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翻遍整座皇宫,我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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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絮在划船。

    船身是一张翻倒的桌子, 船桨是从桌子上掰下来的两条腿,她在雨中奋力划着船桨,想要逃离这一片汪洋大海。

    这里的水实在太深, 在书房内便有膝盖那么高, 外头的几乎要到腰部, 水和铁链的阻力让她难以行动,一阵大浪来, 她就要得淹入水中, 倒不如划船来的安全。

    她选的方向是北边,那里的地势比御花园要高, 水位会低很多。

    从北面出了御花园, 就是后宫,水位果然低很多,重新降到膝盖的高度,杭絮弃船步行。

    雨声渐渐了,她抹了把脸,仰头看,铅灰的云仍然密布,但雨势已从滂沱大雨变成丝丝的细雨。

    或许是雨停的缘故, 水位不再上涨, 稳定在膝盖的高度, 水势向南,怪不得御花园的水位那么高。

    杭絮又走了一刻钟, 水位越来越低,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宫殿前,雨水让牌匾上的字有些模糊, 但檐上和各处悬挂的红绸让她知道了这是哪里——

    坤宁宫。

    帝后的新婚期未过,这些大婚时挂上去的红绸还没来得及取下来。

    她确认了自己的位置,便知道该向何处走,正欲离开,殿内的一道呼吸声让她停下脚步。

    怎么还有人在?

    杭絮从御花园一路走来,半个人都没看见,但凡有脚的,早就跑到安全的地方,哪会留在水这么深的地方。

    她略加思索,在水里捞了把刀,向殿内走去。

    前院、客堂、后殿、内室,一路走来,呼吸声越发清晰,最后只剩一门之隔。

    她压抑呼吸,贴在门板上,思索是直接冲进去还是敲一敲门时,屋内的呼吸声忽然急促,接着戛然而止。

    她一惊,踢门进去,只见到一人无力踢蹬的双腿,往上看,女人的脸已被红绸勒得发紫。

    杭絮毫不犹豫将刀抛出,刀身旋转几圈,刃部恰好割断红绸,女人扑通掉进水里。

    她涉水捡起刀,这才回头看大口呼吸的女人,脸色变回正常后,她的样貌让人有些脸熟。

    杭絮挑眉,“皇后娘娘?”

    皇后,也就是仇飞云,撑着椅子坐起来,她整个人都被水浸湿,发丝狼狈地粘着脸,神色空洞。

    “你…咳咳…是谁,为什么要救我?”她茫然地眨眨眼,掉出一滴泪。

    “你又为什么要寻死?”

    杭絮也坐下,脚上两条链子实在沉重,走得她脚腕发酸。

    仇飞云不话,她便做自己的事,试着用刀刃撬开铁环,但用力劈过去,也只留下一道白痕。

    她劈了许多下,只不过让白痕扩大成一道浅浅的凹陷,于是放弃了这一举动,继续看仇飞云。

    对方也看着她脚上的链子,“我知道了,”女人轻声道:“你是……杭絮,对吗?”

    “是容敏告诉你的吗?”杭絮半蹲在椅子上,铁链垂在水面晃荡。

    相比于仇飞云,她的外表更加狼狈,身上没一处干的地方,半衣角被烧焦,头发湿漉漉的,夹杂着草屑,被她向后捋去,用一根布条扎着。

    但从神情来,杭絮又比仇飞云好太多,如果她是一个逃出囚笼,重获新生之人的话,那么对方就像要即将赴死。

    她明亮的杏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仇飞云,“身为皇后,总不会被忘在这里,你是故意留在这里上吊的吗?”

    仇飞云站起来,淌着水一步步靠进杭絮,“我们仇家帮助陛下与三王爷,是你的敌人。”

    “我也算是你的敌人。”

    她闭眼,仰头露出颈脖,那里还残留着一道勒痕,“杀了我吧。”

    “自己下不了手,就来求我?”

    刀刃在女人的脖子上游移,却并不割上去,“你还有用处。”

    杭絮站起来,撕了块窗帘,把仇飞云的双手缚住,拉着她走出屋子,走出坤宁宫。

    她带着仇飞云往西边走,那里有一座塔楼,最高处可以俯瞰整座皇宫。

    雨声阻隔了声音,她不清楚现在的局势,因此决定去塔楼看一看,如果路上能遇见容琤或杭文曜的军队更好。

    可惜一路寂静,即无容琤的人,也无容敛的人,上了塔楼,整座皇宫便尽收眼底。

    以御花园为中心,那一处的积水异常显眼,洪水从东北方涌来,看来的确是旸河决堤,但只淹没了半个皇宫,还未波及其他地方。

    后宫几乎看不到半个人影,南面人影纷纷,两方斗得很激烈,西、南两面已被容琤的军队包围,数量差距悬殊。

    容敛不是有十五万人吗,怎么现在看着不到五万?杭絮心中疑惑,但无论如何,看眼下局势,胜利已成定局。

    杭絮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一整日积攒下的疲惫涌来,她席地坐下,透过栏杆继续观察,估计还有半个时辰,容琤的军队就能彻底击溃皇宫守军,毕竟有自己提供的消息,不需要硬攻。

    这半个时辰,她只要好好待在塔楼上就好。

    她侧头看仇飞云,女人正失神,不知在想什么。

    “诶,”她问道:“你认识仇子锡吗?”

