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拉克申的亲兄弟数都数……
“哗啦啦……”
屋内, 锁链晃动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比任何一回都要激烈。
门外看守的两人对视一眼,一个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另一个摇头, “你刚来, 不知道, 他一天要闹个十几次,每回都去阻拦, 岂不是要累死, 等他停下来再进去收拾吧。”
“这样啊。”前者点点头,不再关心屋内愈演愈烈的声响。
屋顶, 杭絮从缺口处看去, 任衡攥着锁链挥舞,那巨大的声响就是锁链在柱子上的声音。
与激烈声音完全相反的,是他的动作。
他一只手攥着链子挥舞,双脚则轻悄地迈动,在离墙三尺的时候,锁链绷直,已无法再前进,他便倾斜身体, 伸长手臂, 勾住柜子的边缘, 把七尺高的柜子拽到跟前,再用力一推, 柜子倾倒,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噼里啪啦的声音。
门外的几人听见这声音,摇摇头, 没有去管。
任衡在地上的一堆零碎中翻找,纸、笔、书册、玩具、在一堆草纸的掩盖下,他翻出一个砚台。
他将砚台摆放好,接着握住锁链,用力一挥,地上的砚台便碎成了几瓣。
挑拣出一块锋利的碎片,他将其握紧,在锁链其中的一个铁环上切割起来。
任衡坐在地上,认真切割,偶尔挥动锁链造出声响,不让门外人生疑。
他的脸上没有半点方才的痛苦挣扎,而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铁环,仿佛此时此刻,这就是最重要的工作。
他力气极大,没一会儿,得严丝合缝的铁环被他撬出一条细微的缝隙。
但跟粗壮的铁环相比,这一条头发丝搬的缝隙实在是太了。
声音停歇的时间有些久,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任将军,你发完火了吧,我们进去收拾了。”
没等回应,那人就推门要进来,任衡将碎片收进袖中,坐回原位。
来的正是门外的两个守卫,他们见了屋内的惨状,暗暗胆寒,其中一个老手更是贴着墙,沿着任衡碰不到的地方走。
他原不想作此鼠态,可那任衡实在厉害,明明喂了几倍于常人的软骨散,却依旧力大无比,锁链挥在人的身上,得血瘀骨裂。
两人见任衡坐在椅子上不动弹,方才胆大地靠近,将地上一堆零碎收拾干净,柜子扶正,又把纸笔放在任衡面前。
那人回想着拉克申离开前的命令,道:“任将军,族长要你的写的东西,都在纸上。”
任衡扫了一眼桌上的纸笔,低声道:“滚出去。”
两人的身子抖了抖,慢慢往后退,其中一个不死心,继续着,“族长,希望天亮他再来时,就能看见信。”
“在天亮之前,我不想再看见你们。”
闻言,两人不再多言,赶紧退出去,把门关严实。
屋内重新恢复整洁,任衡看了一眼桌上的纸笔,没有像上次一样把它们扫到地上,他收回视线,从袖中拿出碎片,准备继续切割铁环。
“叮当”
奇怪的声音响起来,像有什么东西掉到了铁链上,这声音轻微,但还是被高度警惕环境的任衡听见了。
他猛地站起来,左右寻找声音的来源。
“叮当”
又是一声,任衡已经确定这声音就是在铁链上响起来的。
他弯下腰,仔细搜寻,在地上找到一粒的碎片,碎片粗粝细,呈灰色,就像是……瓦片的颜色。
他将碎片握在手里,慢慢仰起头,屋顶上,那本是盖着瓦的地方,却不知为何出现一个缺口,缺口处,是一张熟悉的脸。
杭絮将瓦片挪动几块,空出一个足以容纳自己通过的缺口,从屋顶摸进房梁,又从房梁来到主柱,从柱子上爬下来,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在她做出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任衡走到了离房门最近的位置,握紧铁链,关注门外的动静,杭絮落到地面,他也没放松警惕。
他拉住杭絮,走到房间最深处的的角落,也就是他的床榻上,将床帘解开,把人遮在里面。
“絮儿,你怎么来了?”
他把声音压得极低。
“我们发现了延风城的不对劲,潜进来看看,没想到在府上找到了你。”
“幸亏你们发现了,我很难把消息传出去,我想过在信上做手脚,但都被拉克申识破了。”
“他们是怎么控制城防的?”
闻言,任衡叹了一口气,“他们在给军队做饭的井水里投了毒,将所有的兵力都困在军营里,用软骨散限制行动,我和几个重要的官员拘在府里,帮他写信件公文。”
“你在上面也听见了,他用全城的百姓来威胁,他的话,不是玩笑。”
“我纵使鱼死网破,能救下百姓的可能也很……幸而你来了,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絮儿,你在科尔沁还有多少兵力?”
