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拉克申,你究竟安的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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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门又被“咔哒”一声关上, 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又响起来。

    “还是任将军不是起得早,而是根本没睡呢?”

    “关你屁事。”任衡回得干脆利落,一个眼神也没给对方。

    从瓦片缺口处能看见的地方很少, 杭絮看不见男人, 但从声音推断, 也能知道,这人大约就是拉克申。

    阿拉善部中, 也只有他一人的汉话得如此标准。

    “我好吃好喝招待任将军, 任将军却这么对我,真是让我伤心。”

    任衡终于转过头, 用厌恶的目光上下量一眼对面的人, 道:“像你这么扭捏造作的北疆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话毕,对面忽然响起哈哈大笑,“任将军,我刚才可是在学你们中原人的作态,怎么,难道不像吗?”

    “像个屁!”任衡继续骂道:“我中原儿郎可不会做这种趁夜投毒,威逼利诱, 软禁人的事。”

    “那可能是任将军了解得还不够深。”

    拉克申不在此话题多纠缠, 他坐到任衡对面, 出了自己的来意,“我此番前来, 是想要请任将军再为我写一封信,不,几封信。”

    而这时候,杭絮也终于看清对方的面容, 正是拉克申,面容英俊,眼带笑意,一头乱发也理得整整齐齐,不似之前,与他的那些手下兄弟,更无半分相似之处。

    最奇怪的是他那身衣服,标准的长衫,用的却是掺了金线的布料,一举一动间,那金线反光得晃眼。

    任衡看了对面的拉克申一眼,道:“你上次让我给科尔沁写了一封信,现在又要写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

    拉克申一边,一边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给任衡,具体内容我已经写在里面,任将军按自己的话抄一遍就好。

    任衡拿过纸,扫了一眼,神色立刻沉下来,“你要我向邻城写信,取消援助警戒!”

    “不止这些,下面还有一张,任将军看下去。”

    任衡将上面那张纸掀开,继续看去,脸色更加冷沉,他咬牙道:“向阿絮借兵一千……”

    屋檐上,杭絮闻言,手掌紧握。

    “拉克申,你究竟安的什么心思?”

    任衡将那两张纸揉作一团,扔在桌上。

    “我安的什么心思,任将军不是很清楚吗?”

    拉克申不慌不忙地把纸团捡起来,再展开。

    “任将军照做就好,多问也是无用的。”

    “我偏要问一问。”

    任衡腾地站起来,脚腕上的锁链振动出响。

    “你让我取消邻城的援助警戒,还能是为了自保,你让我向阿絮借兵,居心是何?”

    “你在延风城屯兵近三千,阿絮的一千兵力毫无防备地进入延风城,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任将军不是知道吗,为何还有要再问我一句。”

    “我是在问你做这些的最终目的!”

    任衡大跨一步,逼近拉克申,几近紧贴的上一刻,却被锁链所缚,任他如何挣扎,锁链未松动半分。

    “你控制延风城,切断和邻城的联系,又掏空商队的兵力,下一步又是什么,率兵侵占邻城,还是入兵科尔沁?”

    任衡圆睁的怒目染上血丝,这样的眼神,曾在战场上让敌人视而胆寒,瑟瑟发抖,但拉克申只是微微笑了笑,“我也是受人所命,不能告诉任将军。”

    “是谁命令你做这些的!”

    “这个,就更不能给任将军了。”

    拉克申在任衡的虎目中悠然转身,在墙边的柜子里取出纸笔,又拿出砚台。

    他将宣纸平铺在桌上,又执笔蘸墨,做完这一切,才将笔递给任衡,“任将军,有劳了。”

    “啪嗒”

    毛笔被落在地,任衡巨大的力道让笔筒都出现裂痕。

    拉克申捡起毛笔,看了一眼,扔在地上,在柜子里重新取出一支,又是蘸墨,再递给任衡。

    在任衡挥手,想再一次落毛笔时,他立刻收手,让对方的挥势落空。

    第三次,任衡想,拉克申提前避开。

    “任将军,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这话时,拉克申依旧是笑着的,但细看,神色已出现些微的扭曲。

    “区区一千兵力,和延风城三万百姓,孰轻孰重,想必任将军分得清吧?”

    话音落下,任衡高抬的右臂僵住,接着一点点落下来。

    “上头给我的命令,是要让你们付出一点代价。”

    “如果任将军不想让这一千士兵成为代价的话,那只好让延风城的百姓代劳了。”

    “那些百姓都是无辜的,两万清白之身,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要是杀好人有报应,我怎么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任将军不信,但我连计划都做好了,我找不到能一下毒死两万人的毒,只好用别的法子。”

    “找个没月亮的夜晚,把八个城门紧闭,然后在城里浇油放火,能烧多少烧多少,有人跑出来没关系,因为我已经派人在城门口守着了,来多少杀多少……这样一来,想必一晚上就能杀完。”

    “两万百姓,想必我那上头会很满意的。”

    “不过尸体不太好办,不能像今天这样处理。”

    “哦,对了,刚才想起来,忘了告诉任将军一件事。”

    拉克申拍拍脑袋,走到西边的窗前,将窗帘拉开,窗户开。

    一阵赤光立刻出现,它们透过树枝,在屋内的地上映出火红的光斑。

    任衡起身,死死盯着远处的火光,与此同时,杭絮也抬头看去,距离火刚开始烧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但火势丝毫未减,依旧猛烈。

