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她的疏漏之处。
少年仰躺在地上, 目光空洞的望着大殿顶部。
杭絮不忍再看他一点点涣散的瞳孔,把头别过去,正瞧见容敛把刀收进鞘中。
“杀完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 尾音上翘, 带着几分意犹未尽的意味。
大殿的门终于被开, 阳光射进来,照亮一室的尸体。
容敛转身望向满殿呆若木鸡的官员。
“诸位不必看我, 做自己的事就好。”
他拍拍手, 便有宫女上来,撤下冷盘, 摆上新鲜的菜食。
但哪有人能在这样的场景下进食, 鼻间满是浓郁的血腥味,这腥味浸入菜肴、浸入酒中,喝进嘴里,仿佛血液酿造而成。
一位大臣忍不住跪在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
“唉……”容敛无奈地叹气,“是我不对,弄脏了大殿,影响了大家的食欲。”
“不愿留在此处的, 便离开吧。”
此话一出, 立刻有几个人站起来, 向容敛请辞,他们甚至忘了向高台上的容敏行礼, 踏着血泊,匆匆离开了,在白砖砌成的地面上留下一串鲜红的脚印。
请辞的人越来越多,整座大殿空了起来, 便连容敏,也从暗门离开了。
一场宴会惨淡收场,但毕竟有几个人留了下来。
比如容敏和杭絮,比如被踩在脚下的仇家人。
“三王爷,你可要谢谢我。”
一名高大健壮的人在容敛面前站着,把手中提着的人扔下来,用脚踩着。
杭絮看去,这人鼻青脸肿,眼神满是仇恨。
“这子刚才想向你偷袭呢,被我给发现了,了一顿,还不服气。”
“哟,你这是什么眼神?”男人稀奇地瞧着脚下少年越发仇恨的眼神,又踢了几脚。
“这子,想杀你呢。”
男人从腰间抽出刀,“不如先把他给杀了?”
“三王爷,求求你了,臣求你……”
仇家的族长跌跌撞撞地跑来,在容敛面前跪下,“放了他一条命吧,。”
“族长,你不要向他求情,他不会放人的。”
几个年轻人想把老人拽起来,神色具是悲愤——容敛杀害兄弟的时候,他们被侍卫按在座位上,眼睁睁地看着兄弟丧命。
“哦,”容敛饶有兴致地望着这几个气愤的青年,“看来他们似乎没有收到教训。”
“不,臣收到了,臣了解!”老人挥开后辈的搀扶,在血泊中磕头,发出奇怪的“啪啪”声,抬起来时,整张脸沾满亲人的血液。
“臣立刻把他们送回冀州,绝不会让他出现在您的面前。”
“好啦,既然仇族长这么诚恳,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
容敛看向那个高壮的男人,“莫将军,把人放了吧。”
男人不情愿地嘟哝几声,移开脚,把人踢到一边,几个青年立刻把人扶起来。
“王爷,可否让臣收殓……他们的尸体。”
“去吧。”容敛大度地挥手。
于是老人便指挥着族人寻找仇家人的尸体,一群人或背或抱,带着尸体向殿门走去。
来到容敛身边时,老人顿住脚步,“谢三王爷仁慈。”
容敛嗯一声,算是应了,“仇族长,你要记住,没有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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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怎么最后关头,你倒优柔寡断起来了。”
那男人盯着仇家人远去的背影,皱眉道:“敢这么对你,只杀区区几个人怎么够,应该让他们尝尝你的厉害。”
“毕竟还需要仇家来帮忙守住冀州,”容敛摇头,“下手太狠,逼得人反抗可不行。”
“三王爷得对,”那男人道,黝黑的脸笑出褶皱,“这驭下之道,我一介粗人倒也懂几分。”
两人又交谈几句,男人视线放低,这才注意到杭絮,“这女人是谁,怎么还留在这里?”
容敛也把视线投过去,“婶婶,你该离开了。”
杭絮脚步不动,望着那个黝黑的男人,鼻间能闻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海腥味、
“他是登州人,”她望着容敏,“你跟温承平联手了。”
她的语气不带疑问,而是纯粹的陈述。
“三王爷,大人似乎过,不准太早泄露身份。”
男人的脸沉下来,有几分不悦。
“莫将军怪错人了。”容敛耸肩,“我可没,是她自己猜出来的。”
“她是你的女人?三王爷可得好好管教。”
莫将军眯着眼量杭絮,“妇人待在屋里就好,不要乱跑出来给男人惹麻烦。”
“莫将军可猜错了。”
容敛道:“这位,可是我的婶婶,摄政王的妻子。”
“摄政王……”莫将军眼睛亮起来,“她就是你抓住的那个人!”
他又开始量杭絮,这回不是用对女人的目光,而是用看待商品的目光——在判定她的价值。
“摄政王的妻子在我们手上,哈,他的脸面就捏在我们手里了。”
“他喜欢散布消息败坏我们的名誉,我们也可以用这一招!”
