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出乎杭絮意料,他的中……
到达延风城的时候, 天色已经黑下来,透过城门能看见城中星星点点的烛火。
守门的人已经换了一批,这些新征的兵员并没有认出杭絮, 望着这支从草原而来的队伍, 神色疑惑, 秉公执法,她只好出示令牌, 但对方依旧没有放行, 几个人互相交谈一会儿,道:“你们等着, 我去请示城主大人。”
他穿着盔甲“哐当哐当”跑远了, 不到一刻钟又回来,背后跟着一个同样身着盔甲,但身形明显更加高大的人。
那个人脚步稳健而迅速,越过城卫,朝杭絮的方向走来。
对方在杭絮面前站定,神色隐隐浮现激动,“絮儿,竟然是你。”
他手里握着杭絮的那块令牌, “我一看到令牌, 就知道是你的人, 没想到你自己亲自来了。”
杭絮笑道:“任叔叔,好久不见。”
任衡一怔, 随即也笑道:“欸,絮儿,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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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只有寥寥几人,任衡大手一挥, 把他们全安置在自己的府中。
城主府在一年前还是杭文曜的府邸,只有杭文曜、杭絮,和寥寥几个下人住着。
任衡不喜欢用下人,自己给人带路,经过杭文曜当年住的院子的时候,杭絮转头看去,只见一片漆黑,她于是问道:“任叔叔不住在这里吗?”
这是整个府里最大的一个院子,按理该是城主住的。
任衡摇摇头,低声道:“将军的院子,我哪里敢住,当然是留在那里,让人每天都扫一遍。”
他把其他人一一安置了,又将杭絮带到杭文曜院子周围的一座院子,“絮儿,这是你以前的住处,现在就还住这里吧。”
“不止将军,你的屋子,我也让人扫着。”
杭絮走进院子,望着那灰色的瓦墙,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北方的院子不似京城,红墙绿瓦,处处精致,这里气候严寒,因此造屋的木石需得坚固耐用,厚墙厚檐,显得粗大;又因常有风沙,那些墙瓦上的色彩极易褪去,变成灰扑扑的一片。
两个人进了屋子,没多久,就有下人搬来热水和火炉,他们旅途劳顿,洗漱干净后躺在床上,立刻睡了过去。
翌日,光透过窗纱的时候,杭絮猛地睁开眼,又被明亮的光线刺得闭上。
缓了一会儿,她重新睁开,盯着那扇发亮的窗户,有些出神。
在科尔沁的帐篷里住了那么久,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被光刺到眼睛的感受了。
她转身看旁边,容琤依旧阖着眼,但眼睫颤颤,似乎被亮光刺得很不安稳。
杭絮看了对方一会儿,而后拉上帘子,将光线阻隔,起床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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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风城内和一年前没有什么区别,其实和十年前的区别也不大。在这样偏僻的地方,不论是居民还是街道,总是变化得极缓慢。
若非有什么区别,大约就是街道上往来的人群更多了,并非是来去匆匆、神色凝重,而是挂着笑容,那是不必为未来或性命担忧,可以好好享受往后生活的、庆幸的笑。
盔甲撞击的“哐哐”声由远而近,一队士兵穿过街道,脸颊汗珠滚落,在光下闪着光芒——纵使战争已经结束,任衡对手下军队的训练依旧没有懈怠。
“一二、一二、一二……”
他们喊着号子远去,杭絮仔细地分辨着,发现每一个的面孔都是陌生。
这是正常的事,战后,参加过战争的士兵大半告老还乡,剩下的为了军功,也不愿再待在这个地方,调往各处,现在,这座城里,杭絮认识的军人,大约只剩任衡一个。
她沿着主街走向城外,在军营门口碰见了任衡,他像是刚练完毕,拎着长木仓,正喘着粗气。
他见到杭絮,严肃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絮儿,你今天起的可比往常晚。”
杭絮也笑道:“睡过头了。”
“任叔叔,里面可有我练的地方?”