    女人回神,缓慢点头,“他是我的七叔。”

    “叔叔吗,可你们不太像一家人。”

    她望着仇飞云苍白的脸,“他既不贪恋权势,也不优柔寡断。”

    “幸好他去了扬州,不然也许会像你哥哥一样,死在宫里。”

    仇飞云的脸又苍白几分,她低下头,“我知道,都怪我……”

    她的泪水忽然涌出来,“是我害死了哥哥,是我害死了九叔,都怪我……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这事倒跟你没什么关系,跟你哥也没关系。”

    她明白容敛,就算那时候仇飞寰不站起来,他也会另找一个名头杀一通,仇飞寰只不过是个及时的引子,他的最终目的是敲仇家和众臣。

    但仇飞云一门心思认定自己有罪,哭得呜咽不止,或者只是想发泄自己的情绪。

    “不许哭了!”

    她被仇飞云哭得烦,用刀面拍拍对方的脸,“再哭就杀了你。”

    没想到这正合仇飞云的意,她主动贴近刀刃,“你杀了我吧。”

    杭絮忙收回刀,免得被她对方得逞。

    她换了个法,“你以为自己死了就能赎罪吗?”

    她按下仇飞云的脑袋,让她看下面的战况,“看见了没,摄政王马上就要攻进来了。”

    “我们会把所有参与叛乱的人一个一个全抓起来,关进牢里。”

    “按你爹的罪名,最次也是砍头,其他亲人也轻不了。”

    “你现在死,是想早点下去,在奈何桥边等他们吗?”

    仇飞云抖着嘴唇,“不、不是,我不知道……”

    所以不要想着寻死,你好好活着,到时候劝劝你爹,让他多点东西,这死罪指不定就免了。”

    杭絮松开手,笑眯眯地威胁,“现在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

    仇飞云一被松开,就连忙后退远离杭絮,嘴里忙不迭地答应。

    杭絮也不拦她,问了些关于容敏的事,她道:“你好歹也是他的妻子,留在这里,他也不拦一拦?”

    仇飞云道:“陛下过要带我离开皇宫,是我自己拒绝。”

    “离开皇宫……”杭絮念着这几个字,“他是什么时候跟你的?”

    女人乖乖回答,生怕一不心惹对方生气,“大约是半个时辰前,陛下皇宫太危险,不能再留,要带我走。”

    “半个时辰前旸河已经决堤,东、北两面都是水,西、南有兵守着,他能怎么离开?”

    “是……密道?”

    她盯着女人,“容敏有告诉你,他从哪里离开吗?”

    仇飞云犹豫片刻,缓慢点了头。

    -

    傍晚的时候,乌云终于散开,露出渐落的金乌,余晖洒在紫宸殿外,照亮的不是白玉阶,而是血色的尸海。

    容琤踏着血泊,一步步走上台阶,回过身,俯视这一片战场。

    从朱雀门到紫宸殿,直线距离不过二里,他却用了两个时辰才攻破各道防线,彻底缴清敌军。

    从台阶、到广场、再到大门、到宫道,视线投向哪里都是红,雨水让血液流向各处,给整座皇宫漆上一层血色。

    大批的马蹄声从西面传来,穿过宫门,收敛尸体的兵员连忙给队伍让出一条路。

    队伍为首的骑一匹红鬃马,那马跑到台阶下也不停,顺着台阶哒哒向上,来到容琤身边时才停下。

    杭文曜翻身下马,“我输了。”

    容琤侧头看过来,“比将军快上一刻钟。”神色却无胜出后的喜悦。

    杭文曜当然女婿的心事,转换话题,“找到阿絮了没有?”

    “没有在清荷苑找到人,已派人去寻。”

    如果找到了杭絮,容琤怎么可能留在这里。

    杭文曜自然担心,但他也相信自己女儿的能力,因此不甚焦急。

    没等多久,派去的人带回来一个宫女。

    宫女被他抓在手里,“王爷,这是曾在清荷苑服侍过王妃的宫女。”

    女孩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

    “把人放下。”

    容琤命令,手下松开人,宫女掉在地上,仰头望着容琤,神色却不大惊慌。

    “您就是摄政王吗?”

    “我是,你曾服侍过王妃?”

    “对!”宫女连连点头。

    容琤弯下腰望着宫女,声音冷静而平淡,“她在哪里?”

    “王妃娘娘今天一早就被三王爷给带走了。”

    “带去了哪里?”

    宫女摇头。

    杭文曜道:“容敛定是料到我们攻破皇宫的第一时间就会去寻阿絮,因此把她藏了起来。”

    “那我便去找。”

    容琤直起身,斜望向夕阳下巍峨灿然的重重殿落,目光如冰,冷而坚硬。

    “翻遍整座皇宫,我也会把阿絮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