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我不相信,区区几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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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会……如此?”

    太后一手撑住额侧, 神色满是不可置信。

    “三皇子窜通塔克族,攻陷延风城,意图开防线南下, 难不成京城中的流言, 也是……”

    “不错。”杭文曜忽然出声, 站起来朝太后鞠了一躬,“不瞒太后, 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暗中调查, 放出流言之人与吏部尚书有关,而庄尚书最近与三皇子交往颇为密切。”

    “真的是他, ”太后揉按眉心, 神色慢慢平静下来,“怪不得京中流言屡禁不止,原是有人在幕后作推手。”

    “杭将军,”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望着杭文曜处变不惊的神色,“你早就知道了?”

    “臣早在半年前就得知,只是那时证据尚不充分,贸然上报, 或惹陛下不喜, 兼草惊蛇, 我便嘱咐瑄王与阿絮先按下不表。”

    “半年前……”太后记起来这个时间点,“是将军被诬陷下狱那会儿。”

    “莫不是那萧耘也是三皇子的党羽?”

    见杭文曜出声肯定, 她不禁叹道:“真是谋划颇深。”

    “他平日做出一副纨绔的模样,欺男霸女,不学无术,连我跟陛下都骗了过去, 现在想来,不过是给自己暗地里的行动做演示罢了。”

    一个屡屡惹祸的废物皇子,人们相信他会干坏事,但绝对想象不出来,他能干出这么大的坏事。

    “三皇子的举动,定然与陛下和皇位有关,虽不知他勾结外族南下是为何,但左不过表现一番,给自己的增加筹码。”

    太后方才虽然惊讶,但不过是对幕后之人身份的难以置信,但这些手段,在许多年前她扶持皇帝上位时,不仅见过,还用过,已是是见怪不怪。

    太后看向容琤与杭絮,“北疆之事被你们解决,给我省了一个大麻烦。”

    “那塔克族,当真被全灭了?”

    杭絮颔首,“一人不留。”

    十一岁以上的男子就地格杀;被掠来的女子放归,愿意回中原的,给些粮食银钱,不想回去的,便在科尔沁留下来,同流民一同生活。

    “好、好。”太后一连了两个好,“塔克族一除,西北的商道终于能开辟出来,加工一下,做些文章,不定能使京中流言消散。”

    “你们进京之时,可有听见跟陛下有关的流言?”

    容琤蹙眉,“刑场血玉一事,是否为真?”

    提到这个,太后来了气,冷笑一声,“真不真,假不假。”

    “血玉为真,血也为真,但那血是鸡血,玉也不过是块破玉!”

    “就是真有祖宗在天上看着,怎么会使这种下作手段。不过是刑场被提前埋了火.药,在正午点燃,引得路人围观,再派人放一块玉,假作是在里头发现的。”

    “幸好杭将军反应得早,把那人抓了起来,一审问,果真是有人指使,但幕后是谁,却宁死也不。”

    “如今澄清也没多大用处,我倒想再弄一场神迹,却也没人愿意信了。”

    皇帝受了天谴,是一桩多大的谈资,远比什么澄清证伪更让人容易相信,也容易传播,如今天谴这事已传了几州之远,便是澄清也澄不过来。

    太后起自己想出来的法子,“北疆一事,除了边疆三城的援助,还有科尔沁的帮助,教人润色一番,加些情节,编成评书,放到各大酒楼中去,你们觉得如何?”

    “此计臣觉得可行。”杭文曜道。

    杭絮也点头,“比起教,还是故事更容易让人相信。”

    “按母后的意思来办。”

    “那此事就这么定下,我先命人编几册评书出来,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宣扬出去。”

    谈完这些,便是太后的烦心事了。

    “琤儿,我让你回到京城,你可知道原因?”

    “应当与皇兄有关。”

    “不错,”太后点头,“自从陛下昏迷,我便代其上朝听政,丽太傅、徐丞相、左御史等一干人辅政。”

    “此事是陛下先前定下来的,无人反对,但我上台后,受到的阻力却颇大。”

    她叹了一口气,“近些日子,更是有几位老臣以死相逼,要我将玉玺交与某位皇子。”

    “他们一个个虽顽固至极,但总归都是忠臣,不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但真的把政务交给皇子处理,我又不安心,陛下膝下成年的皇子只有三位,大皇子体弱多病,不是个有才能的,二皇子心思不正,交给他我不放心,三皇子……更不用。”

    “想来想去,能信任的只有琤儿你了,写信把你叫过来,也是因为此事。”

    太后看向自己的儿子,“你是先皇之后,陛下的亲弟,将职权交由你,他们总没有反对的理由。”

    “既是母后所言,儿臣不敢推辞。”

    接着,容琤转言道:“但母后之所以提出此事,原因应该不止于此。”

    那双凤眼抬起来,望着太后,带着探询的意味,“母后代行政务是皇兄亲笔所旨,他们就算不同意,也寻不出足够的理由来反驳。”

    “而且我不相信,区区几个大臣的进觐和以死相逼,会让母后服软。”

    “琤儿还是这么敏锐,”太后笑起来,笑容很快却收敛了,“杭将军在信中应当了陛下的情况。”

    “忽然倒地,昏迷不醒,药石无用。”

    她闭上眼,疲惫道:“这是一个月前的情况。”

    “那皇兄现今情况如何?”容琤眉心紧蹙。

    “我不是太医,不清楚,你们亲眼去看吧。”

    她先看向杭文曜,“杭将军,你带杭公子先回回府吧。”

    杭文曜微微低首,拉着杭景出去了。

    太后也站起来,冲门外喊一声,“刘喜。”

    太监闻声,推门进来,“太后有何吩咐?”

