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你只是把机会都让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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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巴尔听完, 站起来踱了几步,神色依旧是,轻松而温和的, “按照瑄王妃所, 我们察哈尔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只需同意这件事就行吗?”

    “并非没有代价。”杭絮摇头,把最重要的事情出来, “察哈尔可能需要付出场地, 付出人手,维持秩序, 届时会有成百上千的中原人涌入察哈尔, 甚至会带走察哈尔的居民。”

    “不知可汗能否接受这种代价。”

    “瑄王妃得太严重了。”拉巴尔摆摆手,“我只有一个要求。”

    “可汗请。”

    “通商所建的集市,能否设在察哈尔?”

    拉巴尔完要求,笑着看向杭絮,“瑄王妃,怎么样,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杭絮没有回答,“可汗容我再想一想。”

    -

    一场谈话结束, 那个叫奥格勒的侍卫把众人带到歇息的地方, 先安顿好阿娜尔和容攸、再是杭絮和容琤, 接着便和特木尔一道离开,似乎是要带他去见什么老朋友。

    杭絮站在帐子中心, 四处量,察哈尔的帐篷和科尔沁的略微不同,布料更厚实一些,顶上开窗, 侧面也开,有湿润的风从额尔古纳河上吹过来。

    她收拾一番,把沾满泥点和草屑的衣服换下,同容琤一起出门。

    他们住的地方离大帐不远,帘子外并没有人看守,出入自如,看来拉巴尔对他们真的没有戒心。

    奥格勒离开之前,杭絮向他要了一份地图,对方虽眼神奇怪,但还是给了一份标名察哈尔及周边各部落的地图。

    此刻两人走出帐篷,沿着地图上标注的那牙勒的方向走去。

    那牙勒较察哈尔略南,但是在河的另一面,杭絮看过地图,如果他们走到河畔,大约是可以隔岸望见那牙勒的聚落。

    两个人朝东南方向走去,路过阿娜尔帐篷时,朝里面望了一眼,没见到人,大约是出去玩了。

    两人离河岸越近,泥土便越是湿润,稍微用力一些,双脚便陷入软泥,两人不得不将鞋袜脱了,裤脚栓起来。

    初春的天气尚冰凉,赤脚踩在泥土里,冰得人一个激灵。

    但同样,越往河岸走,一路人见到的人也就越多,或放羊、或割草、或背着一兜鱼,皆赤着脚来回,腿被冻得红通通的。

    但不论是谁,背着什么样的东西,一见到杭絮和容琤,总要好奇地注视片刻,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看来他们确实极少见到中原人,但也或许因为这个原因,他们看向杭絮和容琤的眼神并不像克诺依那么排斥。

    有个胆大的女孩还跑上前,露出笑容,想跟两人个招呼。

    听见杭絮北疆话时,被吓了一跳。

    “你、你会我们的话?”少女很惊讶。

    “来北疆,怎么能不会北疆话。”

    她弯下腰,“妹妹,这是你第一次见到中原人吗?”

    “第二次了,上一次是一二三……五年前。”女孩认真地数了数。

    女孩笑道:“额齐的果然是骗人的。”

    “她了什么?”

    “我额齐是克诺依的人,她中原人长得又丑又凶,浑身都是血,一见到草原人就要杀,让我离你们远一点。”

    “但是我见了中原人两次,你们不凶也不丑,就是跟我们长得有点不一样。”

    “我的头发是卷的,你们是直的,我的眼睛是黄的,你们是黑的……”

    女孩给自己的话做了一个总结,“额齐就是在骗人。”

    女孩是来放羊的,她一边赶羊,一边和杭絮话,见他们越来越靠近河岸,不由得问道:“你们要去河上吗,现在刚解冻,没多少鱼哦。”

    “我们不鱼,只是去看一看。”

    “那就好,我也喜欢看河,河水那么漂亮,太阳大的时候,一半像银子,一半像玉珠子。”

    女孩眯起眼,望着不远处银缎般的河流,“现在太冷了,额吉不让我下水,是怕染风寒,要再过好久才能下河游泳呢。”

    他们越走越远,脚下的泥土从微微下陷到没过腿中部,一层浅浅的水在土上荡漾。或许是太阳刚落,余温未散,相比于泥土,河水竟然能算得上温暖,如丝的绿草在水中飘荡。

    走得近了,才能发现河面实在是宽极了,远看不过是一条银色的缎带,如今却是看不见对岸的镜子,幽绿而澄静。

    女孩坐在一只羊的背上,那只羊低头在水中寻找能吃的草,她也弯腰去捧水,然后向远处撒去,在水面引起一圈圈波纹。

    “姐姐,不能再过去了,衣裳要湿了。”

    女孩从羊背上跳下来,学着杭絮,极目向远方看去,却什么都没看见,只有一道染着夕阳颜色的水线。

    “姐姐,你在看什么呀?”

