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杭絮看着绿而广阔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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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猎食者的天性, 在遥远的血腥气和在近处活动的一堆血肉之间,它们很容易就选择了后者。

    数百匹狼追随着杭絮他们十几人奔跑,这些畜生脚程极快, 和众人间的距离不断缩短, 最近之时, 杭絮险险避开了一只欲扑上马股的灰狼。

    但幸好,敌人也近在眼前了。

    这些人在发现军队撤退后, 以为他们怯敌逃跑, 毫不犹豫地向西南方向追去,恰好和杭絮等人撞上。

    引敌的队伍在看见来人的一刹, 神色浮现欣喜, 但随着距离拉近,看见他们身上斑驳浓郁的血液后,又变为疑惑。

    “朝两边退开!”杭絮吼道。

    来不及思索,他们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对方的命令,迅速退到两边,露出身后追赶的敌军。

    下一刻,数个鼓囊囊的囊袋被杭絮等人扔出来,划过草地, 落到敌人阵中。

    那些人下意识举起武器, 提前刺破囊袋, 囊袋爆裂,里面浓腥的血液飞溅而出, 劈头盖脸地洒在他们的身上。

    与此同时,杭絮脱下粘满血的外衣,旋了几圈,也扔向那边。

    做完这一切后, 她一手拉紧缰绳,朝侧面跑开,另一手从怀中取出药包,用牙撕开一个洞,仰头闭眼,把药粉均匀地洒在身上。

    当他们与引敌的另一支队伍会和之时,狼群也到达众人所在。

    他们第一时间冲向血腥味最浓的地方,这些饿了一冬的畜生疯狂撕咬着一切血肉,马匹惊慌四散,没跑几步就被数只狼扑倒分食,马上的人在掉下来的那一刻,同样有几只狼扑上去,它们尖利的牙齿足以撕开布料,嵌入这些草原人的血肉。

    杭絮他们离战场并不近,但因为药粉的缘故,几乎没有一匹狼将注意投向这边。

    偶有饿昏了的瘦狼顶着厌恶的气味踌躇前进,也会被杭絮一刀砍了。

    狼群的猎食没有持续多久,在一半多人逃离之后,狼群便在原地歇息下来,分食着人马的尸体。

    杭絮看了一会儿,转头吩咐人,“你带两个人,远远跟着他们,知道他们朝哪个方向走就行,不用太近。”

    雨已经完全停住,乌云散去,天光微亮,远处一抹天空浮出赤红色,那是太阳即将升起的预兆。

    雨初晴后,本该时间极好的事,可杭絮看看蓝天,看看绿而广阔的草原,只觉得无比的疲惫。

    她只看了片刻,就收回目光,继续处理事务。

    “你带一百个人,骑着马朝东边追上商队,把他们带回来,有体力不支的,让他们坐在马上。”

    “你们去收殓尸体,敌人的就地掩埋,我们的……收拾好,让大家认一认。”

    “剩下的,跟我一起回车队。”

    队伍的行动迅速,很快分成三队,各司其职。

    杭絮带着二十人的队伍,朝北边车队的方位赶去。

    因为敌人大半都朝南追击的缘故,驻地周边的血腥气不是很浓厚,尸体也少了很多。

    她吩咐完士兵后,跳下马,沿着沿着货车查看,见上面的油布都盖得好好的,没有损坏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看完,没见到容琤,问了人后,慢慢走上车队侧面的草坡。

    男人果真坐在那里,目光投向草坡下的车队和忙碌的人群。

    对方的模样和杭絮差不多,衣裳被刀划了好几道口子,沾了鲜血和灰尘,结成乌黑的硬块。

    走得近了,她发现对方不只身上,脸上也有道道血痕,幸而没有伤口,那些暗红的痕迹给他冷淡的神色添了几分肃杀的气息。

    靠近的动静惊动了男人,他转过头,看见她身上多得吓人的血迹,蹙起了眉,“阿絮,你怎么了?”

    “没事。”杭絮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着实过于浓重,“不是我的血。”

    她在对方身边坐下,把自己的计策给对方了一遍。

    “你这里怎么样?”

