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恩人救过奴与妹妹,奴……
路凝霜站在阶下, 踌躇地望着那个纤细却挺拔的背影。
她从未想过能在宴席上看见恩人,见到对方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恩人的样貌和气质如此独特, 纵使两人只有一面之缘, 她也绝不可能认错。
是以在他人慌张逃离时, 她留在了最后面,就是为等待恩人。
“恩人还记得吗, 在滕州, 您曾救过我一命?”
她又问了一句,对方仍旧默不作声, 连头也没回, 但垂在袖中的右手却勾了勾她,指向一个方向。
“恩人,是叫我去那边吗?”
路凝霜感觉自己的食指被捏了捏,这大概就是同意的意思。
她便朝那个方向方向走去,或许是外面战火正烈,一路上竟连看守的人也见不到,最后到了宫墙处,一墙之隔便是皇宫外界, 兵刃交接的声音清晰传来, 她瑟瑟发抖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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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凝霜走后, 杭絮一步步走上台阶,在这里隐约能见到外面的战况, 皇宫外围多是宫婢下人居住的地方,房屋低矮,布局紧凑,如今却不见宫婢, 只有斗的士兵。
再远处可以看见许多个冒着浓烟的地点,他们大概是用火药开外围的防守,冲了进来。
两方看似得激烈,但人数都不多,加起来不到一万,对方的军队显然是杭文曜指挥的,十人一队,以红旗为信号,进退迅速,一半诱敌,一半朝四面扩散。
看样子,他们的目的不是攻破防守,而是尽可能的摸清情况。
杭絮隔得太远,声音又太混杂,具体的情况了解不到,但有一点却清楚万分——容敏的手下的人确实不少。
在圈住半个京城,以及其他三面的防守后还能毫不在意地拿出五千人对敌,他手中的人或许不像容敏所的几十万那么夸张,但十几万是绝对不少的。
身边的声音渐渐散去,杭絮把视线收回来,阶下的人差不多散干净了,纵使知道了没有危险,这些惊慌失措的大臣也不想再继续宴席了,纷纷回了住所。
看守自己的两个侍女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大概也跟着大流逃走了,现在倒是没有看着自己。
她于是行动起来,一步步慢慢下台阶,朝方才路凝霜离开的方向走去。
这个方向不是她随手指的,而是能找到的声音最少的一处。
穿过一道门廊,石砖两边的草木茂盛起来,这大概是个花园一样的地方,几道单调的蝉鸣在草丛中响起。
再往前走,直到尽头的宫墙,那个焦急等待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杭絮的脚步声让路凝霜抬头,见到人时,她神色陡然转为惊喜,“恩人,您来啦!”
她来到杭絮面前,半是欣喜半是激动道:“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我也没想过能见到你,”她叹气,“不是让你跑远些吗,怎么到京城来了?”
幸好容敏和容敛都没有认出路凝霜,不然她的下场可不会太好。
“奴原本是去的蓟州,但在那边亦有人欺辱,奴一时失手,把人伤了,没有办法,才逃至皇城,天子脚下,好歹没人敢公然犯法。”
“恩人这么,难不成那王爷也在京城?”
“不只在京城,而且就在宫中。”
杭絮看着路凝霜不安的脸,道:“你这回离开后,不要再进宫,带着妹妹去瑄王府,会有人收留你们的。”
闻言,路凝霜的神色反倒更不安了,“奴与歌坊签了契,这段时间住在宫中,为众人表演,不得违约。”
“那便不能轻易离开了……”
皇宫外围防守森严,哪里能走就走,不定还会被容敛察觉异样,发现路凝霜的身份。
她只得道:“你这段时间低调些,尽量不要出场,时间一到,不要拖延,立刻离开。”
路凝霜点头,“奴知道了。”
杭絮又道:“也不要跟我再联系,把我当做陌生人就好。”
她看天色,明月渐高,“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路凝霜停在原地不动,“恩人在宫中……可是有什么难处?”
她看得出来杭絮的地位不低,衣饰和姿态都不凡,但也发现奇怪之处,整场宴会,只有杭絮一个女子,众人都不与她交谈,反而投去或忌惮或嘲讽的目光。
“至多行动受了拘束,没有性命之忧,也不算难处。”
杭絮动动脚,锁链便叮叮当当地响起来,路凝霜疑惑地朝声源望去,见到了衣摆间若隐若现的锁链。
那样粗而沉重,拖在地上,简直要把青石板刮出一道痕迹来,她不敢相信,杭絮是怎么戴着这样一个东西行动自若,面色自然的。
“恩人是被囚在宫中的?”
路凝霜不傻,这段时间听了身边人的讨论,或多或少了解了京城的局势,再加上杭絮方才提到的瑄王府,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您是摄政王的妻子,被他们囚在宫中,当做筹码?”
