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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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信和雪里去过莱在校外租的房子,自建民房,两层楼带个前院,房东是一对年迈的老夫妻,房租很便宜,院子里还可以养狗。

    城市公寓是养不了比格的,它爱叫爱闹,出门一趟家就没了。

    莱租的套间,外间的屋是聚宝盆一条狗住,它自己倒是醒事,狗窝狗碗一丁点牙印没有,里屋的卧室木门中间啃出来个人脑袋大的洞。

    木门外还有一扇新安的铁门,原先蒙了层纱挡蚊子,现在那块绿网纱只剩一半挂在门顶上。

    莱在这里住了有段时间,东西又多又杂,墙上挂了把吉他,墙角有架盖格子布的电子琴,因此进出都得把铁门关上。聚宝盆早已失去了进卧室的资格。

    坐在床边地毯上,三人简单喝一点酒,莱:“刚来家时候还是很乖的,它过得好了,心情好了才会拆家,房东奶奶每天都要牵它出去,它知道奶奶年纪大,从来不快跑。”

    本来想聚宝盆还可以看家,这片常有贼翻墙越院,莱想了想还是没。

    “这么乖吗?”春信回头去看那扇被咬穿的门。

    “聚宝盆是实验犬,我们一起去医科大领养的,没有人要它,也许就会被安乐死……”意识到漏嘴,莱抿抿嘴巴,有点尴尬地笑一下。

    春信和雪里本来想服她干脆搬到家里住,蒋梦妍也客房空着也是空着,但家里地方太了,不够聚宝盆活动,如果鸭舌帽想找她,家里确实也不方便。

    去过莱家做客,春信这个当姐姐的也想疼疼妹妹,但没有姐姐的时候,莱也把自己安排得很好,春信想不到该怎么对她好,回去的路上,便试探着问雪里:“我那卡里,存了多少钱?”

    办卡的时候,春信那些钱都是为了冬冬存的,全都是她的钱,让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雪里一分没动,现在听她话里这意思,是想把钱给莱。

    钱倒不是问题,可她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雪里冷着脸不话,公车上春信也不知道避避嫌,踮脚照着她下巴亲了一下,娇滴滴的,“我再给你存嘛。”

    雪里抬袖揩了揩下巴,还是不话,春信隔着衣服捏她腰,“你嫌弃我?”

    公车上人挤人,两个人女孩子亲近并不算惹眼,雪里高高扬起下巴看窗外,春信不喜欢拉公车扶手,从来都是挎着她胳膊,这时候借刹车时的惯性,身子一歪就把自己送进她怀里。

    “干嘛?”雪里口气很不爽的。

    春信进去就不出来了,索性环住她的腰,“人家没站稳嘛,又不是故意的。”

    临座老太太抬头看她一眼,又浑不在意移开视线,春信更是变本加厉,“回家你想咋样就咋样,我都配合。”

    雪里终于笑了,“平时也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你想咋办?”春信问。

    “不是我想咋办,你这句话之前,没想过莱是否愿意接受?也没考虑过我的感受。这件事的重点不是在钱,是你的态度,你真的一点都不考虑我。”

    撂下这句话,雪里就不理她了,这次是真的不理了,任凭她怎么撒娇耍赖都没有用。

    回区的路上,行走还是平常的速度,春信也恼她老是那样凶巴巴话,故意落后一截,在后面眼睛都快盯穿她背。

    眼见雪里越走越远,也不回头看她,也不等她,春信真生气了,掉头就走,回学校去。

    姓雪的,别以为就你会生气。

    刚走到公交站台,胳膊被人从后面拽住,雪里口气更凶,“真是翅膀硬了,现在有地方去了。”

    凶!又凶!

    “你就会凶我!你不会好好话啊,你气性大得很,人家那样哄你,你还一个人冲到前面去!”

    “明明是你故意落后!”

    雪里拉着她袖子,春信扭来扭去挣,耍脾气,雪里干脆扯了她胳膊夹住往回拖。

    她脚下一步没停,还伸出手指头点,“你放开我,不然我喊了!”

    雪里头都不回:“你喊啊。”

    春信拢唇,仰天大喊:“非礼了,强女干了!”

    雪里只觉一股热血直往脑门冲,咬紧后槽牙,想骂她两句又不过口,想封她嘴又怕做实了罪名。

    路人都指着她们笑,没有一个人上来救她,春信好绝望,“这是什么样的世道,这是什么样的人间,有没有好汉来救救我……”

    她自己把自己给逗乐了,一路走一路嘎嘎乐,瞧见区大门了,又板张脸,“坏人!”

    雪里没错,她现在能去的地方可多了,宿舍,工作室,莱家,哪处不能呆?狡兔三窟呢,真走了雪里找都得费劲找上半天。

    确实那话出来的时候没过脑子,光想着帮莱,没考虑雪里,是春信低估了自己。

    “但是,你凶我,还是你不对!”