    她带人去追击敌军,驻地的战场,只能留给容琤指挥。

    “敌人全歼,我军伤一百九十二,亡七十六人,损马三十七匹,至于货品,大多完好,只有两车因暴雨进了水。”

    杭絮点点头,没什么,敌人全为骑兵,数量倍于己方,全歼后只伤亡两百余人,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你们那边呢?”容琤问道。

    “还在统计,等他们过来就知晓了。”

    两个人于是不再话,并肩坐在一起,看草坡下众人的忙碌。

    货品已经检查完成了,他们现在做的,是掩埋死者的工作。

    春日微寒,天气不至于让尸体发臭,但会引来秃鹫和鬣狗,还容易暴露踪迹,因此不得不掩埋。

    见他们挖坑埋完了敌人的尸体,又算埋己方的,杭絮忽然站起来,走下草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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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把他们埋在这里。”

    这些人挖坑的动作顿住,把头抬起来,眼神疑惑,不埋在这里,要埋在哪里?

    “将军,尸体要赶紧处理,不然会——”

    “我知道。”杭絮断对方,“我只是让你们挪个地方。”

    她回身指向方才的草坡,“埋在那里。”

    埋在这两处不是一样的吗?

    士兵们没有话,但眼神透出困惑。

    “不一样。”她轻轻地摇头,“埋在平地,等这些地方长满牧草,很容易就会被遗忘,就算我们经过,也分不出这片草地和另外草地的区别。”

    杭絮侧头望向那草坡,风有些大,她不得不眯起眼睛,“但埋在高坡上,每次我们经过此处,想知道故人在何处,只需抬头望一望这坡就好了。”

    “每次看向这坡,也算凭吊了一次。”

    士兵没有话,皆沉默地望着那坡,接着弯腰,将尸体抬起来,上坡去了。

    天光大亮的时候,商队也回来了。

    衣衫带血的士兵走在前面牵着马,马上是走不动路的老人或女子,强壮些的人就跟着马一起走,他们速度不一,有的走得快,有的走得慢,近千的人群汇成一条断断续续的灰色长带。

    这些疲惫的人群看见目的地,加快了速度,他们身上裹满了泥浆和雨水,瑟瑟发抖地在篝火边坐下,烤火取暖。

    没有受伤的士兵到处分发食物和衣物,把虚弱的人带进帐篷,让大夫治病。

    杭絮走下草坡,在人群中寻找阿娜尔和容攸,她方才在留在原地的人里找了一圈,没有看见她们,便知道两人也逃开了。

    她一走近人群便看见了阿娜尔,实在是那身衣服异常显眼,艳红艳红的,只有缝隙透出一点鹅黄的原色。

    她坐在火堆旁,肩头靠着一个人,那人头发湿漉漉地垂着,看不清脸,周围环境嘈杂,没惊动她半分,大约是睡过去了。

    阿娜尔也看见了杭絮,想要站起来,但忽地意识到肩上的人,硬生生坐了回去,把对方的脑袋放好。

    杭絮便自己过去,在她的另一边坐下。

    “没受伤吧?”她问道,女孩身上的血实在是多得骇人,不知杀了多少人。

    “没有。”阿娜尔摇头。

    “这里不是?”杭絮指指对方脖子上的一道血痕。

    阿娜尔摸上伤口,嘶了一声,接着满不在乎道:“这点伤口,还算不上伤。”

    “阿且怎么了?”

    “应该是太累了。”阿娜尔看向身边的人,“我们跑了一夜,天亮的时候,她一上马就困了,一直睡到现在。”

    杭絮把手背贴在对方额头,温度正常,“没发烧,应该是淋雨感冒了,我让人去熬碗药。”

    她去叫人熬药,接着又回来,顺便把沾血的衣服换下。

    “你也去换身衣服吧,我来看着阿且。”

    阿娜尔点头,心翼翼地把容攸的脑袋移到杭絮膝上,才站起来。

    女孩回来后,又过了很久,容攸依旧没有醒,杭絮担心对方受寒,干脆把她移到帐篷里,盖上了厚被子。

    出了帐篷,往车队走的时候,一道突兀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相公,相公,你去哪儿,你在哪儿?”

