的吧。”

    他想起来初见爷孙俩的时候,少年梗着脖子,嘴里嚷着就是点伤,不用花钱,爷爷则揪着少年的耳朵,这是王妃命令的,少年这才乖乖坐下来。

    后来他出门溜达,终于了解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何事,那对爷孙也成为了周围了名人,常有人过来搭话,询问那天的细节,而少年也不吝一遍又一遍复述,顺便大大赞叹一番王妃的有勇有谋,飒爽英姿。

    “陆太医,你想多了,王妃哪会特意来看我们呢,估计是不心碰上了。”老人连忙解释。

    “那我们和王妃真有缘分,都碰上过好多次了。”树笑道,老人瞪了他一眼。

    杭絮笑笑,问道:“你们离开后,是去南方吗?”

    老人点点头,“对嘞,我和树的老家就在南方,这次赚了点钱,肯定要回去,多叫些人,一起过来。”

    他笑一笑,苍老的脸挤出褶皱,“不定秋天就能回到科尔沁了。”

    “这呀,跟南方大不一样,却也是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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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升到高空的时候,车队已走出一段很远的距离,送别的人站在丘陵上,也只能看见这条黑色长队的最末尾。

    索性科尔沁和延风城之间的路刚修好,车辆再也不用担心陷在沟壑里。

    “唉,就这么走了。”陆太医擦擦脸上的汗,叹了一口气,或许是年纪太大,面对离别是他总是过分感慨。

    老人弯下腰,把空篮子盖上,提在手里,准备离开。

    他没带学徒,也没坐马车,早起的时候想起来树要走,怕错过人,急匆匆配了药赶来,如今也要走回去。

    他年纪大了,眼睛有些花,提着篮子走在起伏的泥地上,有些艰难。

    杭絮和容琤也在后面走着,见这一幕,赶上去把篮子接过来,“陆太医,我来吧。”

    老人推辞几番,见对方坚持,便松了手,没了篮子,走路果然轻松一点。

    两个人为了配合老人的速度,走得有些慢,幸而天色晴朗明丽,望着周围景色,倒也不太烦闷。

    春雨过后,各种杭絮认识不认识的植物纷纷抽芽,冒出花苞,一些长得快的,已经花瓣大绽了,空气中浮动着浅浅的草香和花香。

    老人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弯腰拨开草丛,惊喜地叫起来,“哦,这儿有甘草。”

    杭絮走过去,见他握着一株模样奇怪的植物用力,脸色涨得发红,像是想把这草□□。

    可惜努力了许久,终究是没能成功,只能叹一口气,把腰直起来。

    她见状,蹲下来握紧这株植物的根部,手腕用力,它便连根带茎,完完整整落在杭絮手中。

    她把根上的泥土甩一甩,递给老人,“陆太医,喏。”

    老人笑呵呵接过植物,眯着眼放在太阳底下看了看,“确实是甘草,品相好得很。”

    “这东西补脾益气,清热解毒,待我回去晒干了,送些给王妃泡水喝。”

    一路上,老人又停下几次,采了不少药,到达科尔沁驻地的时候,老人请杭絮和容琤去自己的帐子坐坐,顺便诊一诊脉。

    两人答应,随他过去,诊完后,陆太医提笔写方,“王妃身体康健,没什么问题,王爷体内有些焦火,问题不大,商队里的人都有些,抓些清热的药材,回去泡水喝就行。”

    陆太医写完方子,笑起来,“这刚挖的甘草,正好就用到王爷身上了。”

    他把方子递给学徒,那少年跑出去抓药。

    等待的时候,老人泡了壶茶,茶壶釉面雪白,绘着青松白鹤,杭絮猜测是从爷孙俩的摊子上买的。

    三个茶杯,各倒一盏,老人拿起自己的那杯,抿了一口,眼睛眯起来,似是在享受这味道。

    “最后一点庐山云雾,再能喝到,就要等回京城了。”

    杭絮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她喝过许多茶,品一口便知这茶是极好的,不禁失笑,据她了解,这种品质的庐山云雾只有一位商人在卖,且数量不多,怕不是全被陆太医包圆了。

    随即有愧疚涌出来。老人已过知天命之年,又是御医,荣誉加身,本该是居家含饴弄孙的时候,却被一道圣旨带到北疆,在这风俗甚异的苦寒之地治病救人,当个普通大夫。

    她将一盏茶喝完,试探着问道:“陆太医想要回京吗?”

    “回京?”陆太医闻言,放下茶杯,神色有些挣扎。

    “第二支商队不久就要到来,那上面也有不少大夫,届时我向陛下去信,看看能否将陆太医调回去。”

    “不劳烦王妃了。”老人终于出声,却是拒绝的话语。

    “陆太医年纪大了,待在北疆每天劳心劳力,不想回京颐养天年吗?”

    她敲敲茶壶,“留在这里,连茶也喝不到。”

    老人摇摇头,“我还年轻着,不到回家养老的时候。”

    “来北疆本就是我向陛下自请的,没过半年就要回去,这算什么事。”

    “您自请的?”杭絮讶然,她原以为陆太医在队伍中是陛下的调令。

    “对。”见对方惊讶,陆太医便解释起来,“待在皇宫里实在没意思,给各位皇子公主看个头疼脑热的,一个月也开不了一个方,再待下去,我这一身医术就要荒废了。”

    “北疆除了天气太冷,气候不适,其余的都不错,这么多病人,我想怎么治就怎么治,想怎么用药就怎么用药。”

    “再了,虽然一些病,什么大夫都能治,但万一碰上疑难杂症,那些大夫怎么比得上我?”陆太医有些自得。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那壶巧,倒了四五杯就空了,老人不死心地晃了几下,失望地放下来。

    “至于庐山云雾,喝不到就罢了,大家都喝不到。”顿了顿,又道:“大不了……改喝大红袍。”

    他把最后一盏茶握在手中,却不喝,“不过我确实有一桩心愿,留在京城没有了。”

    “皇后体内的毒素还未清干,不知如今怎么样了,还有皇子,出生便是体虚的,唉……”

    他叹了一口气,“幸好有宋大夫跟在皇后身边,他的医术比我还要高一筹,倒是不用太忧心,但总是挂念着。”

    老人抬起头,神色带着恳求,“王爷王妃,去信的时候,向陛下求我离开就不必了,但请务必问一问皇后和皇子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