    “带他们去见见陛下。”

    刘喜点点头,对杭絮和容琤道:“陛下在养心殿,我带王爷和王妃过去。”

    延禧宫离养心殿不远,走了约一刻钟,便看到了殿门,以及从门中进进出出太监宫女。

    刘喜走近,太监宫女纷纷弯下腰来,“刘喜公公。”

    对他身后衣饰普通的杭絮和容琤,倒是不认得了。

    进去的时候,刘喜赔罪道:“王爷王妃莫怪,太后怕服侍陛下的人被收买,都是七日一换,这些是刚招的新人。”

    两人都不在意,让对方继续引路。

    走过前殿,绕过廊檐,来到皇帝的住所,还未开门,隔着门缝,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

    刘喜把门推开,让两人先进去,坐在床头的一个人影立刻站起来,见到来人,脸上神色惊愕,行礼道:“参见瑄王、王妃。”

    “吕太医坐下吧。”

    刘喜一边按下吕太医,一边道:“王爷王妃听陛下的情况,连忙从北疆赶了回来。”

    “原来是这样。”

    吕太医点点头,疑惑解了,继续诊脉。

    刘喜给杭絮和容琤提来凳子,待两人坐下,这才问道:“陛下今日情况如何?”

    “与昨日差不多。”

    吕太医放下右手,拾起皇帝的左手,“脉象凝滞,气血亏空。”

    “昨天国库新进了一批上好的药材,不知有没有用?”

    “现在不是药材的问题。”吕太医摇摇头,他是太医中少见的年轻人,大约只有三四十岁,眉心不皱也有浅浅的纹路。

    他转身向外,面对三人,想什么,要出口的时候,又迟疑了,“刘公公,事关陛下性命,王爷王妃在场,是否……”

    “太医但无妨。”刘喜连忙道:“王爷是陛下的兄弟,不必有所隐瞒。”

    他点点头,细细了起来,“陛下之所以气血亏空,不是病,而是因为昏迷在床,无法进食,只能让人熬些糊软的粥汤,在辅以补药,勉强吊着性命。”

    “那陛下一开始为何会昏迷,总不可能没有原因。”

    “陛下身体康健,绝不是因为突发疾病,最大的可能,应该是……被下了毒。”

    “何毒?”

    吕太医推开凳子,跪了下来,头深深垂着,“臣愚钝,连同太医院众同僚共研两月,也未能从陛下身上探出半分毒。”

    “我们翻遍了各类医案,试验了各种药材和毒药,但无一例与陛下症状相同。”

    “太医快起来吧。”刘喜把吕太医拉起来,“此事并非你们的责任。”

    他看向杭絮和容琤,“现在王爷王妃总算知道陛下的情况有多严重。”

    “太医陛下是因中毒昏迷,太医院查不出来,太后想从下毒之人入手,却也查不出来。”

    “陛下的起居都有奴才一手操办,食物也会提前让人试毒,完全没有误服毒药的可能。”

    太监叹了一口气,“奴才和太后如今,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叩叩”

    门被叩响,刘喜擦擦眼睛,走过去把门开,一个端着药的宫女走进来,轻声道:“公公,药熬好了。”

    “放到桌上,出去吧。”

    宫女点头,走过去把药放在床头的桌子上,退出去了。

    吕太医端起药,想喂给皇帝,却被刘喜给拦住了。

    “太医放下,让奴才来吧。”

    刘喜先把床沿的帘子给栓起来,又将被子松开些,让皇帝半坐起来,背后垫着枕头,这才端起药,一勺一勺喂给皇帝。

    给一个昏迷之人喂药,可谓万分艰难,刘喜需先将皇帝的嘴巴捏开,再将勺子伸进去,若是喂得浅了,药汁便会从嘴角流下来,非得将勺子伸到喉咙口,把药直接灌进喉咙,这才算喂成功了。

    而他做这一套动作万分熟练,没多久一碗药就没了一半,显然是经历过很多次,已经熟能生巧。

    杭絮站了起来,向床边走去,低头凝视着皇帝,方才床帘半掩,看不大清皇帝,如今它们被掀开,外头阳光很猛烈地射进来,她总算看见皇帝如今的模样。

    他软软地靠在枕头上,头歪在一边,需要刘喜时时扶正,脸颊很深地凹陷下去,几乎有了青黑色的阴影,肤色蜡黄,不是杭景那种刻意伪装出来的,而是一种由表及里,真正营养不良的蜡黄。

    杭絮几乎不敢相信这和以往的皇帝是同一个人,但看他的五官眉眼,又分明还是以往的哪个皇帝,只是需要细看,才能辨出几分以往的威严和冷肃。

    脚步声在身后停下,容琤的声音响起来,“皇兄……睡了多久?”

    “陛下是二月十三那天倒的,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

    话间,一碗药已经喂完,刘喜把碗放下,拿出巾帕给皇帝清理。

    “陛下如今不能吃饭,只能每日喂些粥水,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他拿着碗出去了,接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两人转头看去,正是太后。

    她慢慢走到床边,也去看皇帝,伸手抚摸他紧闭的眉眼,“琤儿,现在你应当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