杭絮点头,“差不多吧。”
“所以不要再跟我接触,他们不会杀我,但保不准会杀你。”
路凝霜吓得脸色略略发白,但却没有答应,只道:“恩人救过奴与妹妹,奴怎么弃恩人于危难不顾。”
她深吸一口气,“恩人有什么需要奴帮忙的,尽管,奴绝不推辞。”
杭絮望着路凝霜坚定的神色,有些感慨,当时救人时,她也了这句话,但自己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毕竟漂亮话谁都会。
但眼下情况,她将此话重提,足见其中真心。
“多谢,”杭絮摇头,“暂时不需要你帮忙。”
“这样啊……”路凝霜有些失落,“那日后,若是恩人有什么麻烦,务必出来。”
不远处传来喧哗声,声音越来越近。
她有些慌乱,朝杭絮鞠了一躬,“似乎是歌坊的人,奴先离开了。”
她转身,步履匆忙,就要离开。
“等等。”
路凝霜回头,“恩人还有什么事吗?”
“你妹妹的病怎么样了?”
她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多亏恩人,妹妹的病已好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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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仗只了一夜,第二天杭絮起来,已半点声音都听不见,亦不知胜负如何。
出去一趟后,她的行动范围慢慢变广,可以在整个后宫行走,但脚上必须戴着镣铐。
杭絮并不在意,能够出门,代表着能够听见更多东西,有这点,对她来已经足够了。
就像这天,她在御花园中散步,听见了不远处两个宫女的窃窃私语。
“今天我路过长春宫,里面张灯结彩,可好看了!”
“听是陛下要娶妻了,命人提前装饰坤宁宫呢。”
“怎么这么就娶妻,先皇不还——”
“别了,有人来了!”
杭絮向宫女走近,她们低头扫地,一派认真,根本没发现对方已经把她们的谈话听了个遍。
“参见王妃娘娘。”
靠近后,两位宫女连忙行礼。
“起来吧。”她道。
两宫女便站起来,欲继续扫地,杭絮叫住,“先停一停,我有事问你们。”
“刚才你们皇帝娶亲,可是真的?”
两宫女先是惊慌,生怕受责,见对方神色如常,才大着胆子回答。
“奴婢有位尚衣监的朋友,听闻她们已在赶制婚服,应该是真的。”
“新娘是谁知道吗?”
“奴婢不清楚。”
“那成婚日期有消息吗?”
“东西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应当就是这几日吧。”
“好了,你们继续扫地吧。”
宫女走远了,杭絮仍留在原地,想着方才的话。
容敏要成婚了。
先不提离先皇逝世不过半月,人还没下葬,就是离容敏登基,也才过去了六七日,现在成婚,未免也太急躁了。
为了拉拢官员?杭絮把朝内地位重要的官员过了一遍,确实有几个有适龄未婚的女儿。
但在如今的局势下,需要的可不是官员的权利和名声,而是兵力,这样的举动并不能给他什么助力。
杭絮左想右想,想不出成婚的目的,干脆抛下,继续探听消息去了。
等容敏成婚,看见人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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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婚礼,本该隆重至极,但容敏的这一次,不知为何却静悄悄的。
倒不是削减了礼节和流程——这几天不只坤宁宫,整个后宫都被染成红色,就连杭絮的住所也被挂上了红绸,阳光下飘飘荡荡,好不喜庆。
杭絮所感受到的,是他们行动之迅速。
早才听见敲锣鼓的送亲之声,下午便听人册封大典开办,第二天立刻开办庆贺大礼,万官朝贺。
第三天便是宴请群臣,在宫外也大摆流水席,一大早便能听见潮水般的哄闹声。
而这时候,杭絮终于有机会去见一见容敏的新婚妻子了。
她照例站在门口,看侍卫给自己戴上精铁制的镣铐,而后拧转钥匙,藏进袖中。
侍卫站起来,“王妃莫怪。”
杭絮抬起右脚,只觉得这东西带给自己的束缚越来越轻了,但她依旧装作难承其重的模样,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出清荷苑。
这次设宴在奉天殿,或许是为了照顾皇后,离后宫很近,她走了片刻就道。
人已经到齐了,有一半都是她不认识的人,兴许是新娘的同族人。
杭絮这回被安插的位置很远,几乎要到门口,因此高台上容敏和那位皇后的容貌与神态也十分模糊,倒是容敛,就算看不清,她也能想象出对方漫不经心的神情。
时辰已到,钟鼓奏鸣,宴席开始,容敏站起来,发表了一番慷慨的讲话,皇后也话,很温柔的音色。
而后轮到臣子,一个个站起来恭贺,几位重要的臣子完,便是皇后的亲族。
一个肃正的老人站起来,他应该就是皇后的父亲,杭絮盯着老人的脸,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人,却不知为何,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老人行礼,正欲开口,却被一个年轻的男声给断了。
“父亲,让我先吧。”
这要求可谓奇怪又无礼,众人都朝声源看去,那是个年轻人,就坐在老人的身边,应当是新娘的兄长。
年轻男人迈过桌案,来到大殿正中央,并不行礼,反而仰头直视着容敏,出口的话不是颂词,却带着纯粹的愤然。
“我仇家绝不与此逆贼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