“不到两千,一千七。”
“这么点人肯定不够,拉克申使毒控制城防后,又从西面带来一两千人,三千人……至少要六千人,才能完全控制他们。”
“我的城主印和将军印都被收走,写信没有用处。”
在调兵遣将这一块,宁国的规矩异常严格,大批的军队调动不仅需要陛下的调令,还需三位将军的帅印和两块虎符,就算如今战歇,调兵也需在调令盖上将军印和城主印两枚印章。
字迹伪造的可能性太大,若只有任衡的手书,是万万调不了兵的。
不过,并非没有第二个方法。
“絮儿,要麻烦你去邻城借兵了,靖川屯兵最多,有八千精兵。”
杭絮颔首,“任叔叔放心,靖川离延风一百五里,快马来回不过一日。”
没有调令,无法派人调兵,那就亲身前去。
杭絮曾随父辗转边疆数城,她的脸,镇守边城的将军城主没一个不认识,加之使者的身份,借兵不是难事。
任衡松了一口气,又道:“絮儿,不要多留,你赶紧离开延风城,不要让人发现。”
杭絮没有行动,她抽出匕首,握住铁链,找到那个被撬开一丝缝隙的铁环。
“任叔叔,让我试试能否把这东西开。”
刚才任衡已经用砚台碎片割开了一道缝隙,现在再用匕首,并非没有撬开的可能。
她将匕首的薄刃对准缝隙,用力一撬,匕首多了一个缺口,但铁环的缝隙也大了几分。
她心中一喜,正要再试,但任衡却拦住了她的动作。
“任叔叔?”
“絮儿,现在就算把铁环撬开,我也不能离开。”
杭絮一愣,“您是担心拉克申发怒,那城民出气?”
“不止如此,我留在这里,等你接兵回来,还能传递些消息。”
他从杭絮手中抽出匕首,“把匕首留给我,我趁闲撬开,你赶紧离开。”
她深深地望了任衡一眼,点点头,“我马上离开。”
她跳上房梁,爬出屋子,将瓦片重新盖回去,在盖到最后一片瓦时,她低头看了一眼,任衡已走到屋子正中间,抬头看着缺口,嘴巴动了动。
“保护好自己。”
杭絮看出来了。
她跳下屋顶,朝西边看了一眼,天空已过了最黑暗的时候,变成了隐隐的灰白色,城墙外的火光也在慢慢地黯淡下去。
她捡起藏在树丛里盔甲,穿在身上,心地穿过巡逻圈。
总算没了来来往往的巡逻队,她松了口气。
从树上跳下来,她分辨了一下位置,这里大概是城主府的东面,刚才的那些巡逻队绕着西边的几处院落巡逻,东边没什么人巡逻。
但这里的动静可不,与空荡的道路和庭院相对比的,是各个院子里面热闹的声音。
行酒声,杯盏磕碰声,还有北疆话的大声交谈,透过屋子来到院落,把寂静地黑夜染得喧闹。
她选了一个声音最大的院落,从背面慢慢靠近,隔着窗纸,可以看见里面攒动的人影,细听,还能听见他们的交谈。
“光喝酒可真没意思,再好的酒也喝腻了!”
“那能怎么办,拉克申了,不准我们抓女人。”
“我可忍不住了,找女人有什么要紧的,把她全家都杀了,不就没人知道。”
“还是安分点吧,你难不成想尝尝拉克申的弯刀?”
“怕什么,我跟拉克申是亲兄弟,他敢一刀砍了我吗?”
“拉克申的亲兄弟数都数不清,你算老几?”
“哈哈哈哈哈……”周围的人爆发出一阵嘲笑。
“哐当”
门被推开,笑声停止,一个人喊道:“拉克申,你来了,我们刚才还在你。”
“我知道。”拉克申用北疆话答。
他北疆话的语调和汉话有些差别,不复先前温和的腔调,要更低沉沙哑,带着懒洋洋的意味。
“我在门外听见了,兄弟们放心,等过几天,城里的女人,大家看中哪个,就把哪个带回去,先忍上一会儿。”
“拉克申得对,”那个人附和道:“等办成大事,不只延风城,中原的女人,想要哪个没有!”
“对!”其余人也欢呼起来,像是被前者形容中,中原女人肆意挑选的场景给激励了。
“兄弟们先喝酒,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拉克申寒暄几句,离开了。
杭絮想了想,跟在了他的后面。
拉克申离开院落后,继续向东走去,每到一个院子,都会进去待上一会儿,安抚众人的情绪。
杭絮远远跟在后面,心中大致有了计较。
这阿拉善部有尊卑之分,身分低的人,被派去干守城墙、埋尸体的活,稍高一些的,就去巡逻,看守,地位最高的一批人,就待在城主府的院子里,喝酒吃肉,一事不做。
让她疑惑的是,在这些人里面,她没有看见一个女人或老人,大部分都是青壮年,还有一部分的半大孩子。
更让她重视的是,听拉克申对众人的许诺,他或许从没想过放过延风城百姓。
不论任衡听不听话,杀了满城百姓,都是必须进行的一步,只是时间早晚之分。
不,再晚也晚不到哪里去,拉克申安抚众人时,的是再等几天,所以,他们很快就会再次行动。
想到这里,杭絮越发急切,想要去靖川城借兵,当拉克申又安抚完一批人,走出院落时,她已经不想再跟随了,她放慢动作,远离拉克申,准备离开城主府。
就在这时,对方脚步一转,往院落深处走去。
杭絮动作一顿,据她所知,那里并没有院落,而听觉也告诉她,那里寂静无比,没有喝酒喧闹声。
她转了方向,继续跟上去。
她要看看拉克申到底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