    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绕着车队跌跌撞撞地走着,一路呼喊,声音满是焦急。

    那女人走得急了,脚一滑就要跌倒,正好靠近的杭絮手疾眼快,把人扶住。

    “大人、大人,你看见我相公了吗?”

    杭絮刚换了衣服,一身新衣一见便不凡,女人像看见救星似的抓住她,祈求道。

    “你相公长什么样子,我让人去寻。”

    杭絮安慰道。

    草原广袤,经过昨夜的混乱,两人分散是很正常的事。

    “我相公……高,又高又黑。”

    女人使劲回想着相公的样貌,“脸方,眼睛大,嘴唇厚,昨天他穿了一身蓝袍子,对了,我们是滕州人,他的是滕州话!”

    “好,你放心,我现在就让人去找他。”

    杭絮招招手,叫来一个士兵,把方才记住的话向他复述一遍,让人照着去找。

    士兵的身影远去,女人松了一口气,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杭絮身上。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这些本分平凡的商人做过最冒险的事就是加入商队,来到北疆,可能一辈子也没见过死人,更不用提昨夜那血肉横飞的场景。

    这足以让他们吓得失魂,不只这个女人,细看围在篝火旁的大部分人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只能靠跟身边的人话来获得安定。

    杭絮想了想,又进帐篷找了一趟大夫,,让他多熬些安神驱寒的汤药。

    出帐篷的时候,恰巧跟一个男人撞上,那男人直直地站在帐篷前,似乎就是为了等她。

    “王妃。”

    他的声音是疲惫和熬夜后的嘶哑,隐约能听出一丝以往的温和。

    “你是……徐穆?”

    杭絮望着男人脏污的脸,记起了他的名姓。

    他便是那位请自己吃烙饼的女孩的夫君,两人是同乡,同一个姓,一个叫徐穆,一个叫徐秀秀,杭絮恰好记住了这点。

    “王妃还记得我。”男人神色浮现欣喜。

    “你找我有事吗?”

    杭絮问完,又问道:“秀秀呢?”

    在她眼中,两人是极恩爱的,在这样的时刻,徐秀秀肯定惊魂未定,徐穆为何要抛下她来找自己?

    男人抹了一把脸,闭上眼,“秀秀不见了。”

    “是走散了吗?”

    “应该是的,昨天我为了引开那些人,和秀秀分开了,到现在都没见到她。”

    “我刚才看见王妃帮人找亲人,可不可以……也帮我找秀秀?”

    “好。”杭絮毫不犹豫答应了,“你不要担心,秀秀肯定也再找你,只是人这么多,一时找不过来。”

    她立刻命人去找徐秀秀,顺便也帮着其他人寻找失散的亲人或朋友。

    太阳渐渐升高,昨夜留在草地上的雨水蒸腾,整片草原都变得湿蒙蒙的。

    而距离杭絮派人去找徐秀秀,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大人,还是没有找到。”

    杭絮面前的士兵抹了把脸上的汗,“我都问遍了,他们都没见到一个落单的女子。”

    就算有,也是其余失散的人,现在已和亲朋会面。

    杭絮叹了一口气,“好了,你不用找了,去休息吧。”

    她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货车边的徐穆。

    从一个时辰前开始,他就一直站在那里,他的解释是:“帐篷那么多,秀秀可能不记得我们昨晚住在哪里,但我们的货物在哪里,她是不会忘的,要是她找到这里,没见到我,肯定会伤心的。”

    其余人都陆陆续续回帐篷休息,一夜未睡,褪去惊慌后,他们都十分疲惫,要不就坐在火堆旁烤火。

    唯有徐穆,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衣服不换,还是裹着泥浆的模样,那些泥浆在太阳的照射下已经干硬结块,稍微动一动就有簌簌的泥土掉下来。

    这时,远方又有声响传来,是马蹄声和脚步声交杂着。

    她意识到什么,几步跳到草坡上,扬首朝南看去,不远处一支人数不多的队伍正慢慢靠近,那些人牵着马步行,马上仿佛空无一物,但走进后才能发现,马背上的其实是俯趴的尸体。

    这些尸体过了一夜,变得有些僵硬,手脚垂在马下一晃一晃,是怪异又可笑的模样。

    她目光下移,看见依旧站在货车旁的徐穆,一个猜测浮出心海,让她攥紧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