    雪里懒得跟她计较,进了区大门,手臂环住她脖子,把人押进电梯,哪也别想去。

    雪里的手很有力气,控制着合适的力道不弄疼她,春信摸到她手背上鼓起的关节,感觉到她的力量,她从后面抱过来时身体的热度。被雪里完全包裹着,不知道怎么,心忽然就乱了。

    雪里真的很喜欢她呢,生气也舍不得放她走,从来不会弄疼她,在电梯门开的一瞬间,春信转身挂在她脖子上,两腿盘上她的腰。

    空空的走廊把所有的声音都放大了,每一扇紧闭的门都随时会开,雪里托住她往家走,耳垂被她含在嘴里,三五米的路程,从脖子红到脸,后背起了一层薄汗,全身都要被这股湿热融化。

    卧室门被用力甩上,身体随即陷入柔软的床榻,春信仰面看着天花板,余光看见雪里抄起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滴滴”连续响,随即运作的电流声起,风很快就吹到脸上,身上不知是冷还是害怕,起了层鸡皮疙瘩。

    雪里的头发扫过脖颈和心口,有点痒痒的,春信浑身都发起抖来,牙齿咯咯架,是猎物在面对天敌时濒死前的恐惧战栗。

    她看见雪里分开双膝跪在身侧,十指快速将长发拢成一把,左手勾住右手手腕的黑色皮筋往手心一拉,一套,两三下就扎好了马尾。

    她俯身而来,若玉山之将倾。

    雪里迅猛而强势的制裁、发落,是盛夏黄昏时突来的暴雨,又是三月早春一遍遍游过树梢的风,吹开了遍野的山桃花。她既霸道,又温柔,绝对掌控,也心呵护。

    不辩对错,春信都是服气的,这世上只有雪里能治得了她。外人面前她装得再好,心里都是不服气的,不定怎么骂人家。

    她没有比现在更乖更软的时候,累得连手指也不愿动一下,雪里忙前忙后,该擦的人,该洗的东西,该收拾的纸团,到处都少不了她劳碌。

    “姓雪的……”身上已被擦洗得干爽,被子里热烘烘,春信舒服地伸展手脚,没有下半句,个哈欠睡觉了。

    很难她不是故意吵架,凶巴巴的雪里每次都惹人尖叫。

    最后卡里的钱还是一分没动,雪里用奖学金给聚宝盆买了一个月量的狗粮和零食寄过去。

    莱电话问,雪里盘腿坐在床上,手机开了外放,:“是妈妈让买的,孩子太可怜都饿得吃沙发了,以后每个月都要给买粮买零食,就辛苦你扛一扛快递了。”

    春信趴在一边竖着耳朵听,雪里狠戳一下她脑门,把她戳得歪倒在床上,她又嘿咻嘿咻爬过来,一点也不计较地抱着人家胳膊。

    莱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最后:“周末有空,我来给你们炒辣子鸡。”

    “好啊好啊,我爱吃辣子鸡啊!”春信高兴得直拍手,“还有丝瓜肉丸汤!”

    莱:“好,再煮个汤。”

    这事让雪里办得漂亮,还混到一顿辣子鸡,可把春信给美坏了。

    和莱毕竟不是从一起长大,想对她好,又不显得生分像在施舍她,给聚宝盆买粮是最好的办法。那大耳朵花狗可能吃了,相信这下莱能轻松不少。

    春信是被全家人宠着长大的,现在她有妹妹了,也能宠宠妹妹,可真不错。

    雪里“哼”一声,“就你是她姐姐,我不能是了?”

    “你是你是你当然是!你怎么怎么厉害呢?”春信两手托下巴,眨巴眼,“我好崇拜你,好爱你,啾咪啾咪!”

    春信爬过来抱住她,四肢并用地锁住她,雪里靠在床头,手搭在她背上,轻轻叹了口气,已经被她哄顺了。

    书桌旁边那面空白的墙上有一副画,是春信画给她的,这样躺下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

    画上是两个女孩手牵手奔跑在绿地,白色裙摆像翩飞的蝴蝶,草毯上细碎野花混杂其间,远处起伏的山丘上苍木成林,天空湛蓝,雪山顶在太阳底下泛着金。

    相比工作室那幅大气、厚重的《骑士》,这幅《明天》确实更适合挂在家里,配色清爽明丽,画中景是如此令人向往,那是春信和雪里的明天。

    雪里心中突然有个想法,还不太成熟,还有一点害羞。

    大二下学期,高中时期的班长组织了一次同学聚会,雪里问春信去不去,她本来想找借口不去的,听有人请客,光带张嘴去就行,可耻的心动了。

    现在这个年纪的同学聚会其实就是相亲大会,再过十年,就是吹牛大会了。

    饭桌上大家都在怀念这怀念那,还有人起哄撮合这个撮合那个,为接下来的的重头戏预热。

    雪里在群里听了,高中时期班里挺轰动的一对,叫啥名她早忘了,只记得两人是因为男生去国外念书分手的,现在男生放假回来,想重拾旧爱,拜托班长保媒拉纤,这才有今天这顿白来的晚饭。

    五星级大酒店的饭,为这顿饭春信连中午饭都没吃,能容百人的厅里响起舒缓钢琴曲,同学们起哄“在一起在一起”的时候,春信屁股还牢牢粘在凳子上,幸福得眯眼睛,“真不愧是五星级酒店的厨子,太好吃了!”

    春信真心实意希望这对情侣能重归于好,只是不太习惯参与这样的热闹。

    隔着攒动的人头,她们能看见女生一张羞得通红的脸,还有眼眶里闪烁的泪花,男生单膝跪地,手捧玫瑰,期待而忐忑,同学们呼喊的声音越来越高,快要掀翻屋顶。

    场中人是何心情雪里并不关心,她从来不玩这种虚假的形式浪漫,她不希望春信被公式化定义,在面对一整个后备箱的玫瑰花时,明明早有预料还是要装作感动地捂嘴瞪眼,哽咽着我愿意。

    但此时,借人群爆发的热烈欢呼声,借这份或真或假的失而复得的喜悦,雪里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浪费。

    剥好的虾被早就大大张开嘴巴等食的春信叼走,雪里抽了张纸巾擦手,像在家提醒她别老吃肉不吃菜一样,软绵绵没什么威慑力,口气轻松随意的,“要不我们结婚吧。”