他不再话,神情兴奋,似乎在思索该如何用杭絮对那位摄政王造成最大伤害。
“我想出来了,王爷,我们可以——”
“莫将军,不必再。”容敛断他,“对她,我还有别的用处,光用在败坏摄政王的名誉上,有些太浪费了。”
“好吧……”莫将军有些失落,但转而想起了别的事。
他几步靠近杭絮,“三王爷,那这女人现在没用处吧?”
杭絮没有后退,仰头望着这男人,她在对方眼里瞧见了淫邪的光。
她身上的药粉与武器全都被收走了,脚上还铐着锁链,但她依旧能够保证,在这人做出动作的前一刻结束他的性命。
“能不能……借我玩一玩?”
男人盯着杭絮,心有些痒痒,“我还是头一回见这么漂亮的女人,还是摄政王的妻子,玩起来肯定带劲!”
容敛没有回答,只望着杭絮,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一点惊恐慌乱的神色,但是失败了,他无趣地收回目光。
“莫将军的要求,恕我不能同意。”
“三王爷,你放心吧,我保证不会把她玩坏的,借我几天,还的时候和原来一样。”
“莫将军想多了,我并非怕你下手过重,而是怕……”他看了一眼杭絮,“这位下手过重,让将军丢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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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场宴会过后,杭絮再也没能出过后宫。
她想探听宴会的后续,仇家的反应,但根本无从下手。
但就算没有消息来源,她也猜出了一点东西,比如容敛的兵力来源。
她原以为对方的兵力来自京城临近的州郡,但容敏驻扎的滕州不过只有三万人,仇家的冀州人或许多些,也绝不会超过五万——多于这个数,京城一定会察觉。
剩下的七八万人到底从哪里来,杭絮想了很久,见到那位姓莫的男人后,她终于明白了。
容敛所掌控的东西,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剩下八万人来自登州——他们行军五百里,跨越四州,历时半月,竟没有半点消息传出来。
这是她的疏漏之处。
她原以为容敛谋反,掌控足够的地域,给军队清出一条路后,温承平才会派兵去到京城,没想到海州早就成了他的掌中之物,登州、海州、冀州、滕州,行军路线根本畅通无阻。
是以容敛谋反后第二日,十五万大军便忽然出现,占据了半个京城,原来他们早就潜伏待命,只待一声令下。
杭絮坐在庭院中,以指为笔,在石桌上写下自己的猜测,没有墨水,透明的字迹只有她自己才明白。
她站起来,走到院门口,跨过门槛,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惊动了门外瞌睡的侍卫。
“我出去走走。”
侍卫点点头,杭絮的身影渐渐远去,他了个哈欠,再次闭上眼。
最近这几天,这女人一天要出去三四趟,不知要做什么,他起过疑,跟着出去,但对方只是在花园里找个位置坐,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或许是太无聊了吧,一个人被关在这里,也没个人话,是个人都受不了。
侍卫一边瞌睡一边想,总不可能是要跑出去,后宫防守严密,她身上又戴着锁链,肯定跑不掉。
……
杭絮确实没想着跑出去。
这里的防守确实严苛,但对她来,要真心想跑的话,也并非没有机会。
但要是真跑了,还怎么偷听巡逻队的路线和时间。
她溜达着来到花园的东南角,闭上眼睛,忽略近处的脚步声,感受更远处的声音。
密集的脚步声准时响起来,是巡逻队,他们绕过转角,来到朱雀门,交接,继续向西,一刻钟后,另一支队伍会从相反的方向走来。把注意力放近,来到宫内,无数纷杂的脚步声涌入脑海,他们遍布每一条宫道,给整座皇宫部下一道严密的防线。
每一层的防线看似无迹可寻,复杂至极,但杭絮在经过数日的观察后,已经找出了其中的规律。
在了解布防的规律后,对她而言,想要逃离当然不是难事,但她想要的不是逃离,而是冲破防线,自外向内。
二十万人对十五万人,杭文曜想要败容敛,本不是难事,但杭絮绝不相信温承平在登州只有八万人,不定下一支援军就在路上。
因此想要败容敛,夺回京城,只能速战速决。
以她一人,当然完成不了这种事,必须寄希望于容琤和杭文曜。
擒贼先擒王,除掉容敛和容敏,没了拥立的对象,定能大大削减他们的士气,倒是再动手,或许能够不战而降。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把消息传递出去。
皇宫的布防极其复杂,用最的字写在纸上,估计也得费四五张,先不杭絮如何能在暗卫的监视下弄到笔墨书写,便是侥幸找到机会,怎么传出去也是件难事——手掌上的伤差不多好全了,吕大夫已没有理由再来。
杭絮想来想去,最终想到了路凝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