    隔了很远的距离,随火散发出的臭气已经减弱,代替它的,是一种奇怪的焦味,不难闻,像是什么动物烤焦了的味道。

    杭絮忽然意识到什么。

    “我在分批解决你的那些手下,今天刚杀了五百人,趁着夜晚把尸体烧掉,估计得烧一晚上,天亮还要把灰给埋了,真是麻烦。”

    明明着如此血腥的话语,拉克申的语调却越来越轻松,“不过再忙几天,等杀完了,兄弟们就能轻松下来。”

    任衡不知何时走到窗前,手掌攥住窗棂,赤红的光斑落在他的手上,红木被按得碎裂,“你怎么敢!”

    “任将军,不要总是这些没意思的话。”

    拉克申不耐烦了,“两方敌对,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你如果不想延风城这群清白的百姓也落到这个下场的话,就好好听我的话写信。”

    “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替我写信,我就绝不会动这两万百姓。”

    任衡松开手,红木碎屑从掌心落下,他后退几步坐在椅子上,头垂下来,“你……让我再想想。”

    拉克申没有再逼迫,“任将军好好想想,明晚之前,我想看见这两封信摆在桌子上。”

    男人关了门,走到院子里。

    杭絮不再看屋内任衡垂头的身影,翻了个身,缓慢地呼吸。

    同任衡一样,她也看不出对方的目的,拉克申受人指使,究竟是受谁,塔克族,还是京城的那人?

    若是受塔克族指使,那么商队遭袭的原因就能确定了,这些人住在延风城外,若有心想寻,探出商队何时向何处进发不是难事,他们将消息传给塔克族,让对方能够精准地拦截商队袭击。

    不,或许不是受塔克族指使,这些人和塔克族……干脆是一伙的。

    拉克申的话语平淡,杭絮却毫不怀疑其真实性,如果不能满足男人的意愿,屠城这种事,他一定做得出来。

    决不能轻举妄动,至少不是现在,想要阻拦拉克申屠城的举动,唯一的办法就是控制他的兵力。

    她暂时不去想阿拉善的人数怎么从三百七十五变成近三千人,而先去思考阻拦这三千人的对策。

    若只是想要败这三千人,只需给杭絮一千人,凭她在科尔沁的兵力,绰绰有余,但如果想要完全控制他们,阻止这些人的临死反扑,屠城行为,就要需要两倍于对方的兵力。

    手心传来细密的痛意,她张开紧握的手掌,发现那些从瓦片上掰下来的碎片,碎片因为方才的压迫嵌进掌心,割出星星点点的伤口。

    她将碎片换一只手握着,甩甩手掌,把瓦片挪大一点,想趁这机会引起任衡的注意。

    但院中的对话让她的动作停住。

    “城中百姓怎么样了?”这是拉克申的声音,只不过用的是北疆话。

    刚才她陷入思索,竟没注意到拉克申的脚步声并未离开,而是停在了院中。

    杭絮爬上屋檐最顶端,露出半只眼睛,迅速瞥了一眼。

    她闭上眼,回忆刚才那一眼看见的东西。

    拉克申站在院子中间,他的身边是一个男人,男人没有穿盔甲,而是一身草原常见的猎装,这人恭敬站立,垂着头。

    拉克申问话后,两人便走出院子,来到外面,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院子内的任衡听见。

    “城里人的情绪还算正常,他们原本对不能出门耕作很有异议,但听到我们年末补偿银钱后,就不再抱怨了。”

    “很好,继续隐瞒,让兄弟们谨慎行事,白天不要轻易暴露踪迹,免得让他们生疑。”

    “是。”

    “跟科尔沁的兄弟取得联系了没有?”

    “今天上午收到了他们寄来的消息,他们被安置在科尔沁以西的草场,离驻地很近,组长一声令下,立刻就能发起突袭,把科尔沁人——”

    拉克申挥手,“先不要轻举妄动。”

    “科尔沁那边,会有人帮着解决,我们只需要跟在后面,坐享其成就好。”

    “对了,吉木雅怎么样?”

    “族长放心,夫人被兄弟们护着,混在流民里面,十分安全。”

    “那就好,让他们一定要保护好吉木雅,决不能让她受半点伤害。”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杭絮俯在屋檐上,思索他们的对话。

    吉木雅,在北疆话里是“美丽的女人”的意思,那人一定是个女人,还是个很受拉克申重视的女人,在到吉木雅时,对方的语气罕见地柔和下来。

    那个吉木雅,很可能就是他的妻子。

    拉克申让人好好保护吉木雅,如果吉木雅是在延风城,那根本需要下这种命令,所以吉木雅最有可能是在……科尔沁!

    如果她混在科尔沁的那些流民中,那的确是安全的,一路上有阿布都保护,来到科尔沁后又有着那么多拉克申的手下护着。

    想到这里,杭絮基本可以科尔沁的阿拉善人和延风城的这些是一伙的,且都受拉克申这个族长指挥。

    他们从始至终都在谎,并非受塔克族胁迫而流亡分散,而是主动分成几拨人,一拨向延风城、一拨向科尔沁,想要来个暗中偷袭,延风城已经被他们得手。

    下一个,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