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蒋梦妍和赵诚下班回来,春信和雪里已经准备出门。
“不吃饭了?”蒋梦妍看她们在门口穿鞋,又拿上了羽毛球拍。
雪里:“给你们煮了锅绿豆粥,在厨房,已经晾凉了,吃不完就冻冰棍吧。”
“这么好心啊?”蒋梦妍进厨房看,果然有半锅绿豆粥,还有半锅肉粥,不用,肉粥肯定是春信的。
“顺手而已。”
“哦,顺手。”蒋梦妍又开始怪里怪气,“给你家媳妇开灶,给双亲吃素粥,真是大孝子。”
赵诚笑呵呵洗手拿碗,“天热,正好,买了点辣卤下粥吃。”
雪里一天不知道被骂多少遍‘孝子’,耳朵都听木了。她不在乎,春信倒被那句媳妇闹得脸红,抱着球拍站在门口地垫上,“妈妈,不要老是骂姐姐了。”
蒋梦妍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嗯,现在这个家里分阵营了,我势单力薄,我什么也不敢。”
赵诚听她们话只觉得好笑,雪里抬手,“走了。”
进电梯等待下行,雪里两手插裤兜懒懒靠在一侧,春信偷瞟她好几眼,安静两三秒,忍不住开口,“妈妈老我是你的……”
话没话,电梯“叮”一声,剩下两个字春信硬吞回肚子里,抿紧嘴巴退后,一对夫妻牵着孩子进来。
电梯门合拢,继续下行,雪里抬眼从镜面不锈钢板里看她缩在角落,噘着嘴巴用头轻轻撞着轿厢。
电梯门开,一前一后出去,雪里站一边等她过来,她自己一个人冲起走了,雪里快步跟上,撞她肩膀,“短腿倒腾挺快,电梯里你想跟我什么?”
“没什么。”傍晚区里遛弯遛狗遛孩子的多了,春信才不在大庭广众下那样的话。
有点可惜。
雪里想象,她嗓眼里挤出来那三个字时的样子,低着头,眼睛却向上看,睫毛颤微微,尾音还要转上三道弯,既胆大又害羞,连耳朵尖也是粉的。
雪里也不急,日子还长呢,她想的时候,总会的。
吃完饭,赵诚和蒋梦妍下楼抢了她们的球拍,雪里坐一边休息,春信去跟邻居孩玩,抢人家四个轮的自行车骑,那孩子在后面追着给她喂辣条。半个区的孩子都喜欢她。
白天睡多了,晚上不多动会儿,夜里睡不着,明天还得上学呢。
也总有孩陪她玩,她跟孩都是自来熟,看见人家在人工河里捞鱼,就凑过去问:“你捞到什么了。”
孩:“螺蛳和鱼。”
两三句话,就熟络起来了,一直玩到七八点,所有的孩都回家,雪里也带着她回家。
临睡前洗澡,春信也挤进来,雪里把门关上,她迅速把自己脱光,准备开蓬蓬头浇水。
雪里扫一眼外间就要出去,春信急得跺脚,“你干嘛呀!”
从初二还是初三,雪里就不经常跟她一块洗,她每回洗都要叫雪里进去搓背,雪里不叫她,任她怎么喊都不开门。
——“需要搓澡服务吗?”
——“不需要。”
——“背沟沟你够不着。”
——“够得着。”
——“你的手会扭断的。”
——“不会。”
……
爸爸妈妈的浴室在他们房间里,外面这个一直都是她们俩用,今天春信趁她没反锁挤进来的,也是想着,刚从榕县回来。
奶奶走那天,她哭得多伤心啊,眼睛都肿了,姐姐难倒就不心疼她?能忍心拒绝她?
春信委屈地抱住自己,光脚蜷缩在角落,满心羞愤,“好,你走!走了就别回来!”好悔啊,好丢脸啊,人家都快哭出来了。
都这种时候了还学电视剧里女主角讲话,雪里好笑地回头,“我不回来,你待会儿穿什么出去?你换洗的睡衣都没拿。”
“我自己拿。”她鼓着腮帮子走出来,缩着一对雪白的肩膀,弯腰把自己扔地上的衣服捡起来。
处处都是心机,脱的时候就是故意扔地上,被不心溅上的水弄湿了,那洗完澡百分百不能穿脏的呀,也不能光着出去,只能叫姐姐拿,姐姐不可能不管她的。
雪里也不戳穿,站在那看她嫌弃地抖着衣服,知道害臊了,背对着人磨蹭。
等她快穿好的时候,雪里才:“去等着吧,我拿了衣服就回来,我不走。”
“你走呗。”她还挺硬气。
雪里:“我不走。”
春信:“你走。”
雪里:“不走。”
春信:“走。”
雪里:“好,我走。”
“哎呀!”春信急跺脚。
揉揉她脑袋,雪里:“别闹了,先去洗着吧,我还得给你搓背呢。”
姐姐好像越来越惯着她了,这显然是心虚的表现,可她被哄得晕乎乎,只觉得甜蜜极了,姐姐温温柔柔跟她话,她做什么姐姐虽不会过分纵容沉溺,却也不像从前那样抗拒了。
春信美坏了,美翻天了。
“我都没注意,你什么时候开始叫我姐姐,不叫冬冬了。”雪里撩开她长发,把浴球在窄瘦的脊背上出泡泡。
“冬冬是孩叫的,我现在不是孩。”
“那你是什么?”