    杭絮收回目光,“我在看对岸。”

    “对岸……对岸也是帐篷。”

    女孩答道:“我游到河中心的时候看见过,但是在这里看不见。”

    杭絮点点头,放弃了从这里看一眼那牙勒的计划,“我们回去吧。”

    女孩点头,跑来跑去,想要把散在四处的白羊赶在一起。

    它们饿了一个冬天,就算有毛在身上也显得削瘦,如今在这食物丰盛的地方拼命低头吃草,根本不理主人的命令。

    女孩只好一只一只把羊聚在一起,挥着鞭子驱赶。

    几人往回,一点点从水中走出来,腿上俱沾满泥浆,把衣服放下来,怕是也要被染脏,杭絮这才明白,为何路上见到的人都把裤腿卷了起来。

    到了干燥的地方,女孩挥手和两人告别,赶着羊回家去了。

    太阳还未完全落山,四处昏红,两人没有回帐篷,杭絮提议到处看看。

    篝火在各处燃起来,有食物的香味从各处传过来,不只牛羊肉,甚至还有鱼肉的味道——这是杭絮离开京城这么久,第一次闻到鱼的味道。

    或许是夜色能够弱化人的轮廓,他们找到一户人家,询问能否坐下来一起吃顿饭时,这些人连银子也没要,极热情地欢迎了远来的客人。

    两人在篝火旁坐下,五官被映亮,这些人才略带好奇地量他们的脸孔。

    “中原人长得跟我们真不一样。”

    一个年轻的妇人道:“你们来察哈尔做什么啊,我们这里好久都没中原人来过了。”

    察哈尔不算富庶,也不算贫饥,靠水而居,在额尔古纳河畔数量众多的部落中并不突出,而且有克诺依挡在前面,他们极排斥中原人,就算有远来的旅者,也会远远绕开这里,顺带把察哈尔给绕过了。

    “克诺依让你们来吗,他们不是不准任何中原人靠近吗?”妇人的丈夫也问道,看来克诺依的这个特色已经是常识了。

    “战争已经结束了,规矩当然要改一改。”

    “对对,我差点忘了。”丈夫拍拍脑袋,“那你们来到底是做什么?”

    杭絮笑笑,把来意了一遍,看见夫妻俩的神色都激动起来。

    “中原的商人要来这里吗,什么时候?”妇人问了许多个问题,“他们会卖什么,可汗同意了吗?”

    丈夫仍在想着克诺依的事,“克诺依同意了,他们不会在路上袭击那些商人吧?”

    “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杭絮保证道,“你们放心。”

    他们一个接一个问了许多问题,最后都集中在一点上,“中原的商人到底会带来什么东西。”

    “茶叶、瓷器、玉器、丝绸、香料……”杭絮把几个大类了一遍,“还有许多其他东西,差不多有几千种。”

    她原以为对面的两人会惊讶,但他们只是茫然地睁大眼,“茶叶和玉器我知道,瓷器是什么,香料又是什么?”

    杭絮这才意识到,这些北方的部落不像克诺依或科尔沁,跟中原有频繁的交流。

    “瓷器就是一种容器,但是很漂亮,有各种颜色和花纹,也有各种形状,可以用来盛菜,盛酒,放各种东西。”

    “跟这个差不多嘛。”

    丈夫把一旁装酒的陶罐抱到胸前,敲一敲,发出沉闷的声响。

    杭絮道:“对,除了材质,用处是一样的。”

    “还有香料,原材料是植物的根茎或叶子,也有的来自各种动物,会发出奇异的香气,可以用来做菜,也可以制成熏香。”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帕子,“这上面就用熏香熏过。”

    多亏了云儿,给她整理行李的时候,不忘塞上几块熏了香的帕子。

    两个人接过去,轻手轻脚把帕子开,不必放在鼻子下深嗅,一股香气就轻轻散开,不是花香、奶香或者酒香,而是一种他们从未闻过的香味。

    “真好闻的味道。”妻子道:“这就是香料吗?”

    “这只是其中的几种香料,香料的种类很多,全数一遍,也有好几千种。”

    两人又发出一阵惊叹。

    他们闻了又闻,最终依依不舍地把帕子还回去,被杭絮拒绝了。

    “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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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絮和容琤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从这里向河边望去,可以看见火红明亮的光晕,那是篝火的倒影。

    他们快到帐篷的时候,正巧遇见了阿娜尔和容攸。

    她们各自牵了一匹马,马的鬃毛湿漉漉的,四肢裹满了泥浆,两人的模样也只稍好一点,但也挽了裤腿,身上溅了泥点。

    四人相视,是容攸第一个开了口,“絮姐姐,叔叔,我和阿娜尔去河边了,你们也去了吗?”

    话了时候,她的眼睛偷偷瞧着两人的腿。

    杭絮点点头,“我怎么没看见你们?”

    “我们骑着马跑到了好远的地方。”

    阿娜尔道:“河那么长,你在这头,我在那头,中间隔着山丘,怎么看得见呢?”

    分别的时候,杭絮嘱咐容攸,“回去烧水擦擦身子,别感冒了。”

    不论过了多久,她总觉得对方还是那个怯懦孱弱的少女,经不得一点伤害。

    容攸仰着一张红扑扑的脸,乖巧地点了头。

    回了帐篷,两人洗漱完,躺在榻上,被一床厚厚的被子盖着。

    今日赶了大半天的路,一接触温暖的被褥,杭絮就有些昏昏欲睡,她地了个呵欠,侧头望去,正巧和对方的的目光对上。

    “珟尘,怎么了?”

    容琤勾唇笑起来,“阿絮比我,更像一个使者。”

    “不要乱。”杭絮用手臂勾住对方的脖子,把两人的距离拉近。

    “使者哪有什么像不像的,再了,你只是……”

    杭絮闭上眼,“你只是把机会都让给了我……”

    那些出头的机会、表现的机会,容琤总是会站在自己身后,一言不发,却无时不刻不注意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