“你什么笑话,这地方永远为你留着。”
任衡哈哈一笑,将长木仓扔给杭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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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絮练完,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她换了身衣服,回到城主府。
大家差不多都醒了,她刚走进大门,就听见杭景四处找她的呼声。
她朝后院走去,进院子的时候,恰好和容琤面对面撞上。
对方眼中不见焦急,似乎没在找她,只是微微笑了笑,“回来了?”
她歪首,“不问我去哪儿了?”
“阿絮有练的习惯,府里没有场所,大约……是去军营了。”
“珟尘猜得好准。”
容琤却摇头,“我不是猜出来的。”
“阿絮时候,也有这个习惯。”
他初来延风城时,早上往往是被窗棂的叩响给叫醒的。当他揉着眼睛走下床,把窗户开,映入眼帘的总是一张红扑扑的脸。
“你怎么还在睡呀,太阳都晒屁股了!”
她手臂一撑就翻进屋子里,落地的声音轻飘飘的,男孩却连忙躲进被子里,一张脸微微泛红。
“阿、阿絮,我没穿衣服。”
女孩毫不在意道:“那就快点穿衣服,跟我去吃饭。”
他抿着嘴唇,声音的,“阿絮先出去。”
女孩叹了一口气,声嘟哝,“京城的人就是麻烦。”
但还是背过了身,“好啦好啦,我不看你,你快点穿。”
男孩把被子掀开,露出雪白的亵衣,他拿起衣服,心翼翼地穿上,不发出一点声音。
但他不知道,面前背着身的杭絮,正闭着眼睛,猜测他进行到了那一步。
唔,悉悉索索的,大概是下床了,啊,这是在束腰带吗,那应该已经穿好衣服了吧?
年幼的杭絮虽然听力惊人,但对各种声音的分辨还不甚熟练,自信地转过身时,正巧和解裤腰带的容琤面对面。
男孩一张脸羞得通红,急匆匆地去捂脸,把裤子给忘了,垂坠感很强的绸裤倏地掉下,露出两条比绸布还白的腿,引得杭絮啧啧称奇,盯着不移开眼。
他的脸于是更红了,弯腰把绸裤提起来,把脸背过去,“你、你怎么转过来了?”
“对不起,我以为你穿好了。”
杭絮如梦初醒,重新转过身,“你穿吧,穿好了告诉我,我才转身,这总行了吧?”
容琤轻轻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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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絮走进院子,杭景呼喊的声音一下子清晰起来,“阿景在哪里?”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就从屋子里窜出来,“阿姐,你去哪儿了?”
她在少年撞上自己之前,率先拦住他的脑袋,“去军营练去了。”
“啊——”杭景拖长声音哀嚎,“怎么不带上我?”
“谁叫你还没醒。”
杭絮把少年的脑袋推开,“站直了,去吃饭,待会儿带你过去。”
她在回来的时候绕了点路,找到了西边来的流民居住的地方,离军营不远。这大约是任衡的考量,他虽然允许这些外族人居住,但仍藏着戒心,一旦他们暴动,能已最快的速度赶到。
杭景听完,一下就开心起来。
他们和任衡一起吃早食,对方虽为将军,吃食也是极简单的,不求奢侈,吃饱就行。
白水煮的鸡蛋堆了满满一叠,几叠清炒的菜,粥煮得粘稠,里头还有丝缕软烂的牛肉。
杭絮是吃惯了这些的,坐下便伸手拿了个鸡蛋,敲碎剥开一气呵成,眨眼的功夫,一个圆润光滑的鸡蛋就出现在手中,她对这个漂亮鸡蛋十分满意,手腕一转扔进容琤的碗里。
“吃吧。”
她又给自己剥了一个,正想放进碗里,右手边一道声音响起来。
“阿姐……我的呢?”
“你自己不会剥?”