“美少女。”春信大言不惭。
“……”
“但也不一定,等到我们变得平等的时候,我不定会改口,叫你冬冬。”
“我们现在不是平等的吗。”
“不是。”春信转过身,脸蛋叫水蒸气腾得红红,鼻尖睫毛挂着水珠,头发湿漉漉贴在脖颈、肩头。
这是一种摄心的、羞于见人的美,像趴在船帮蛊惑人类的美人鱼,只待你迷蒙靠近,她便亮出獠牙将人拖下水,撕成几块嚼吧嚼吧吃了。
雪里是不敢多看的,视线落在瓷砖上的不规则灰色花纹,盯着被甩飞粘上的一点白泡,又看那泡泡被飞溅的流水冲刷。
“我是你的妹妹。”春信。
雪里:“嗯。”
春信:“姐姐。”
雪里:“嗯。”
春信:“嘻嘻嘻——”
雪里:“你指定是有点毛病。”
“那你和妹妹贴嘴巴,是什么感觉?”
“什么?”雪里感到的惊诧,“你再一遍?我没听清。”
春信急忙背过身去,“哎呀好烫,烫死我了。”
这一天天的,脑子里都想的什么,雪里又好气又好笑。
但很快她就知道原因了,第二天下午,春信被老师没收了课外书。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被抓住了,老师本来想叫家长的,想到雪里几乎等于她半个家长,干脆把雪里叫到办公室去。
“书给你,平时看就算了,上课是不可以看课外书的。你是姐姐,老师知道你一直都是很稳重的,听你原来在六中成绩很不错,这次月考还进了年纪前五十,妹妹调皮一点,做姐姐的就多操点心……”
雪里回答好的,拎着书出了老师办公室,在走廊上随意翻了两页。
封皮花花绿绿,女孩被壁咚在墙角,琥珀色懵懂惊恐的大眼睛,双手松松握拳抵挡。
雪里脑袋里就四个字——欲拒还迎。
女孩是粉头发,男孩是紫头发,其上龙飞凤舞六个大字,《和校草哥哥谈恋爱》。
雪里:“……什么东西啊。”
翻有折角的地方,雪里就多看几眼,叫那满页的颜文字撩得眼花,但还真让她找到几句熟悉的台词。
——“你和你妹妹接吻,是什么感觉?”
救了大命了。
继续翻,还有。
——“等到我们变得平等的时候,我会改口叫你的名字,而不是哥哥。”
还是假千金和真少爷的伪骨科!
雪里没见过这本书,她应该没带回去过,想来也是心虚,只敢在教室里上课时候偷偷看。
这时候已经放学了,今天是雪里值日,因为被老师叫办公室,春信就帮她做了。
雪里拎着书慢悠悠从走廊那头走来,校服外套没拉拉链,袖子挽起肘部,个高腿长,本来就非常有气势,再加上眉骨和嘴角两片创可贴,看起来更加不像个好东西。
最近班上在传,她其实是附近十三中女子帮派樱花帮的老大,家里有一把武士刀,背后有纹身,洒金桥三年前学生群殴,两死一伤就是她亲手策划……
这是传得离谱的一次。
教室里人不多,雪里从后门进来,看见两个男生揪住她们班另一个男生声问,“讲台上女生的座位在哪里?”
讲台上春信背对人站着,用两根教棍夹着黑板擦玩得专心,全然没注意到身后人的动作,男生们找到她的桌子,飞快往里塞了什么东西然后逃跑。
经过雪里身边时,被她故意错肩撞一下,男生“啧”一声,“你干嘛?”
“不是故意。”雪里视线冷冷扫去,淡声,“干嘛?”
“干嘛?你干嘛?”年轻们脾气也大,看她样子好拽,要比比谁更拽。
先前给他们指位置的男生手指往讲台戳戳,“她是她姐。”
男生们愣住,抿抿嘴巴拉扯着走了。
雪里把书扔春信桌上,走到讲台,拽住她衣服下摆两边,用力往下拽。
“嗯?”黑板擦掉地上,春信转头,看见雪里,生气到一半的脸换了个笑模样,“姐姐,你回来啦。”
“你肚子露外面了。”雪里。
“哦哦。”她赶忙扯好衣服。
“够不着就别在这装样子。”雪里捡起黑板擦两三下擦干净,揪住她校服袖子回到课桌边,春信若无其事把被书往桌洞里塞。
她桌洞里一大堆东西,情书,巧克力,棒棒糖,薯片……
“怪不得很久没找我要钱买零食了。”雪里,“你很受欢迎。”
“什么呀。”春信低头收拾书包,“人家听不懂你在什么。”
雪里没给她机会逃避,弯腰手伸进去,所有东西给她掏出来摆在桌面上。这些东西她都不敢拿回家的,已经积累了好多,零食慢慢吃完,情书整整齐齐码了一摞。
起初可能只有三五封,因为她一直不拆不看,好多人都凑热闹一样。雪里记得刚才来教室那个别班的男生,上周还给英语课代表送过情书,还有八班的某个男生每个星期都送一封。
“为什么不扔。”雪里问。
“为什么要扔啊,都是人家的心愿。”
“那书你多久买的。”
“不是我的!”春信赶紧抱怀里护住了,“是前桌的,你可不能给弄坏了。”
“还回去,不准看了。”雪里很轻松就抢过来,抬手扔前桌桌洞里。
“哎呀,我还没看完呢。”
雪里深吸一口气,“你看归看,别瞎代入,昨天晚上跟我那些不记得了?老师也你了,上课不听,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
“怎么是乱七八糟的书。”春信反驳,“你之前还跟我存在即合理,这书人家写出来,印出来卖,有人买,就是合理的,就不是乱七八糟的,我怎么就不能看了。”
教室里值日生站门口,雪里转头跟他:“你先走,待会儿我们会锁门的。”
值日生点点头走了,春信噘着嘴巴坐在座位上,夕阳为她渡了一层金边,天热,束了个低马尾,额上一圈碎发扎不起来,唇珠翘老高,可爱极了。
还是爱犟,爱顶嘴,挨训心里不痛快,朋友一样耷拉着肩膀,凳子有点高,她又坐得靠后,两条腿都够不着地,连垂着的脚尖也可爱,裤腿下露出截细伶的脚踝,白球鞋边上不心蹭到的泥也可爱。
雪里靠在桌边看她,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不是因为书,也不是因为情书,或许是春信渐渐多了些她不知道的东西,不是什么都告诉她。
她总会想起来的吧,她很快就要想起来了,雪里不知到那时春信会怎么看她,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依恋她。
可孩子总是要长大的,雪里也希望她能长大,长成她没有见过的样子。
长大后的春信,多让人期待啊。那种渐渐无法掌控的感觉,同时也让她心慌。
冷静下来想想,越到这种时候,越不能乱,且不能跟她对着干,春信多好哄啊,她多不容易啊,还是顺着点吧。
雪里蹲下身看她,那双眼睛和书本封面上的女孩子一模一样,水色琥珀,熠熠动人。
怪不得那么多人给她递情书。
“是不是要哭了。”雪里勾勾她手指。
不能问,一问就是要哭,豆大的眼泪掉就掉,砸在手背上,像夏日突来的暴雨。
四下无人,她便不管不顾嚷嚷起来,“人家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这样人家,我的心都被你伤透了!”
书本里学两句,话一套一套的,雪里都快憋不住笑了,赶紧翻纸巾给她擦眼泪,“好了好了,对不起嘛,你要看就看好了,拿回家去看吧,只是别再上课看了。”
雪里伸手把书拿回来,装书包里,情书还是给她放回抽屉里。
去卫生间洗手,雪里也是哄着的,给她挽袖子,把香皂花揉开,每根手指都细细搓干净,冲水,擦干,袖子放下来。
“可以了吗?”雪里问。
春信才没那么好糊弄,一双眼斜着人,“干嘛对我那么好,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亏心事。”
“对不起。”雪里忽然捂住肚子弯下腰,“不是我憋不住,是真的太好笑了——”
春信简直莫名其妙,“干嘛啦!”
雪里笑得双肩止不住地抖,春信觉得这个人好奇怪嗷,推她,“你很奇怪欸。”
雪里摆手,“不要学书里话了。”
“我没有……”
“哈哈哈哈——”
春信恼羞成怒,“那我就要学!就要学!你很机车欸!”
雪里学她:“你很机车欸!”
“你!”
“你!”
“无聊!”
“无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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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每天看到大家的评论都很开心,爱大家,今天是甜甜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