“不会。”杭景大言不惭。
“不会就别吃了。”
杭絮冷酷的话语伤透了杭景的心,他只好把藏在自己碗底的那个坑坑洼洼的鸡蛋挖出来,一口一口吃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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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罢,杭絮和任衡商讨起正事。
他们此行有两个目的,其一是迎接商队,将他们带到察哈尔;其二是将容琤上次借给延风城的兵力给带回去。
这两个目的,实则是为了一件事——保护商队的安全。
从延风城到科尔沁,只有不到五十里的距离,不必担心有人偷袭,但从延风城到察哈尔,足足要画上四五天,路途遥远,若有人沿路伏击,实在难以发现。
自那次接应乌穆沁遭受到伏击后,她已经很久没听到过塔克族的动静,但她可不相信对方是安分下来了,更大的可能是潜伏在暗处,等待又一次机会。
而此次商队前往察哈尔,无疑是个很好的机会,带上军队,为的就是防止这种事发生。
听杭絮起那些士兵,任衡拍拍胸脯,“你们放心,他们都被我好好养在军营里面,跟大家一起训练吃住,保证没有懈怠。”
“你一声令下,我立刻就把他们调出来。”
“不用这么着急,”杭絮道:“待商队来后,再做算。”
“商队?那也不远了。”任衡道:“我前天接到了他们的信,最近天气好,他们赶路很快,还有三四天就能到达延风城。”
“那确实不远了。”
“这两天没什么事,你们跟我好好在延风城看一看。”
他看向杭景,宽厚的手掌拍着少年的肩膀,“还有阿景,杭将军的儿子,我们延风城的人怎么能不认识?”
杭景没半点畏惧,反倒带着期待,“我还从没在延风城住过,任叔叔可要带我好好逛逛。”
他们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城外,这里已城门为界,一半是各种田地,地里的麦子已经冒了尖,绿油油的嫩苗随风飘荡,田埂上满是往来耕作的人,他们见到任衡,皆直起腰,向对方招呼,任衡也一一招呼回去。
杭絮看着那些麦子,想起了苏德,对方买了麦子带回去研究,不知道现在种出来了没有。
而另一边,则是军营和阿拉善那些人居住的地方,原本城外所有的土地都被军营占满,从城楼望过去,那些帐篷密密麻麻,占据了视野中所有的位置。田地只能被挪到很远的地方,城中的农民需要很早起来,赶上很长一段路去到自己的田地。
如今,大部分的军队撤出延风城,那些帐篷被拆除,被血浸染的土地被重新开垦,撒下种子。
剩下的军队占据了城外一半的土地还有的剩,可以用来给阿拉善的人居住。
看完农田,任衡又带着他们去军营转了一圈,杭景兴奋极了,拉着杭絮和任衡问来问去。
他没有经历过战争,只能靠两人的只言片语,想象着那些波澜壮阔的场景。
来到练武场,看着士兵排列整齐,操练阵法的场景,他喃喃道:“要是我能早生几年该多好,那样的话,我就能跟爹和阿姐一起在北疆仗了。”
杭絮看着少年的模样,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转头看见任衡也叹了一口气。
如果可以,她希望杭景永远不要见到战争。
但杭景兴奋又好学的模样,让她又有些欣慰,她便跟对方讲起来军营布置的规则和技巧,顺带了点延风城军队的架构。
幸好阿娜尔不在,不然这些东西杭絮还不敢光明正大地讲出来。
阿娜尔跟容攸吃完早食后,就牵着手一起走了,不知玩什么去了。
光是军营,就让几人逗留了一上午,他们的午饭干脆也在军营里解决,下午的时候,才来到阿拉善的驻地。
是驻地,实则只是一片帐篷构成的的聚集地。
几只皮毛脏兮兮的牛羊在驻地的外围低头啃草,马倒是很多,几乎每顶帐篷前头都拴着一匹。
急促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绕过转角,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出现在杭絮面前。
他的穿着很破烂,衣服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下摆布着大片深色的斑点。
毛发长而蜷曲,不像其他草原人一样编成辫子,只是草草的拨到脑后,他的皮肤没有西方部落常见的纹路,脸庞干净,眼睛深灰,竟也称得上英俊。
“任城主,您怎么来了?”
出乎杭絮意料,他的中原话竟也很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